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联营公司?怎么想的?”
李学武将手里的材料放下,看向坐在另一边的黄干问道:“你提出来的建议?”
“你觉得我有这个胆量吗?”
黄干端起茶杯义正辞严地讲道:“司院谁不知道,我特么最怂了。”
“你还挺光荣的嘛。”李学武扫了他一眼,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上放着的《关于建设茶淀第一联营公司的计划》道:“不过也好,有自知之明总比盲目自大要强的多。”
“不用你损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黄干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后讲道:“这种风浪岂能是我这小泥鳅掀得起来的。”
他微微摇头感慨道:“要是没浪好,容易把自己都淹死在里面。”
“你也别怪我扒扯,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怨你,怨你们红星厂。”黄干瞥了李学武一眼,道:“谁让你们从一个小工厂发展成大集团的,都要眼气死我们了——”
“你这不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嘛!”李学武都气笑了,看着他说道:“谁说我们是从小工厂发展成大集团的?”
“反正不是我说的,但我听见了。”黄干耍无赖地晃了晃脑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风一会儿一变啊——”
“首先我要强调一点,我们原本也不是小工厂。”李学武看着他说道:“你管拥有一万多人,多个分厂的企业叫小工厂?”
“其次,我们也不是大集团。”
他语气十分坚定地强调道:“与国内其他集团型企业相比,我们还处于向新时代、现代化企业探索的阶段,算什么大集团。”
“你跟我说这个没有用!”
黄干坐直了身子,看着李学武讲道:“上面传出来一个消息,说亮马河生态工业区光是去年和前年建设总投入就超过了一千万元,你不否认这个数据的真实性吧?”
他见李学武皱眉头,好笑地说道:“不是大家都钻到钱眼儿里去了,是你们红星厂掉进金矿里了,大家实在是看不下去。”
“然后呢?东施效颦?”李学武手指敲了敲手边的文件,问道:“就连你们单位都要掺和掺和?”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黄干笑嘿嘿地说道:“我们领导说了,反正都是要合作,反正都是要发展经济,建设小工厂、小学校,倒不如彻底一点,建立专业公司。”
“那也不能太彻底了啊。”
李学武歪了歪眼睛,讲道:“如果连你们这样的单位都来办企业,那我们干嘛去啊?喝西北风啊?”
“哎——”黄干故作大气地摆了摆手讲道:“你们也不用过分地谦虚,更不用担惊受怕,我们就算把企业办的再好,再成功,也不会抢了你们红星厂饭碗的。”
“啊——那我们红星厂还得感谢你们的不杀之恩了呗?”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将手边的文件摆在茶几上推了过去,道:“来我这一趟也不容易,吃了饭再走吧。”
“哎嗨!”黄干瞅了他挑眉道:“不是——我说——你还真怕我们做大做强啊!”
“别说,我真怕——”李学武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我怕引火烧身,毕竟红星厂的这点家业是几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栽在这个事情上实在是有点冤。”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惹豁子呢!”黄干急的要拍桌子,瞪眼珠子质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能做大做强呢?”
“废话,没有人工成本的企业你告诉我怎么能做废了。”李学武扯了扯嘴角,瞥了他一眼讲道:“你们领导那点小心思别说你不知道,要糊弄别人我不管,来问我…”
“你也不用拒绝的这么干脆嘛——”黄干语气软了几分,看着李学武问道:“我听说你们同津门水产都有联营业务,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们?我们也可以合作,双赢啊!”
“我们跟津门水产合作的是渔业项目,咱们之间合作什么项目?”李学武淡淡地讲道:“现有的工业项目合作还满足不了你们的胃口,你们是要把所有监所都翻修吗?”
“唉——”黄干叹了一口气,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大业大窟窿大啊——”
他拍了拍手背,给李学武念叨着讲道:“以前我不知道后勤难为,坐在办公室里骂大街,这个不好用,那个给不到。”
“现在轮到我管后勤了,我终于知道以前那些物资为啥经常供应不足了。”
黄干苦着脸讲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从来没觉得我们单位这么穷过。”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李学武并不为所动,抬了下巴示意茶几上的那份资料讲道:“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搁以前红星厂能搞这个,现在绝对不可能,原因你自己想想就能知道了。”
“啥原因?对外贸易?”
黄干这次来也不是一拍脑袋决定的,他微微皱眉讲道:“这个忌讳很大吗?”
“非常大,不是一般的大。”
李学武认真地讲道:“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我们集团运营标准也在提高,现在低于三四百万的项目基本上是不做了的。”
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食指动了动,示意的还是茶几上的那份文件,道:“如果你们真要做,我建议你可以考虑考虑其他人。”
“真的假的?三四百万?”
黄干满眼怀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们现在已经富成这个德行了吗?”
“这跟富不富没有关系,是运营成本矛盾。”李学武瞪了他一眼,解释道:“集团今年不仅提高了立项标准,还要砍掉一些非必要、低效益的企业,你要有兴趣可以研究研究,正合适整合到你们的联营企业里。”
“得——我明白了——”黄干抬了抬眉毛,了然地讲道:“你们现在摊子越来越大了,管不过来那些小项目,能整合的已经都整合完了,剩下的边角料甩下去不仅不浪费反而节省管理成本了,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非常正确——”
李学武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我们要把有限的资源投入到无限的现代化集团企业的创造中去,非必要不立项是今年集团经营的一个标准,我也是爱莫能助。”
“你爱了吗?”黄干不服气地收回那份文件,可又觉得有些舍不得,看着李学武问道:“你刚刚说可以联系别人?谁啊?”
“那要看你们想干点啥了。”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道:“我在京城还是有一点关系的,辽东也还行吧。”
“艹,被你给装到了——”
黄干翻了翻眼珠子,将手里的文件又摔在了茶几上,道:“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能让我吃顿饭就空手而回吧?”
“别跟我耍无赖啊,我不吃这一套。”
李学武好笑地瞅了他一眼,随即认真地讲道:“我觉得你们还是低调一点好。”
“这话怎么讲?”黄干眉毛一挑,问道:“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哪有那么多风声——”
李学武态度十分恳切地讲道:“任何时候求稳总比过激强,你们现在的心态不适合做项目,太着急了,也太功利了。”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摆了摆手,提醒黄干先不要说话,自己则耐心地解释道:“这份文件里讲要整合几个农场的资源,全面上马畜牧、养殖、木材、造纸、印刷、雕刻、制衣、电子等工业,且不说市场好不好,你们能做到吗?”
“没错,你们现在就有这些项目,可你们拥有完整的产业链吗?”
李学武摊开手实话实说道:“最起码的,你们这些产品的销售问题怎么解决?”
“供销公司是能接收这些产品,可往市工业该怎么给你们下达生产任务?毕竟你们不是市属工业,也不再生产计划之列。”
他坦然地讲道:“现在小规模地生产还好,真正要扩大规模,形成产业,那要面临的问题会层出不穷,稍有一点闪失都将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危机。”
“合着依你的意思,我们就不适合做规模产业了呗?”黄干皱眉问道:“那我们只能做现在这种规模的下游补充型劳动?”
“根本原因还是人工啊。”
李学武点了点他,提醒道:“你们的优势是人工,劣势也是人工,你们永远培养不出技术工人,也培养不出工程师。”
“艹——”黄干皱眉道:“这也成我们的桎梏了?谁特么在监所里成工程师的。”
这话一点都不歪,还真就没听说有监所的犯人能在劳动改造中成为工程师的。
“小也有小的好处,规模小调整快,能够快速适应市场变化,也方便集群建设。”
李学武喝了一口温茶,道:“因地制宜吧,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产业特色,你们要考虑的不应该是大而美,反而是小而精。”
他指了指那份计划书讲道:“要搞联营公司没有问题,这能解决你们生产和销售的难题,但不能跟大企业合作,会吃亏的。”
“你现在要为我们着想了?”黄干斜着眼睛看了他说道:“我反而有点害怕呢。”
“那就对了,我现在准备忽悠你们上当受骗了。”李学武笑了笑,说道:“联营公司不是非要跟大企业合作才有机会,公平对等才是合作的要素,重点还在项目上。”
“你们要搞联营,那就一定要实事求是,把目光落在根本矛盾上。”
他认真地讲道:“要么搞销售,要么搞生产,要么就搞中间商赚差价。”
“联营公司的根本是将商品转化为利益,这个过程才是公司经营的主体。”
“你的意思是——”黄干迟疑地看着他问道:“我们还是要做自己擅长的事?”
“就像我最初跟你说的,你们都来做企业了,那我们去做什么?”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们不满足于现状,扩大经营和增加利润的手段会成为你们的罪状你信吗?”
“说的这么玄乎——”
黄干嘴里是倔强着,可目光里的犹豫已经出卖了他,因为他也不敢保证潘多拉魔盒打开会放出什么鬼东西。
他能保证现在的自己初心不改,能保证以后的自己也如今天这般纯洁吗?
再一个,他能保证自己,能保证别人吗?
架子搭起来了,项目运营起来了,哪里还容许他左右方向盘,到时候这台车开起来,冲向哪里就没人能知道了。
李学武的提醒像是一把利刃,将他的幻想斩的七零八落,散落在眉间形成一溜溜皱纹。
李学武则端着茶杯慢饮,给足了他思索的时间,这是他的挚爱亲朋啊。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黄干缓过神来,看着李学武问道:“现在农场也好,监所也罢,各干各的,项目拍屁股上马,不顾前也不顾腚,乱上一气。”
他语气里担忧地讲道:“这不仅仅是资源的浪费,也会在内部形成不良竞争风气。”
“就拿畜牧养殖来说,好像所有的农场都在做了,尤其是优良品种,有些更是从茶淀农场搞走的,我拦都拦不住。”
黄干皱眉讲道:“现在的市场非常好,无论是做什么都能卖上钱,快速回本不说,还能改善单位的经济状况。”
“可现实状况堪忧,领导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这不让我们赶紧想办法呢嘛。”
他指了指那份报告讲道:“领导的意思是将项目的经营收在一起,尽可能地扩大产能,提高效益,减少浪费,防范错误…”
“对内因地制宜搞生产任务制,对外搞统销统筹制吧,没别的办法。”
李学武看着他坦然地讲道:“你们这明显是要收走财务管理权,那生产的积极性也一定要下降,这主要体现在管理人员的态度上,无解,只能辅以制度上的严抓死管。”
“那你让我去找谁合作?”黄干听明白了,皱眉问道:“该不会是…”
“呵呵,我们厂招待所的酸菜白肉是一绝,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千万不能错过了。”
“快点、快点,我要迟到了——”
李姝今天起的很早,为了昨天放学时老师的叮嘱,她回到家吃完晚饭便要睡觉。
要不是顾宁怕她积食肚子难受,陪着她玩了一会儿,说不定七点半就睡了。
为什么要睡的那么早?
因为早睡才能早起,早起的李姝是为了今天的文艺表演,她有两个节目呢。
二丫起的就够早的了,可李姝起的比她还要早,天还没亮就要叫她起来准备早饭。
二丫好气又好笑地说她比周扒皮没什么两样,天不亮就让工人起床下地干活。
李姝可不知道周扒皮是谁,她也不在乎二姨的玩笑,她只觉得今天自己是主角。
叫醒二姨就完了吗?
当然不,小姨赵雅萍也得起来,因为她怕小姨懒床睡过头了耽误她吃饭。
耽误吃饭就要耽误表演,今天大家都得准备好,为她的表演让路。
李姝也到了性格养成的时期了,这小姑娘傲娇的很,一边对家里人就她的表演表现出一副不是很在乎的态度,可实际行动上又强调大家要对她的表演保持足够的重视。
赵雅萍被她喊起来的时候还是懵的,她都不敢相信李姝会怀疑她懒床。
欲加之罪…不,姝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被大姐从家里接到城里,再来到这边,赵雅萍敢举双手保证,她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更向往城里的生活。
她知道这是见过几次面的“二哥”家里,她也跟二嫂相处的很熟悉了。
起初她还不理解为啥大姐要送她来这边住,直到她父亲来看她时说了那句话。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赵雅萍在家里的生活比二丫要好一些,可比城里的娃娃实在是差很多。
她足够懂事,即便顾宁没指使过她,也没让她干什么活,可力所能及的她都干。
同二丫相处的也很得当,姐妹两个现在一个屋里住,做事也互相帮助。
对李姝,赵雅萍是羡慕的,这个明显不是二哥和二嫂闺女的小女孩得到了她从未想过的生活,更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目标。
她在家里需要帮忙的除了家务以外,就是这个小姑娘了。
虽然李姝在上幼儿园,也有自己的家教,可在学习的时候是同她在一起的。
来到城里以后,她便被国栋大哥带着去见了红星联合中学的校长,冉校长给她安排了插班,她在公社中学上了初一的上半年,现在开始读下半年。
非常明显的,公社所学的知识虽然同联合中学的一样,但进度和质量完全不同。
她在公社属于优等生,可在联合中学的成绩只是一般,开学测试让她傻了眼。
所以要强的她表现的非常刻苦认真,每天回来都要学的很晚,起的又很早。
李姝叫醒她,说怕她起的晚了,让赵雅萍突然有种被冤枉了的感觉。
你要说李姝怕她妈妈,不敢叫顾宁起床?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没错,她是不敢叫醒她妈妈,可架不住一会上去一趟,趴在门边瞅瞅,也不说话,来回三四趟,顾宁不想起也得起了。
有表演任务的李姝谁都惹不起。
爸爸不能回来看她的表演,但妈妈可以,顾宁为了满足闺女的好胜心和表现欲,不得不跟科室主任请了一个上午的假。
科室张主任也觉得好笑,她当然知道李姝,后又想想去外地工作的李学武,顾宁一个人带孩子属实不容易,当然要给这个假。
所以李姝今天的亲友团是很庞大的,妈妈可以去,二姨可以去,连潇潇老师都要来,唯独小姨要上学不能来。不能现场看她的表演,听她歌唱,她都为小姨表示遗憾。
赵雅萍唯一的遗憾是昨晚没有拉着李姝学习晚一点,这样她也能起的晚一点。
今天的早晨大家准备的时间十分充裕,这还是在李姝一遍遍的催促中做到的。
以往李姝才是家里最磨蹭的那个,事事都要催她才行,今天她是债主子。
等家里吃完了早饭,又都准备齐了,看看时间,距离幼儿园上学还有半个小时。
所以顾宁带着几人就这么坐在客厅里大眼瞪着小眼,齐齐地看着李姝不说话。
李姝一点压力都没有,她可是要上台表演的,这点关注怎么可能吓到她。
李学武都说自己的闺女有一颗大心脏,只要她不在乎的,她就绝对不会在乎。
3月13日,星期四。
海运仓七院家属幼儿园新学期春季文艺表演活动在上午的九点整正式开始了。
孩子们在老师的帮助下准备了特别的舞台,排演了很多积极向上的歌舞。
随着第一组表演的《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歌曲合唱落幕,第二组《东方红》合唱小分队又走到院子中央进行了演唱。
李姝就是第二组合唱小分队的一员,她穿着奶奶给做的红色小袄,外面罩着幼儿园统一的白色围裙,看起来可爱极了。
家长们或站或坐地守在观众席,每当有孩子上前表演都会给予热烈的掌声。
给孩子当观众可不是后世才有的任务,这个年代也讲究亲子互动,不过没那么频繁,每学期也才一两次。
三月里迎春是一次,六月一儿童节是一次,十月一国庆节又是一次,再就没有了。
《东方红》歌曲小朋友演唱起来是有些吃力的,因为没有那么雄壮的声音,但听起来奶声奶气的也有朝气蓬勃的感觉。
合唱结束,李姝随着小朋友们一起下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的神态。
就是在刚刚的表演中,她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怪不得老师让她站在前排领唱呢。
当《我有一个小蜡笔》节目表演结束后,小小报幕员奶声奶气地介绍道:“下面请小1班李姝同学上台表演,她要演唱的曲目是…我和我的祖国——”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当李姝用清脆悦耳的嗓音唱出第一句过后,潇潇老师的手风琴伴奏随之响起,让人头皮发麻的感动瞬间感染了整个现场。
没错,《给女儿的一封信》在潇潇的整理和精修之下换了一个名字,就是歌曲开头的第一句,潇潇觉得这个更适合。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
“嘘——回办公室再说。”
马宝森刚想开口说话,便被他师傅给堵了回来,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讲。
钢城冶金厂每周一次的工作会议刚刚结束,马宝森是来找他师傅的。
而首次参与会议记录工作列席办公会议的张恩远表现的十分谨慎和小心。
同他一起执行这项任务的孙佳路过是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往办公室方向去了。
马宝森站在一侧回头深深地看了办公室副主任孙佳离开的背影,这才跟着师傅一起等办公室的领导都走后,这才回了办公室。
他们的办公室在秘书长办公室的旁边,马宝森的办公桌就在他师傅办公桌的对面。
在马宝森的意识里,师傅给他灌输的思想应该是克己守礼,只是他年轻更跳脱,有的时候顾及不到,往往会被他师傅警告。
为什么有事要回办公室说?
因为辽东工业领导小组办公室的编制几乎都是外来户,只有他们几个是坐地户。
主任张兢又是个脾气好的,周佩兰等人又都很年轻,所以大家相处的极为融洽。
有秘书长在,谁敢炸刺?
所以有些话可以在办公室里说,不用怕这些人传出去,或者搬弄是非。
“师傅,会议上真…”
马宝森惊讶地轻声问了他师傅道:“我怎么看那位的脸色没什么怒气呢。”
“你都能看出来了,那他就不是你领导了。”张恩远呲哒了徒弟一句,瞅了一眼秘书长办公室的方向,这才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只要秘书长那边没有吩咐和要求,他就会在这边办公,他也有很多文字工作要做。
“你们在说尹副厂长?”
王珉从座位上起身,拿着茶杯去茶柜倒热水,玩笑着说道:“他可称得上是老艺术家了,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王珉——”周佩兰皱眉瞪了他一眼,提醒道:“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哎、哎——”王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这嘴啊,我错了——”
他给张恩远这边摆了摆手,道:“对不起啊张副主任,我胡说八道呢。”
张恩远瞅了一眼门外,挑了挑眉毛提醒道:“你再这样秘书长都要说你了。”
“我错了,一定改——”
王珉抬起手做了保证,另一只手则端着茶缸子说道:“我也是有感而发嘛。”
“你都不顶马宝森同志。”
周佩兰撇了撇嘴角,瞅了他一眼后便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王珉则讪讪地凑到了张恩远这边,轻声问道:“办公会议上真的争起来了?”
“意见相左罢了,争什么。”
张恩远淡淡地解释道:“尹副厂长提出要进行组织人事大调整,杨副厂长觉得没有必要大动干戈,两人就此分别讲了几句。”
“哪位杨副厂长?”王珉有些惊讶地问道:“是杨宗芳杨副厂长?”
“嗯,你觉得还能是另一位杨副厂长吗?”张恩远好笑地看着他说道:“你少往外面传去啊,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嘿嘿,张副主任可是好人,才不会给我小鞋穿呢。”王珉回头去茶柜拿了暖瓶,给张恩远的茶杯里续了热水,道:“您给我们讲讲,这尹副厂长怎么想起动人事了?”
“工作需要呗——”张恩远看了自己的徒弟马宝森一眼,回了王珉道:“谢谢。”
“嗨,您别客气。”王珉收好了暖瓶,谨慎地看了门外,又继续轻声问道:“秘书长是个什么意见,难道是不想动现在的人事结构?”
“动是一定要动的。”办公桌后面一直写材料的李慕亲站了起来,走到这边参与了进来,轻声讲道:“组织架构变革已成定局,组织人事一定要随之进行重组的。”
“然后呢?”王珉胳膊拄在办公桌上,看着张恩远问道:“张副主任,您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秘书长的意思是要动,但不能这么动,他不同意一刀切,也不同意一窝端。”
张恩远想了想,挑能说的说了,“秘书长的意思是,组织人事调整不再凑一块开大会统一宣布,而是要动态考察和管理。”
“啥意思?”马宝森愣愣地看着他师傅问道:“这不是还要动的嘛?换个思路?”
“差别大了——”李慕亲昂了昂脑袋,轻声解释道:“动态考察和管理就不用承担组织人事变动太大引起工作衔接上的差错,更杜绝了一些蝇营狗苟。”
他对王珉挑了挑眉毛,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办公室里就属张恩远最老了,可他看着这些小年轻学着他们老成持重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这成熟反而是机关里的新面具了?
“师傅?”马宝森没太理解李慕亲所说的话,看向他师傅求问解惑了。
张恩远想了想,点头说道:“秘书长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也说不清楚。”
他对围在这边的几人提醒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出去讨论,在咱们办公室尽量也不要去谈,没有必要,容易惹起非议。”
“确实,这又不是咱们办公室的事。”
周佩兰抬起头看向这边几人讲道:“做好自己的事得了,什么事都要掺和。”
“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王珉回头瞅了她一眼,挑眉说道:“这些事要是看不懂,研究不明白,事情也做不好的。”
“歪理邪说——”周佩兰抹了他们几个一眼,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嘴里则讲道:“张主任可要回来了,你们就偷懒啊。”
王珉同李慕亲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各自散去,这周佩兰太爱管闲事了。
张恩远见两人离开,也示意了马宝森继续工作,没再给他说什么。
他当时就在会议室,比刚刚所讲的那些内容更直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尹副厂长的意见被秘书长驳回后对方的发蒙的表情不是装的,这是搞不清楚秘书长的打法了呢。
从奉城回来以后,胡可第一次联系了李学武,谈的却是煤矿行业整顿的工作。
就在冶金厂接受圣塔雅集团第六批次冶金技术和设备的当天,李学武还在项目现场的时候,电话打了过来。
“老弟,打扰了啊,不知道你那边忙。”
胡可在电话里讲的很客气,但称呼却又表现的很是亲近,这是上一次两人见面后所讲的称呼,李学武也没有强调和纠正过他。
他比胡可的岁数小多了,叫一声小老弟完全是应该的。
其实这个年代更应该叫同志,但电话是以私人感情和联系打来的,叫老弟谈工作自然方便很多。
李学武笑着瞅了一眼窗外的现场,在电话里讲道:“我邀请你来你又不来,今天带轧钢项目落地,不正好来我这看看?”
“哎呦,遗憾、遗憾。”胡可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讲着遗憾,同时解释道:“实在是忙,刚刚从辽北回来,马不停蹄啊——”
他感慨了一句,又问道:“你们钢城冶金厂这几年陆陆续续引进来的先进技术基本吃透了吧,什么时候能完成技术整合?”
“一两年之内吧,早就有程序的。”
李学武解释道:“从最开始的,奥地利的氧气顶吹炼钢技术到现在从丑国过渡引进来的带轧钢技术,产业技术正在整合中。”
其实带轧钢技术和设备没落在冶金厂,而是落在了冶金厂的隔壁,也就是红星钢城轧钢厂的车间里,两边是产业一体的。
当初在选址设计钢城轧钢厂的时候李学武就有考虑到,同集团管委会讨论了有关于技术和生产相结合的工业结构。
冶金厂的技术变革和厂区建设要随着技术引进的程序和顺序进行调整,而轧钢厂的建设施工则要提前与冶金厂的进度进行对接。
也就是要达成两个工厂部分项目无缝衔接的效果,实现最短运输距离。
将红星轧钢厂搬迁至钢城,与完成技术和生产变革的钢城冶金厂组合在一起,对比以前每年至少要给红星钢铁集团节省超过百万元的运输费用,说搬迁和建设费高昂,其实这么一算也是值得的。
冶金厂出来的产品只是原材料,经过轧钢厂的塑性才是真正的工业标准件。
以前的炼钢厂在辽东并不起眼,当初红星厂收购这座厂的时候就是小工厂。
只是随着这么多年的成长,再加上这几年的变革实现了突破,让冶金厂在特种钢材和有色金属冶炼领域成为了辽东工业的佼佼者。
如果再搭配现代化、高产能的轧钢厂,那胡可相信辽东工业一定会培养出更多钢铁工业下游产业。
有产业才会有企业,有企业才会有经济,有经济才会有建设。
所以支持企业进行产业化建设是惠及工业系统的良策,他给李学武打电话也是就这一点,想要谈谈煤矿行业的发展和变革。
李学武先是听了他对此次调研辽东煤矿行业的评价和担忧,又听他讲了正在建设施工的红星联合能源开发总公司矿业公司的几处矿产情况,对比之下优劣显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给胡可回复道:“红星管理模式也不是一朝一夕建设起来的,您还是要有点耐心才好。”
“我倒是有耐心,可就怕没时间了啊。”胡可语气中充满了忧虑,道:“上一次我同你介绍的煤矿行业情况还只是我从报告上看来的片面之词,这一次亲眼所见,我是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哪个工业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工业是不存在的,我们工作的目标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您说对吧?”
李学武先是安慰了他一句,这才讲道:“我来辽东一个月了,还没有去矿上看一看,这个月月底我可能要过去。”
“先进的管理模式是我能想到的提升矿业产业产能的一个必要因素。”胡可在电话里讲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能不能将矿业整合的速度加快加深,尽快将红星管理模式的优越性展现出来,将影响提升取来。”
“我倒是也想,可没这个本事啊。”
李学武苦笑道:“说白了,红星管理模式是依靠集团对人事变革的促进和调整,加大了人才引进和培养的力度,只是这种培养政策刚刚执行不到三年,恐怕力有不逮啊。”
“唉——”胡可在电话里叹息一声,道:“真如你所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慢慢来吧,现状要改变,只能通过人才培养,毕竟事情都是人做的嘛。”
李学武回应道:“我倒是很希望您能穿针引线,将辽东的优秀学子介绍到红星钢铁集团进行淬炼,也希望您能引荐辽东的工业学校与我们进行更广泛、更深层次的合作。”
“没问题,这是好事嘛。”胡可笑了笑,说道:“就算你不提我也要说的,校企合作完全可以展开,我们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集团在辽东的工业企业都可以算在这一次的合作范围内,找个时间坐下来谈一谈。”
“那我可就静候佳音了。”
李学武笑着说道:“我们集团谷副主任负责这项工作,下来我跟她汇报这件事,等您有时间了,我约她来辽东,咱们校企合作,共襄盛举,将人才培养机制推广开。”
“好,好,我来办,你等我消息吧。”胡可在电话里连连答应着,同时讲道:“今年应该是大学毕业生执行分配的最后时期了,你那边也要做好准备。”
“谢谢,谢谢胡主任。”
李学武听他如此说,看来是有确切消息了,想想也是,这都三月份了。
三月春归留不住,春归春意难分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