第88章 下凡

那行大汉背手立成一长排，何方的殿卫手握刀柄立成一长排，面对面。两排之间，玉蕊坐在村边大青石上，担架上的人仍是躺姿，可枕得是玉蕊的。病人为子，本来算不上不妥，然而她紧捉着玉蕊的手贴自己的脸，脑袋又蹭来转去的，表一副陶醉，在尤水眼中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尤水有些迟疑。实话实说告诉何方有歹人，救得了二小jié，救不了大小jié；只是若照老头的话，似乎会被反咬一口呢。走近青石，生病的对看病的一番话传进耳中，令她决心不想那么远，先解决眼下危机再说。

“圣大人，死前能这么看您一眼，我也瞑目了。自从三年前白塔下见到您，我便惊为天人，原来世上还有像您这么纯洁善的子，天仙都会在您的美丽前感觉惭愧。”

“为了能学您一两分的气质，我连穿都尽量向您靠拢。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上这裙是您那年扫白塔时穿的样式。”

“拜我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二当家所赐，我莫名成了官府要犯，可我每年还是会冒险跑到帝都来假装卖糖葫芦，期盼和圣大人见一面。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因为我那白痴二当家，不好好劫跑LU，惹恼了不得的江湖泰斗，一掌得我全瘫软再也站不起来。”

“一rì比一rì无力，眼看着咽食的力气都没有，就快挂掉。还好，还好，临死终了心愿。我还以为坏人没好报，原来老天爷也可怜要死的人。要是圣大人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就没白来人世一遭。”

啰嗦了一大堆。终于闭嘴，但眼皮扇啊扇，和削瘦的黑面一点不相衬得活力四射。

玉蕊本性子慢反应慢，对第一段话回道，“谢谢。”

病人嘟哝，“圣大人，您该问我叫什么。”

玉蕊啊了一声，语气十分歉然，“请问姑娘姓甚名谁？”

“水的，月光的光。”脖子以下只有手能动。脖子以上只有头能转。这时全用来亲近像。擎天会的大当家光是的。和一群真汉子称兄道弟，跟他们一样只爱看美，但本人相貌文秀，细巧段。一点汉子的样子也没有。

“光姑娘，你的病——”

“不用加姑娘，怪别扭的。”简直浑长了刺般难受，她堂堂擎天会的大当家，一出生就让老爹当儿子来养。

尤水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跳上青石对玉蕊耳语几句。

玉蕊眼微睁，却是高兴的神色，“真这么说？”

尤水点点头，多少有些勉意味。

但玉蕊看不出来。也看不出光完全是在吃自己“豆腐”，低声对光说，“你的病气虽深，仍有治愈的可能。若是愿意，可跟我回都。我请大夫为你诊治。不过要委屈你一下，千万不可说漏自己的份。”她不介意给盗治病，可很多人介意。

光两眼冒光，“说起来我家白痴笨蛋二当家有时候还是很派得上用场的，他说这回请得到你，果然如此。”

玉蕊转头对眉头锁紧的何方道，“将军，这位姑娘患了重症，需要同我一道回玄清观。”

何方反对，“这些人并非村户，既不知来历，怎能随意收留？望小jié三SI。”

“也允了，再说玄清观有Ke舍，不会扰道长们清修。”玉蕊要救人的时候非常固执。

何方仍谨慎，心想天一向不愿妹妹乱跑穷地，更别说把人带回去了。于是，他决定再去向天问问清楚，也不待玉蕊同意，大步而去。只是不一会儿又大步转回，表不太好。

“将军真是，难道我还会撒谎么？”玉蕊微嘟着嘴，此刻就是十八的姑娘八岁的性子。

何方沉面挥手，让手下人抬担架，又拦住一拥而上的粗汉，说给他们听，也是给玉蕊听，“病人可以同行，但你们不能，自己找地方等着吧。”

汉子们起先大嚷不肯，最后还是光发话让他们在观外等，才消停了。

妹俩返回玄清观，车队之中除了多个病人，似乎一切如常。何方在前方，不知后方失守。

“你的手要还不老实，等病好了，手也没了。”薇冷眼看着光捏玉蕊的小手不放，还一副要口水的馋相，不知道对还有好色的。

光不甩薇，对一旁闭目养神的老头下令，“老二，让她闭嘴，坏了本头子的好心。”

老头，也就是某二当家，不理会。

光一瘪嘴，“我就知道你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在我死鬼老爹前发得血誓都是放屁，叫你办这点小事还给我看脸色。我告诉你，我死了以后一定跟老爹告状，和他每晚到你头阴风，让你讨不到老婆生不出儿子。养你那么大，好吃的好玩的我从小跟你分，学艺也把名师让给你，你就是这么对我……”

“闭嘴！”老头咬牙切齿，双眼睁开，星芒无数，哪里有衰老的模样。

他虽感激义父养育之恩，但很多时候真想掐死这个唠叨又白痴的义妹，他再自尽，也算对得起老人。想想看，他一本事，到一个像汉子一样的人，又带着一群惟命是从的笨蛋，恩义背双肩，不离不弃，如今与天齐高的梦想缩到鸽蛋小，将擎天会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上人人称道的正义团体。就这样了，还难伸展。

光以为他让薇闭嘴，意了，贴着温暖的圣的小手睡死过去，毕竟不是装有病。

玉蕊啊了一声，“你是上次平医所那个人。”

某二当家其实不“匪”，抱拳道，“上回让圣受惊，只是我们江湖莽汉难请得动你大驾，故而扮作官兵。”

玉蕊忙道。“没关系，我明白的。这回好，没有伤了无辜。”

“你明白，我不明白。”天今天有脾气，一张脸从冰霜冻结到阴云密布，后半句是冲老头去，“你算什么时候才不拿剑指着我？”

原来，老头还坐薇旁，袖剑对着她的腰际，分寸不挪。尤水一去传话。他就和薇上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

“敢问圣。上回茶铺子里的子是天吧？”憋在心中数月，让某二当家呕得要死的话终于道出，还破罐子破摔了，“这回她怎么没跟你一道出门？”虽不甘心。但那子确实救了自己，到蓝玉村来也是她留的字。

薇敛目，暗道这人怎么又提到自己？

玉蕊如实答，“不是，你这会儿用剑指着的才是天，也是我南月薇。”

老头的眼神立时像见了鬼，“那上回的是你什么人？”不是南月薇，为什么在他背上刻薇二字，当时她不是说镜子一照就记得恩人吗？娘的！她刻别人的名字干吗？！耍他的！

“嗯……”玉蕊看看薇。语气有些小心，有些试探，“是我……呃……大。”见薇没反应，松口气。

“大？”某二当家很了解南月氏的组成，“圣的大不就是天？”

“她在外住了多年。让大家以为南月只有四妹，如今回家来了。”玉蕊免再说一遍大。

某二当家磨牙，“她叫什么？”

“她叫南月——”玉蕊要报。

“玉蕊，你要救匪类也罢了，但家里的事不要随便对匪类说起，免得有人忘恩负义。”兰生冒充她吗？为何这老头脸恼怒恨？薇不知不觉自己起了兰生。

星芒点点的俊眸在薇上，恼意炽盛。眼前美人杏眼樱唇，玉肤雪肌，冰清高洁，天下恐怕没几个子能有此等绝色姿容，也正符合长久以来他心中神的模样，但突然xìong中不兴澜。或者这么说，他让一个人耍得尸骨无存，没心SI去崇拜神。他的绪让愤怒掌控，脑海里旋转一张挽袖拿针的刁面，恐怕这辈子也洗刷不掉耻辱！

“我不是匪类。”神，烟消云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夏是也。”

“一剑飞柳絮，千色盛夏开，四季剑侠之一，昆仑剑宗掌门师叔祖宇大宗师的唯一弟子柳夏？”玉蕊眼睛圆溜溜，她在圣医谷学习过两年，对几大派里盛传的事不止是略有耳闻的程度。

圣然听说过自己，但柳夏神间没有半点得色，因为自尊心已严重受创，“在下离开师门经年，也并非什么剑侠了。不知我义妹的病如何？”到底还是关心家里人的。

“很重，但还可以治。”玉蕊笑了笑，同时对薇道，“，既然是昆仑少侠，你就别把他们当坏人了。昆仑云海兄弟盟，他和尤水是同盟呢。”

薇眉头始终不展，“怎能听他一面之辞？如此胁迫的行径，与盗匪有何不同？他若有本事，等会儿下车也像这会儿走我旁，随时随地要我性命。”

柳夏却收了刀，“我并无恶意，天不必激我，现在你可呼救了。”

薇冰眸冷望，一言不发。狡猾！他说穿他自己的份，是笃定她得忍下这口气。但是——

她真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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