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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不想当科学家的戏子不是好演员

  “虞幸”带着伶人进了自己的小洋房。

  这地方布置得也相当不错,在曲衔青来看有些古典了,但在民国时期,肯定属于最时尚的那种,一两个佣人经过,见小少爷带来了客人聊得正欢,便没有向小少爷问好,安静地走了过去。

  最后,二人停在了二楼一处露台边,这里专门布置了乘凉喝茶的地方,棕红色的皮革沙发被伶人坐得微微塌陷下去,女佣上了茶点,小少爷又继续说起刚刚见面时的话题。

  在伶人面前,年轻的虞幸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不爽,把自家亲爹连带着一众抬进来的女人——有些是姨娘,有些连名分都没有——全都吐槽了个遍,看起来怨气冲天。

  曲衔青却能感觉到,随着倾诉,虞幸的心情正在快速好转。

  “所以,你并不想这么早成家?”伶人喝了口红茶,笑吟吟地指出问题关键。

  小少爷出国早,学成归国才二十二,绝对是个少年英才,但在国内,这个年纪也该找个姑娘结婚了,不少有钱人家的二代都是先成家再立业,有了家室,甚至不影响他们上大学。

  正因如此,虞老爷才会起了让儿子和商业伙伴家姑娘相看的心思,说白了就是联姻。

  小少爷:“在我爹看来,不喜欢没关系,先娶回家养着,之后遇到喜欢的再娶了就是,他说谁家还没个几房姨太太的…我听了就烦。”

  “他根本不懂新思想,现在年轻人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一辈子只和一人度过余生,你看最近街上打扮摩登的女郎也多了起来吧?兴邦银行的经理还是一位性格酷炫的小姐呢!这样的女人材是适合恋爱结婚的对象,我爹却只喜欢穿马褂梳旗头的老派女性。”

  他冷哼一声:“退一万步说,商场上的那些老板家的女儿,难道真还能跟我爹想的似的,甘愿和一堆女人分一个丈夫?老头子落伍了,他再这样把年轻女孩儿当交易物件,迟早吃亏。”

  伶人静静听着,不怎么说话,却会时不时应和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末了,他问:“你忤逆你爹,你爹会罚你吗?”

  虞幸翻个白眼:“罚呗,我的钱又不都是他给的,而且我也不是小时候了,他现在断了我的零花,我能要饭去不成?他要把我关在家里,我难道不会自己跑?”

  “若是他让你家的下人看住你呢?”伶人又问。

  虞幸说:“我是会打人的,但他们不敢真的揍我。”

  伶人于是笑出了声。

  小少爷开朗纯善,却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格,谁对他好,他就对谁更好,谁对他坏,他也会对谁更坏,道德感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

  所以,成年以后,他就很少再在家中吃苦了,也不受人道德绑架。

  曲衔青却听着来气。

  听那意思,那什么虞老爷,是真的断过虞幸吃用,真的关过他!

  虞幸那么好,凭什么!

  意识中的曲衔青支起耳朵,想听更多。

  却见坐在对面的伶人眸光一闪,抿了口茶水,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小少爷果然立刻察觉:“咋了?”

  伶人温和微笑,说出的话音却透出些苦涩:“你和虞老爷一点都不像,虞老爷好色,你却直得像个木头,还是和你待在一起更轻松啊。”

  曲衔青没听出什么来,主要是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时半会儿没发散思维,小少爷却瞬间炸毛了,警惕地问:“那老头子又骚扰你了?!”

  “他没病吧!你都说了不愿意跟他了!”

  曲衔青:啊?

  她宇宙猫猫头了一瞬,借着“虞幸”的眼睛看向伶人。

  不得不说,除去仇人滤镜,她也必须承认伶人真是个天生的花旦,那张脸线条柔和,清秀迤逦,虽然一眼就看得出是男人,但总能让人忽略他的性别。

  这样的旦角儿名伶,确实很受老爷们的欢迎…尤其是那些好色的,玩得花的老爷,荤素不忌。

  但,怎么着?

  伶人又不是真的无权无势的戏子,这时候不知道实力怎么样,但肯定不是普通人,他还真能因为虞老爷的骚扰苦恼?

  恐怕虞老爷刚一占便宜,下一秒就成尸块了。

  这时候和虞幸提起这件事,明显就是在骗取虞幸的不平和关心吧。

  曲衔青撇撇嘴。

  画面中的伶人看似只是顺嘴一提,情绪稳定得很,反而劝起小少爷来:“别担心,虞老爷没对我做什么,只是嘴上说了几句,而且老爷赏钱给得大方,为他唱戏赚得多,我也不吃亏。”

  “你放心吧,虞老爷虽与你观念差距大,但终究还是爱你的,他知道你和我关系好,是朋友,绝不会强迫于我,相反,因为虞老爷看重,其他来听戏的看官面对我时也规矩许多,戏都好唱了不少。”

  听到这儿,小少爷炸的毛又顺了下去。

  伶人这话说得不错,他亲爹就是迂腐加好色,总带着那些旧观念,所以他们话不投机,但归根结底,老头子就他一个儿子,上头的姐姐嫁出去后,老头子身边也就剩他了,不管有几个姨太太,老头子都想了办法不让她们怀孕,来威胁他小少爷的地位。

  虽然虞幸不在乎这个所谓的地位,他觉得这事儿从根源上就不对,重点哪里是防着肚子?

  但虞老爷确实还算爱他,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不曾做过让他失望透顶的事。

  比如,伶人作为他的朋友,也能得到一些尊重,再比如,虞幸去国外学艺术,虞老爷也很支持。

  除了一些是非观念,还有偶尔被罚,以及老头子那封建大家长的强势外,虞幸其实过得很不错,相当滋润,从小到大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如果虞老爷不爱他,也没法把他养成这副优秀的样子。

  这种感情很复杂,不仅仅是父子之间的矛盾,也正好卡在了时代观念剧烈变化的节点。

  一定会让人不快,但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事。

  这话题终究有些尴尬,伶人和虞幸说了两句就没再继续了,转而去聊了别的,兜兜转转,不知怎么聊到了理想上去。

  小少爷说他喜欢画画,喜欢雕塑,他喜欢万物在指尖诞生的感觉,或许十年二十年后他必须得继承家业,做个忙碌的商人,但在此之前,他想到处走走,做个旅行画家。

  时局动荡,说不定在旅行的路上他会认同一些人的理念,为了完成某些使命停下脚步,说不定会平平淡淡完成旅行,平平淡淡的回家…这些都行,都很好。

  曲衔青能感觉到,说这些话时,虞幸的眼睛一定闪着光,他还没体会过黑暗,整个人都是轻快耀眼的。

  就连伶人也为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少爷而怔愣,一边听,一边不着痕迹地发着呆。

  “诶,那你呢?我是说,如果你不是唱戏的,你想做什么?”小少爷突然问道。

  伶人回过神,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端着红茶杯,目光望向露台外的天空,半晌才笑道:“如果不设任何条件,也不计较现实的话…我想当一个科学家。”

  小少爷:“啊?”

  这显然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伶人:“怎么,很惊讶吗?”

  小少爷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想做一个超级有钱人,不用辛苦奔波…或者是别的,很多种别的职业,总之我没想到你会想当科学家。”

  “这是为什么啊?你怎么想的?”

  曲衔青也惊讶了一瞬,毕竟从外表看,戏子与科学家,已经格格不入到连单纯地放在一起都要觉得违和的程度了。

  不过,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吧,虞幸之所以把这段记忆展示给她,不就是在回答她问的问题吗?

  记忆的画面中,伶人笑了笑,解释道:“最近听人提到了德先生和赛先生,我就多嘴问了一句,然后才知道塞恩斯先生啊,就是科学。”

  “科学很神奇不是吗?它能让我们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家中的电话与钟表就是这么来的,放在古时候,造出这些的人说不定会被当成神仙。”

  他微微向后靠,陷入棕红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撑着脸侧,拇指不经意间撩过耳垂上坠着的红色流苏。

  “若我不是戏子,不在这种下九流的行当里,若我可以尽情做梦…我就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去瞧瞧赛先生到底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再制作些我喜欢的造物,让它们陪着我。”

  伶人说着,看了虞幸一眼,开玩笑似的说:“说不定我还能做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偶,以假乱真,然后让人偶替我干活…唔,那该做很多很多个才对,让无数个你陪着我。”

  小少爷挠了挠头:“机械人偶吗?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但我想象了一下你形容的画面,怎么感觉怪慎得慌。”

  他腰一叉:“不行不行,你不准做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偶,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全世界只此一个!”

  伶人失笑:“就想象一下也不行吗?”

  “也不行!谁会喜欢世界上多出一堆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东西啊,你要真当了科学家,可不能干这种可怕的事哦!”小少爷吐槽道。

  曲衔青:“…”

  可恶。

  伶人会制造各种东西,这在推演者最上层的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除了那些隐秘的、没什么人性的实验,就连上次遇见过的寻花人也是伶人的造物。

  他可不仅会制造人偶。

  他已经到了制造真正的“人”的阶段。

  甚至,伶人制造出的“人”还能获得荒诞系统的认可,像其他推演者一样通过下副本提升力量,开发属于自己的能力体系。

  他们见到的只有寻花人一个,但伶人惯爱隐藏,谁知道他藏了多少和寻花人一样的东西?在这一点上,伶人深不可测。

  他那时向小少爷时期的虞幸吐露出的“理想”,恐怕在当时就已经实现了吧?借由这样的机会说出来,是猎人对猎物的某种隐秘嘲讽,还是在试探虞幸对此的接受程度?

  如果…如果虞幸没有表现出不愿意,伶人会不会真的制作出很多个“虞幸”,让它们永远的陪伴着自己?

  曲衔青的思维飘去了老远,随即注意到,眼前的画面也和她的思维一样,开始模模糊糊往远处飘去。

  景象在变化,枝条触手注入给她的记忆转场到了一片绿色的空间。

  咕噜噜…

  几个泡泡出现在这片空间里,轻轻地往上飘去,曲衔青适应了一下画面,才发现自己,也就是她视角所寄托的这个虞幸,好像正泡在一片绿色的液体中。

  这是…

  完成过这么多次推演的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是培养皿。

  虞幸正竖直着悬浮在一个圆柱形的巨型培养皿中,里面这些绿色的液体,大概是类似营养液之类的东西?

  隔着这些时而浑浊时而清澈的液体,玻璃上映出一些身穿白大褂的人,曲衔青看着他们其中一些匆匆走过,另一些则站在近处,似乎正在观察她。

  哦,是观察虞幸。

  模糊的对话声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失去了清晰度,虞幸自己想不起来了,放到曲衔青耳朵里,也只能听到一些“歪比巴卜”。

  然而,画面中的虞幸转了个身,面朝向刚刚的背面,同样身穿白大褂的伶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视角里。

  伶人臂弯中夹着一个一本数据册,他面带微笑,似乎是发现培养皿中的实验体看了过来,于是上前几步,将掌心贴到了玻璃上。

  他说:“就快了,小少爷。”

  那声音清晰到不可思议,与周围的白大褂们形成鲜明对比。

  曲衔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的虞幸虽然还能动,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情绪波动,冰冷而死寂。

  没有恐惧,没有怒火,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被剥夺,于是就这样安静的待在玻璃器皿里,营养液中的躯体没有半点遮盖,却连羞耻心都无法生出。

  伶人就这样看着曾经爱笑的小少爷,用和在露台边闲聊时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你独一无二,这世上只此一个。你说的对,所以,真可怜啊,小少爷,你只能亲自被我研究了。”

  “放心,我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科学家’,我会把你变成最完美的造物,然后…你就和我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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