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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除却巫山非云也(中)

  整整半年,王庭都笼罩在顾池的威压下。

  从上至下也跟着战战兢兢。

  家中有孩子的,挨个儿盯紧了。

  孩子犯错被自己打残废也好过落到顾池手中人头落地,这厮是杀疯了啊,半点儿不留情面的。他们想象中的官官相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官场潜规则根本不管用,顾池光念着自己的战绩。半年下来,也不是没人想着暗中做掉顾池,奈何丰满想法碰见骨感现实。

  “让你犯错,让你犯错,让你犯错——”

  骂一句扇一个巴掌。

  “小畜生,小畜生,小畜生——”

  不多会儿地上已经覆盖数道喷溅状血迹。

  几巴掌下来,被打的那个感觉脑袋都有水声在晃荡,连一声求饶也喊不出来了。丈夫吓得不敢上前说情。他也不是没想过扑在儿子身上替对方受了,刚萌生这念头就被暴怒者一道掌风挥开,换来一道毫不留情命令:“全都傻了?还愣着作甚?看戏?将他拿下!”

  被打的反应过来。

  口齿不清向父亲求救。

  父子俩被下人押着无法接触彼此。

  “你这孽畜还有脸求饶?你有脸喊,老娘都没脸听啊!”眼看着这对父子挣扎着要握上手了,她一脚往儿子肩上一踹。哪怕她收了力道,也让这糟心儿子往后翻滚了两三圈。

  “这不是也没闹出人命嘛!”

  “是,确实是没闹出人命,他也不喜女色,但他贪财啊,贪财就是掏荀含章的口袋子啊。光是贪财被抓也就算了,老娘大不了倾家荡产给他交罚款,求个从轻发落,缓刑!”有些事情是越说越火大,似乎连天灵盖都要烧冒烟了,“你听听,他贪的还是什么财!”

  男人吓得缩了脖子,闪过心虚。

  一看丈夫这个反应,她瞬间明白什么,气笑了:“好好好,合着你知道。这小畜生是不是没少孝敬你?你就这么缺钱?他就这么缺钱?老娘打了这么多年仗攒下的家底别说养活你们,便是再养十个你们也是吃喝不愁啊!儿子是老娘生的,老娘一辈子能生几个?这些个家底还不都属于这个小畜生的?吃绝户也不是这么吃的!老娘倒了,你们能靠谁?”

  哪怕生育对于武胆武者而言不算多重的负担,可她生了一个也不咋想生第二个了,十月怀胎就是十月无法上前线,妨碍立军功。她对这个孩子以及在后方照顾孩子的孩子生父也存了几分愧疚,再加上康国律法要求一夫一妻,她想着这辈子这样也行。就算要纳二色也先等这个普通人丈夫死了再说。结果好家伙,这俩蠢货背着她,闷声不响搞了个大事!

  顾相打胎打疯了。

  但好歹他只打其他人孙辈的胎。

  轮到自己这里,被抓的是儿子辈的。

  她上朝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同僚了。

  丢脸丢大了!

  既不是什么桃色绯闻,也不是什么恃强凌弱,而是克扣吞吃某郡下辖县镇公立小院讲师的月俸。林林总总七百多讲师,整整十六个月没有拿足月俸,最近一次发放也只发一个月。监察御史调查,这厮做了一手骚操作,前脚给讲师补足了月俸,后脚又找借口收回。

  只是这些?

  呵,还有呢。

  她一把扯着儿子发髻将人半提起来:“你能再重复一下,你这小畜生的原话吗?什么叫不允许任何一个讲师击鼓诉冤,不允许任何一个讲师拦轿告状,讲师索要被拖欠挪用的月俸就给他们写个借条应付,事后再将借条偷偷毁了?来一个死无对证?嗯?还有甚?是不是还有威胁地方胥吏的前途?你算个什么东西?皇太女殿下都不敢堂而皇之这么做!”

  这个小畜生有点背景就敢干!

  丈夫一怒之下挣脱压制:“这是作甚?”

  看着抱成一团的父子俩人,女人气得眼睛都在发疼,脑仁一突一突的。她捂着额头,不多会儿,亲信跑了进来,手上抱着父子俩非常眼熟的匣子。丈夫看了脸色勃然大变…

  “这是什么?”

  她将匣子打开。

  里面都是一些银票地契书信账目。

  “不要看!”

  丈夫嘶吼着想要上前来抢。

  女人头也不抬将人踹飞出去滚了好几滚,同时寒着脸打开书信,跟着又看了账目。明明是让她更愤怒的事情,她却神奇地平复了心情。书信是家书,她这位丈夫亲笔写的信。

  信的内容不过是一些寻常琐事。

  询问一下孩子学业,爱人与父母的身体。

  可问题是——

  这男人是二十多年前就跟她成婚了。

  看着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小畜生愣在原地,她笑了,将账本跟家书直接甩他脸上。

  不客气道:“你这蠢货!”

  孝敬给亲父的钱都被拿去养外室一家…

  啊不,外室几家了。

  她这会儿生气都提不起劲了。

  “你啊你啊,说你蠢?还是说你傻呢?哪个是你真正要依附的人,你都看不清。他是男人,你不也是男人?男人是个什么心思你怎么就不懂?他暗中撺掇你怎么弄钱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东窗事发后,你会如何?还是以为老娘就只生你一个,你就能有恃无恐了?”

  儿子看了内容,本就抽象的脸愈发扭曲。

  气得两只手都在颤抖。

  女人道:“我本以为你有点修炼天赋,悟性也不错,二十年寒窗苦读,你是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如今看来,还不如让你当个只会吃吃喝喝的纨绔,至少闯不出大祸。”

  纵使草菅人命——

  那也只是杀他一个而不是连累全家。

  他用职务之便贪污扣押讲师月俸,还阻挠他们诉冤,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贪墨来的钱财跟家中银钱一混,干净的钱也变脏了,追溯起来相当困难。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康国律法对这种典型例子都是直接全家连坐起步的。谁花了脏钱,谁就能判罪,不管男女老幼!

  当然,这在所有人看来都很正常。

  家庭乃至家族,本就是一体的,贪污这样的重罪居然只针对小家单位而不是一口气牵连三族九族,反而显得过于仁慈宽宥。她沉声叹气:“丢人就丢人吧,总好过丢命了。”

  没死在战场,反而被小畜生儿子以及他那个不忠父亲拖累死,那她真是死不瞑目了。

  趁着王庭有动作前,她先行动。

  带着家仆将外室都搜罗出来。

  小畜生看到十来个弟弟妹妹,脸都青了。

  秦礼刚回凰廷,迎接他的便是这样的混乱场景。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仔细说来还真有——这女子是秦礼旧部最小的姊妹。当年故国覆灭,旧部只来得及抱着襁褓中的她跟随秦礼逃命。之后也一直习武,在赵奉军中谋了个后勤的职,最后随秦礼等人投沈棠。

  她本就有武学根基,能修炼之后不说一日千里,也比寻常武卒顺利不少。赵奉副手阵亡后,她一步步提升上来当了赵奉的裨将。也就是说,顾池这次是挑了秦礼阵营下手的。

  还特地卡着秦礼轮值回来的空隙。

  地方述职没结束,新的委任还未下来。

  秦礼有心保人也使不上劲。

  从赵奉口中知道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他闭眼静默良久。赵奉坐在对面,活像是一堵犯了错的墙,讪讪道:“她那孩子跟男人不必保的,可她毕竟是…万万不能被顾望潮跟荀含章联下去…要是她被树典型,日后这日子…莫说是她了,连你我都不好过。”

  秦礼这边的关系网实在太大。

  先不说赵奉这帮老兄弟,赵奉女儿赵葳可是跟徐解堂弟徐诠合婚了的,而徐解这些年又是替主上赚钱,弄了不少进项。这一块的利润就惹了不知多少人眼红,荀贞想介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徐解掌控的庞大复杂产业链,上下游随便漏一点就能养活不知多少人。

  荀贞也不全然相信徐解。

  怕是徐解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

  赵奉知晓此事的时候,怀疑顾池是直接冲着秦礼去的。只要这次得手,顾池下一次下手会更直接也更狠,动的人也更为重要。秦礼不做多言,只问:“此事,她怎么想的?”

  赵奉是想弃车保帅。

  但不代表她也那般想。

  秦礼要先听听她怎么选。毕竟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儿子也是她亲自生的,养育了二十多年。人心都是肉长的,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便是石头做的心也不可能不触动。

  “派人去牢中问了,说是全凭你决定。”

  除了这话,其实还有跟秦礼道歉的。

  要不是她常年在外,不是打仗就是干工程,疏于对家室儿子的监管,这件事情未必会发生。若是能趁着御史台发难之前先处理了,事情也不会变成眼下的局面,牵连了秦公。

  秦礼道:“让人用她的名义,替那不肖子给那些被拖欠的讲师补发月俸,记得私下再补一份,取得谅解。看看能不能赶在户部清算之前,先整理出挪用的具体数额,本金连同罚金一起交了,争取能判个流放边地。至于她那个男人,寻个机会直接灭口,别留着。”

  赵奉不解道:“这是为何?”

  秦礼呷了一口热茶:“你相信仅凭一普通后宅男人教唆,便能让人铤而走险挪用?家中底蕴又不薄,作为家中独子,儿子想从库房调取什么补贴生父以及父家,有什么难?何必赌上前程冒这个险?被挪用的数字巨大,却也没有大到他一辈子都没见过。你说呢?”

  “是局?”

  “怕是有人浑水摸鱼。”

  表面上只是贪污这么一些讲师月俸,背地里怕是有人借着这一条路,干了更多事情。

  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正好将小鱼推出来。

  这小鱼还能牵扯出秦礼等人。

  一旦水搅浑了,想要脱身就容易了。

  秦礼现在要做的就是灭口。

  趁对方放松警惕之机,再将人一网打尽。

  赵奉迟疑:“灭口,不是死无对证了?”

  秦礼:“区区小卒能知道多少东西?”

  留着这个小卒,让他满嘴乱说才是麻烦。

  秦礼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让人准备他进宫的行头,又叮嘱赵奉:“记得做干净些。”

  赵奉点头,他几乎不会违抗秦礼命令。

  只是——

  “主上要是知道了…”

  秦礼:“这不是正要进宫请罪?”

  管事已经在门外备好马,他刚要翻身上马就看到宫内来人,主上邀请他去五海泛舟。

  天空飘起濛濛细雨。

  五海今日对外开放,这个季节的凰廷已经能看到短衫短袖的游人,寻常黎庶一人花个七八十文就能泛舟游一回。要是不想跟人拼船,还能掏钱包一条,价格也不算高不可攀。

  此刻,游船与鸭禽同泛湖上。

  谁也没想到其中一条看着朴拙简单的小船正载着国主沈棠,也是做了时下流行的无袖夏装,一头黑发盘在头顶,不着一点金银玉翠。

  “公肃可算来了,坐吧。”

  秦礼在空位端正落座,沈棠吃葡萄:“这季节怎还穿这般厚实?也不怕捂出暑气。”

  “臣是文心文士,不惧寒暑的。”

  只要体内文气充裕是不分四季的。

  早年为省开销,一年四季都不会特地裁制新衣,全是春装,冬日的时候再披一件厚重点的氅衣挡风。其实连这件氅衣也不用穿。穿上是为了照顾其他人的眼睛,免得看着冷。

  沈棠:“可我看着热啊。”

  秦礼回想一路上看到的游人。

  实在做不来穿着无袖开衫,袒胸露乳。

  对于这个问题,他选择沉默,委婉拒绝。

  “主上召见臣是有吩咐?”

  “也不是,只是知道你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宫来看我,那我只能将你喊来了。这两年在外可有什么有意思的见闻?要是受了地头蛇委屈,也能跟我说说,替你将人杀了。”

  秦礼心中一震。

  “越法杀人,非法也,非君子也。”

  沈棠没有说话。

  船舱内静悄悄一片。

  二人只能听到外头热闹喧嚣。

  秦礼搭在膝头的手在这片窒息中一点点攥紧,直至指节发白。纵使内心汹涌如五海被船桨搅乱的湖面,面上依旧毫无波澜。良久,沈棠道:“既知非君子行径,秦卿不是该爱惜羽毛?何必因这种小卒便将自己置于险境?你在芸芸众生之中,又与芸芸众生不同。”

  即便是所谓的神,也有些许偏爱。

  沈棠将一颗葡萄扔给他。

  这件事情,顾池也做得不地道。

  不过——

  沈棠支颐着,思绪被湖上暖风吹得迷糊。

  秦礼:“臣是来请罪的。”

  沈棠困乏眯着眼:“秦卿何罪之有?”

  他跟赵奉一唱一和,伪造出杀人灭口的假象,不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最好自己这边再配合一些,将秦礼也申斥了,让他回家关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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