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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剑仙

  “曹他奶奶的,这道士是活腻了,找死不成?!”

  罗老歪见李长清走出盾阵,以为他的脑子被墓里的晦气冲晕了。

  这无遮无拦地走出去,待会万箭齐发,还不得被扎成刺猬?

  “陈总把头,这小子疯了,他难道想用铁剑把楼上的机括削平?”

  “.....”

  陈玉楼面目阴沉,眯着眼没回答。

  群盗本就和李长清没有交集,对此无动于衷。

  罗老歪更是巴不得他找死,此时竟然忘了身处险境,只顾着幸灾乐祸。

  “李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有陈玉楼无比纠结,摸不清李长清的想法,不知道是否应该冒险派人相救。

  他知道李长清身法绝世,剑法想来也不会差。

  可身处瓮城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暗弩。

  纵使有天大的本领,在万箭齐发之下也只有饮恨而已。

  李兄平素头脑卓越,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吧?

  “难不成他发现了城中‘命锁’?”

  自古为防盗墓贼,古墓里往往设有各种致命的机关暗器。

  但不论多阴狠歹毒的销器,往往都会有破解之法,也就是倒斗行话里的“命锁”。

  “不过,元人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设了瓮城,来坑杀我等,绝不会把命锁设在显眼易寻的地方...”

  莫非...

  陈玉楼眼中神色莫名,喃喃道:

  “李兄,你不会是异想天开地想翻墙逃走吧?”

  ....

  且不管众人怎么想,李长清的想法很简单。

  他先前听闻对面的敌楼中有沉重的水流声,又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银的味道,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这瓮城里的机括大概是借水力运作,只要将其除去,想来机括就不会发动。”

  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具体如何还需登上城墙一看。

  正在此时,城墙上机簧骤紧。

  下一瞬,万箭齐发,箭雨飞蝗!

  密密麻麻的乱矢转眼间已至身前!

  李长清却视若无物。

  手中铁剑轻舞,拨开一支支攒射而来的利箭。

  面色淡然地仿佛在街头漫步。

  “叮叮叮叮!”

  清脆的撞击声响个不停,道人单手提剑在漫天箭雨中不疾不徐。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看得远方处于群盗包围中的陈玉楼双目放光。

  一时间都忘了身处险境,忍不住低声喝彩道:

  “好剑法!”

  罗老歪在旁上一秒还在嘲笑道人不知死活,下一秒人都傻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我曹他祖奶奶,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剑光缭乱,荡开无数锋芒。

  不消片刻,李长清走到城墙下,脚尖点地,整个人恍若腾云驾雾般拔地而起。

  衣袍飘飘间,已跃起数丈。

  轻轻落在了敌楼之顶。

  “这...”

  陈玉楼不由目瞪口呆。

  罗老歪更是抱着头,不敢置信地叫道:

  “陈总把头,这道士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吧!这他娘的几丈高的城墙,原地一跳就上去了?!”

  群盗也不免被此不可思议的一幕吸引。

  疏忽间,几道流矢穿过盾阵缝隙。

  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倒霉蛋,被箭簇穿心,当场毙命。

  陈玉楼立马回神,厉声喝道:

  “不要分神,围拢在一起,继续缩小阵型!”

  此时,攒射而来的箭矢越来越密,他不得不全力指挥群盗填补缺漏,再无心去看李长清那边的情况。

  “弟兄们都不要慌,这箭矢穿不透咱们的草盾,只消拖得片刻,城上箭矢总有耗尽之时!”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无数火箭自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灼灼火光映得城中一亮。

  “我曹!”

  饶是以陈玉楼的性子,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元人歹毒!箭矢中藏着火磷,迎风即燃,众兄弟听我号令,往石椁方向移动!”

  好在他反应迅速,见草盾已无法抵挡,瞟见丈许高的石椁,知道为今只有爬上石椁才有一线生机!

  城中白骨里都藏着许多火油鱼膏,此时被火箭一燃,顿时被引得火势大作。

  整个石城,像被烧红的铁瓮!

  群盗身陷火海,当即乱作一团。

  陈玉楼没办法,只好让盗众用蜈蚣挂山梯推开拦在路上的白骨,尽力将火墙推远。

  却不想就这么一乱,盾阵露出间隙,顿时又有几名盗伙中箭。

  那箭簇上满是倒刺,入肉便无法拔出。

  几个被射中的倒霉蛋疼的杀猪般叫个不休,兀自滚出盾阵,被大火吞噬。

  群盗虽将骨骸推远,可脚下却依旧着起火来。

  原来城中铺着的地砖里也藏着火油,经过无数岁月虽然已经挥发了不少,但燃起的火势也足能烧黑脚底板。

  “我曹他祖宗,狗日的元人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留啊!”

  罗老歪脚上的皮鞋都被烫焦了,脚底像被烤熟了似的,疼的要紧,嘬着牙花子把元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陈玉楼的脸都被烧黑了。

  嗓子里被呛得快冒出火灰,喘息越加困难。

  他知道现在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否则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脱,就算不被烧死,也得被活生生射成筛子!

  他此时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指挥着群盗一步步走向石椁。

  好在,他的命合不该绝。

  经过一阵折磨般的挣扎,总算爬上了石椁。

  八十几个莽汉挤在石椁上,不免捉襟见肘。

  陈玉楼见不断有弟兄掉下椁盖,被烈火吞噬,不敢再有怠慢,扯着嘶哑的嗓子吆喝道:

  “众兄弟,听我号令!扎楼撇青子!”

  群盗还在你争我抢,被烈火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要大乱,忽听盗魁下令搭建竹梯塔。

  忙不迭架起数十架蜈蚣挂山梯,撑在一处。

  在火势最弱的大石椁之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竹塔,各自手举草盾藤牌,顶着乱箭攀上竹塔。

  如此一来,燃煤之势暂缓,原本惊慌失措的群盗才渐渐安稳下来。

  但经过这一阵动作,又不免折了十数人。

  陈玉楼身处竹塔最顶端,附身望去。

  四下烈火灼灼,众人好似被困在火海中的一座孤岛上,只能徒手待毙。

  他又借着火光,望向城楼,见城墙间都是一架架的弩机,后面站了无数木人。

  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用油彩绘着五官,瞪目闭口,神色肃然,身上披着的盔甲衣袍都已朽烂。

  每座城墙上的木人都被分作了两队。

  一队负责运箭装弩,一队则不断地做出挂弦击射的动作,只要城中弩箭不尽,或者机括不崩,便无休无止。

  那城中不知储存了多少箭矢,射到几时方休。

  城中火势愈演愈烈,想要坚守到箭矢耗尽,只怕痴人说梦!

  陈玉楼见状,凄惨一笑,面如死灰。

  “想不到我陈某人纵横天下三十余载,最后却要死在此处,连个全尸也落不下...”

  罗老歪此时也定下了神,掏出抢来对着城上的木人就是一阵乱射,听到陈玉楼的话,怒目圆睁地对他吼道:

  “陈总把头说的什么狗屁话,曹他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女人,票子老子这辈子也享受够了,跟他娘的这些狗日的阴兵拼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玉楼经他这么一喊,瞬间清明了不少。

  晃了晃愈加昏沉脑袋,不再多想,抖擞精神继续指挥群盗抵御流矢。

  ......

  另一边,敌楼中。

  李长清绕过一匣匣的箭矢。

  找了半天,终于在深处看到了如大泵般的水银井。

  接下来,只要把井中水银泄出。

  城中机括没了动力,机弩自然就无法运转。

  道人提剑向前,走到一半,忽觉脚下一空。

  身形晃了晃,迈过了地上的翻版陷阱。

  这地面看上去平整坚固,却暗藏杀机,只有一块薄薄的石板铺在上面,其下全是涂满剧毒的利刃。

  不知情的一旦踩上去,就会落入坑内,顷刻间死于非命。

  不过,这对常人来说无比致命的陷阱机关,在李长清眼中却形同虚设。

  他只轻瞄一眼,便不再关注。

  大步走到水银井前,挥剑一斩。

  那重愈千钧,一尺厚的铁皮包裹的水银井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随着一声巨响,由于压力的作用,汞气如同开锅般澎涌而出,井里的水银倾泻四溅。

  “陈兄,现在你我可是两不相欠了!”

  李长清在削开水银井的瞬间便飞身后退,几个纵跃间出了敌楼。

  ......

  水银井破裂之后短短几息,城中流水之声随之断绝。

  群盗茫然失措,愣了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死里逃生的呼喝。

  陈玉楼抹了把被火烟灼的通红的眼。

  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股股水银从箭孔中流了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他运气好,除了身上有几处烧伤,并未中箭。

  原本在他身下的罗老歪就没那么幸运了。

  就在不久前,罗老歪杀红了眼,吆喝着要登城手刃阴兵,却不料被一支暗箭正中右眼,惨嚎着掉下了竹塔,此刻犹生死未卜。

  经过这一遭,塔上活着的盗众和当兵的加起来只剩三十几人,几乎是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刚从阎王手里捡回条命来,所有人都惊魂未定。

  “诸位弟兄,城中机括...咳咳咳...想必是城内箭矢已尽,我等性命无忧矣...”

  陈玉楼一开口便剧烈地咳嗦起来,此时虽仍然身处火海的包围,他的脸上却有着一抹喜色。

  没了箭矢,他们就不必再两面拼命,一边举盾御箭,一边防着大火,生存下来的几率顿时飙升。

  “哑巴,罗帅刚刚中箭掉了下去,你去...”

  陈玉楼话说到一半,却被站在石椁上的哑巴昆仑摩勒猛地推了一把。

  “你...”

  陈玉楼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下意识抱紧了竹塔,刚要开口,却突觉身后劲风呼啸。

  回头一看,骇得是亡魂皆冒。

  只见一支人臂粗细的大箭,来如流星,势若雷霆,夹着一股金风,从城中一台早已蓄势待发的驽床中激射而出,奔着自己直掼而来!

  “吾命休矣...”

  那弩箭来势极快,等陈玉楼看到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铁枪般的箭簇倏忽而至,转眼间已到近前。

  陈玉楼瞳孔骤缩,心跳陡然加速,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皮肤甚至能感觉到弩箭带来的那股凌厉的风!

  “总把头!!”

  三十余年的经历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

  陈玉楼心知必死,缓缓闭上了眼,面上竟露出几分释然。

  就在这生死决别之际,忽然听到周围传来阵阵惊呼。

  陈玉楼愕然睁双目。

  一道璀璨惊世的剑光从天而降。

  丰神俊朗的道人飘若游龙冯虚御风,两袖猎猎。

  一剑天倾!

  奔雷般的箭矢被剑尖一触,霎时分崩离解。

  在漫天火海之上化为齑粉,飘逝无踪。

  天地为之一静!

  五十年后,退隐江湖多年的卸岭盗魁梦回瓶山,还会常常想起当年的一幕。

  那一刻,他看见了谪仙。

  .......

  多年以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三个年轻人找到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他,请盗魁出山。

  他笑着摇摇头,讲起了那一段尘封已久的传奇往事,和那一位剑出天河卷的剑仙。

  莫名的,陈玉楼想起了几句诗。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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