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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未必无因

  荣耀。

  一手按着于家,一手握着折枝,既有兵权又有财权,既有道势又有武势的于羡鱼,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被一个人叫到名字,就感到荣耀。

  但是当休息室内默默修养等待的她,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近乎本能地往台上走,一路往前,靠近此刻聚焦天下亿兆目光的荡魔天君…

  忽然感到光荣。

  她是走了多远的路,才走到这万众瞩目的天下台,让当代最耀眼的星辰,亲口唤出她的名字。

  她挥了多少次拳,才终于迎上于阙的挥手…

  终于在这刺眼的光里,看到那位天下第一军的统帅,挥手远去。

  她看到她的对手,书生仗剑的龚天涯,红袍银枪的计三思,年纪轻轻却很沉笃、站似老龙的卢野,一个个走上台来。

  这时她才忽然想到,荡魔天君怎么突然亲自下场,推进比赛进度,又急着宣布这么多事情…

  有一种唯恐夜长梦多,想要一次性把事情做完的感觉。

  作为时代天骄,已经有如此名望、如此勇力,又是什么,让他如此紧迫呢?

  她隐约想到一些…关于最近的天下星火,台上的风雨欲来。但专注于比赛的她,得到的情报不够多,拼不出全貌来。

  但不管怎么说,荡魔天君在这时候退阁,以她的视角来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天京城里关于姜阁老名望太著、权势太重、私心太多的声音,已经愈演愈烈,她相信不止天京城如此。而本届黄河之会办得如此轰烈,已经将其高举于烈焰之上…一不小心就焚身成烬。

  功成身退是大智慧。

  而他退阁前所参与的最后一件决议“太虚义学”,自然就不会再有被抗拒的理由。

  无人能够因此获利,唯一一个不属于各大霸国、也不属于哪方势力的姜阁老,都两袖空空而走,谁还能以私心责之?

  恰恰这“太虚义学”,是服务于治世,有益于现世秩序的稳定的。

  恰恰最有“私心”,屁股坐得最正的阁员们都还在…所有的阻力都不再有。

  至于姜阁老退阁这一步,还有没有更多的原因,于羡鱼就看不出来了。

  其实她赛前去招揽卢野,更多是为了挽救景国的名声。

  卢野如果加入景国,卫国两郡超凡之屠的屎盆子,不洗自清。

  即便他果然拒绝了。自己作为景国外楼场的代表,也可以叫天下人看到景国人的胸怀和气度。

  泱泱大景,还不至于把赛场天骄的胜负,放到台下去斗争。

  历届历代,从来都是硬实力全方位的碾压。

  当然本届确实是…到了令人担忧,也有可能起些别样心思的时候。

  无限制场已为楚魁,内府场四强都无缘,观河台上已经只剩自己,还能为景而争。于羡鱼看到的不是压力…而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景国天骄在台上还从来没有不被广泛看好的时候,但面对刚刚背负了血债的卢野,一肩担起钱塘的龚天涯,以及提雪披红的计三思…她还真是不太被寄予希望  就连赛前,天京城里也是更期待天师世家重注捧出、号称“千年积累尽此功”的许知意和萨师翰。

  当左光殊踩在萨师翰头上洞真,天京城里一片哀声,仿佛景国人的黄河之旅已经结束。

  她今日若摘魁,这魁名将比往届那些理所当然的魁名更有意义。

  “于羡鱼…”

  她看到荡魔天君温和的笑。

  她想这真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出生在天京城,从小就拥有一切,长大后要为自己争回一切…她见识过太多强者。那些人要么握权天下,要么威严自生,无论怎么弯下腰来笑,都是高高在上的。

  荡魔天君不同。

  他给人一种身在人间、混同草木的感受,就好像是小时候,尚且不懂得身份高低时,所看到的邻家哥哥的那种…似乎简单寻常而又难再寻觅的感受。

  可他明明璨如日月!

  她想成为这样的强者。她想,真正的温柔,必然源出强大的内心。

  一个人唯有拥有从容应对风雨的能力,才可以如此温柔地面对人世间。

  再过一点就谄媚,再低一点就卑微。而高一些,又成了施舍。

  “你的对手,是龚天涯。”荡魔天君温笑着说。

  于羡鱼一霎便回过神来,眸光一收,自在台上站定了。

当初在朝闻道天宫问姜真君是否有迁怨的龚天涯,已经长成了朗月般的书生,修竹般的剑客,拥有老农一  般的坚韧。

  卢野和计三思各自沉默地退下了。

  简单干净的武服,和红色的披风一角,恰恰飘过龚天涯的两边。

  他抬靴而前,将那柄翠竹为鞘的剑,横在身前…只道了声:“请赐教。”

  诸葛祚有摸指骨的习惯,不看书的时候,他就摸自己的骨头。

  摸骨头是最快感知身体的方式,他很小就学会这件事,可以用来给人算命,可以精确判断自己来年会长高几寸几厘。

  他总是想很快的长大。

  现在不想了,可已经长大了。有人说,“当你不想长大的时候,就是你已经长大的时候。”

  他用拇指和食指,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一寸寸地摩挲。来回反复。

  从命数上来说,他的命是很不好的,骨间三疏,刑克六亲。爷爷给他取名为“祚”,也是缺什么补什么。

  但从东海回来后,他的命变了。

  三阳开泰,福祚绵长。

  他一直觉得爷爷太辛苦了,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帮爷爷分担。

  可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爷爷辛苦的一部分原因…

  他变得更沉默。

  钟离炎的来信,令他下意识地捏紧了骨头,这瞬间发生的疼痛,总算是稍稍缓解了脑仁的痛楚。

“最近有个流言,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诸葛祚  在内府场选手的休息室里开口,他慢慢地摩挲着指骨,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食指轻轻一抬,一块留音石便飞了出来。里面有个鬼鬼祟祟的声音  “听说了吗?这届黄河之会,有人作弊。”

  “怎么可能!在场这么多真君看着,是真是假一眼便知,谁敢打假赛吗?”另一个声音问。“害,我说的不是这个。”前一个声音道。

  “场外手段更没有可能,谁敢挑战黄河之会的公平性,不怕镇河真君的剑吗?诸天万界,不许登顶…你怕不怕?”

  “我怕个毛,我下辈子也登不了顶。啥,你打什么岔呢,我是说…”那声音蓦地压低:“好像有老家伙混到台上去了!”

  诸葛祚的食指悬停在彼,那块留音石也戛然而止。

  “虽则暂时只是流言,但突然蔓延开来,不免令人生疑。”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只余四强后,休息室里变得空荡。

  除了鲍玄镜之外,大家都是较为冷淡的性子,所以隔坐很远,几乎天各一方。

  “什么意思?”一直在那里通过镜幕观看比赛的辰燕寻,眼皮微抬:“有人谎报年龄参赛?但这有什么意义呢?黄河之会并不限制年龄,只是毕竟是天骄之会,内府、外楼都是中品境界,那些老家伙不好意思上台而已…”

  “嘎嘣!”鲍玄镜嘎嘣嘎嘣地嚼着丹丸,若有所思:“假龄参赛这种事。只有三十岁以下无限制场,才有这个必要吧。但这场比赛的魁名已经决出。应该没谁会觉得左光殊是老家伙…他可是万众瞩目,大楚骄子,楚人看着长大的。”

  “萨师翰?”辰燕寻眉峰微挑:“寂寂多年的天师世家,突然出了这么个三十岁以下的真人,他以前又是一真道首宗德祯一手培养起来的…”

  鲍玄镜看了宫维章一眼,笑了笑:“可惜许知意已经不在了,不然看看她的表情也好。要说‘突然’,萨师翰好歹有被宗德祯培养的经历,乃是大掌教的贴身道童,许知意这个‘小天师’,才是一直养在宛国,不为人见怎么就突然端出这么个宝贝?”

  诸葛祚摩挲着自己的指骨:“两位所说的,正是现在怀疑最多的。可见物议汹汹,总有共趋。”

  大家普遍怀疑萨师翰和许知意,倒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看起来最可疑。而是卫国两郡超凡修士被屠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会是景国人干的,但世上的明眼人并不多。景国一天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在众人的眼中,他们就清白不了。谁对卫国的崛起有最大的忌惮,谁就最可疑。这道理很简单,也完全没法辩驳。

  况且…在卫国搞屠杀,景国人也不是第一回了!

  天下仰中央鼻息已久,景国人也蛮横太久。

  且不论“有没有必要”,大家普遍是觉得,景国人做得出这种事情。

  正是这种久而久之的“积怨”,导致舆论一出现,就往对景国不利的方向演变。

  “说是这么说,但并不现实。景国人这也是被舆论压一头,偿还往日嚣张的恶果。”鲍玄镜笑着消解紧张氛围:“老家伙登台,怎么可能?台上诸君慧眼如炬,而且骨龄也骗不了人。”

  辰燕寻冷不丁道:“身体可能是真的年轻,灵魂却并不一定。”

  鲍玄镜满脸疑惑:“什么意思?夺舍?重生?”

  他又摇了摇头:“前者不可能不被发现,后者不可能。”

  “夺舍并非本躯。一则未来受限,二则根源不纯。但有一丝不协,在裁判眼中便如天隙。至于重生…”

  他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此事并不存在。源海一去,仍以一归,无人能够例外。原先传得沸沸扬扬的冬皇谢哀,最后也被证明,是秦太祖以三生花捏出来的假人。”

  他的忧伤掩饰得很好。

  但敏锐的人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倘若世上真有重生这回事,他一定很想看到他的爷爷回来吧?

  “夺舍难免有隙,但若是血脉至纯、根源一致呢?”诸葛祚忽然问。“修行之途,一年一革,百代千变。过去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现在未见得还是天堑。”

  他捏了捏指骨:“据我所知,洗月庵原妙有斋堂首座慈心,道解之后,以残魂重修。那位‘画中人’,可是曾经帮她准备了一具无垢莲身…若没有完美合身的法子,想来不会做此选择。她后来虽然放弃此途,却是以傀身修真,成就了月无垢琉璃净土,是今日之月天奴。”

  “这傀身与莲身,都是它身。月天奴仍能得真,前途远大,莫不是那位‘画中人’,已经解决了合身的问题?”

  “再有,据隐秘消息。牧太祖征战苍图天国,世以血脉后代填其质。方能与苍图神正面相抗,对杀数千载。我想血脉之近,或也是一条方略。”

  星巫早年损耗太重,后来都是寄神章华台,以黄道十二星神代行人间。

  所以对于这夺舍借躯之类的路子,自是有着非常深入的研究。

  诸葛祚作为星巫的唯一传人,说起关联于此的天下之法、古今之术,是如数家珍,且都确然有过深刻了解:“此外,庄太祖当年以残魂寄于镇河真君,借他填无生劫。把幽冥白骨尊神的力量,当做锻铁锤,锻打镇河真君魂命,潜移默化,使命格趋同…最后夺身欲归。这是不是也是一条路子呢?”

  “嘎嘣!”鲍玄镜又嚼了一颗丹丸。

  迎着诸葛祚看来的眼神,他含混地道:“意思是…景国这些天骄,有可能是初代天师,集体借尸还魂吗?”

  诸葛祚面色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可没有这么说初代天师都是人族先贤,想来不至有如此行径。”

  鲍玄镜体现出一个少年天骄在天下之台的自觉,忙道:“噢,我是说…或有可能!”

  认真听了很久的辰燕寻道:“流言还是算了!若只是说怀疑,人人都有可疑的地方。若说可能,什么可能性都存在。”

  “就像这外楼场。”

  “计三思,说是一直在军中…你们了解吗?鲍玄镜你熟不熟悉?”

  “军神有个徒弟,叫饶秉章,按入门顺序来算,应该行二。在陈泽青之后,计昭南之前。他在妖界饱受折磨,被虎太岁捏成了熊妖,名为熊三思…”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但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引入联想。

  鲍玄镜摇了摇头:“饶秉章的枪术,是镇河真君九死一生从妖界带回来的。如果当初还有其它东西跟回来了,镇河真君绝对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我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还没有去军中历练,跟计三思不太熟…但我绝对信任镇河真君。”

  “纵然整个世界都是假的,镇河真君也是那个唯一的真实。”

  这位东国最年轻的伯爵,眼里是满满的信念感:“他既然默许计三思登台,这人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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