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再重要,也不及人重要…自身才是根本…莫向外求…”
张栋嘴里念道着张之维的指点,有些迷茫的走下去。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他们流云剑的门人,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剑上,但小天师却让他把心思放在自己本人身上,这无疑是否定了过往几十年的修行,他怎么可能不迷茫?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他定要好好理论理论,甚至手上见真章,但这话是小天师嘴里说出来的,他不得不重视。
我修为停滞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这几年,林子枫师弟后来者居上,已经超越了我不少,继续按部就班的修行,只会被越拉越大,这是否说明,师门的修行…
张栋不敢去想师门的修行路子是错误的,只敢想或许是不太适合自己。
而小天师站在绝顶,眼光何止是自己的百倍,他能一眼看到我们所看不到的东西,或许…我可以试试小天师说的想法?
张栋心里暗道。
张栋下去后,又上来一人,这人问的是要如何降伏妄念?因为他每次入定,内心都是妄念丛生,难以清净。
张之维想了想说道:“静功是每个门派都要求的,降伏妄念的方式,每个门派也不一样,而即便一样的方式,落到每个人身上,产生的效果也都不相同。”
“所以,我也很难给你一个具体的方法,我只能告诉你,静功并不难,如果有妄念,不要设法去除妄念,每一个妄念来时,不去理它,它自己会跑走的。”
“妄念这种东西,既强大又弱小,你想压制它,它无比强大,但你只要能够看到它,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它,面对它,它自己就会慢慢消失。”
“这就是妄念,它会因为对你无可奈何而归于平静,而这个时候,你就是清净的。”
“以无为面对纷扰的妄念终获清净。”
“而获得清净的你,绝不是枯木一段。”
“清净的你无不为。”
那人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嘴里念叨着,“以无为面对纷扰的妄念终获清净…清净的你无不为…”
他缓缓走了下去,很久都没人上来,不是因为没有人请教了,而是他们都沉浸在张之维刚才的话语里,就连人群里的张怀义也不例外。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人走上来请教。
这次走上来的是一个老前辈,他向张之维请教的是,为何张之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境界?有什么秘诀吗?他们这些修行中人怎么才能像他一样。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刁钻了,就跟当年马首富上节目,下面有人不问其他,只问如何才能变的和他一样有钱一样。
说这话的是一个野茅山,虽然他体内的炁还算强大,但性命修为却是很一般。
张之维说道:“要想到达我现在的境界,纯粹靠术的修行的是不行的,还必须性命修行,领悟人体小天地,感悟天地之道,再映照自身,完善自己的人体小天地,让自身和天地天人合一…”
张之维浅浅的讲述了一下。
“小天师,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连起来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人说道。
其实,他是听的明白的,但就是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就譬如张之维说人体小天地,他也知道道家把自身比做宇宙,可他就是不明白,人的肉身是怎么和宇宙扯上关系的,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吗?他完全看不明白,也理解不了。
其实不止是他,在场的很多修行人士也是听的云里雾里。
就算是术字门的术士也是一样,他们个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世界本质的理解远超常人,但他们无法理解自身小天地,只能懂一半。
这就导致了,即便张之维深入浅出的说上个几天几夜,他们也无法“知行合一”,只能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你现在需要的是专注自身的性命,太高深的东西不用去研究。”张之维说道:“这个世界上的道与理非常的多,有些东西对我是正确的,但对你们不一定正确。”
那人听了张之维的话,沉吟片刻,说道:
“小天师的境界确实非常的高,刚才我的话,确实有好高骛远的消息,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脚踏实地,来巩固自身的性命,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人退去,紧接着,又一人上来,这人问的不是修行理念,而是一些术法上无法突破的疑难点。
对于这种,张之维往往都能给出极其专业的意见,让其瞬间掌握,就算不能掌握,也知道后面该怎么进行修行。
不过相对之下,张之维更喜欢讲道与理,当然,得是那种不空泛的,有具体内容的道理,因为在讲道的时候,他也需要思考的。
而对术的讲解实在是太固定了,就好像给人解答普通的加减乘法一样,虽然简单,但过于无趣。
就这样,张之维在渝城的天通炼钢厂,讲足足三天三夜,给所有人都指点了一遍之后,众人这才散开。
随后,这件事也在江湖上传开了,很多没响应张之维的号召来参加这次抗洪救灾的人都气的捶头顿足。
同时,张之维人形机缘的外号也越传越广,都说他讲解道和法很有见地,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让人醍醐灌顶。
这一点非常难得,毕竟有些人自己会修行,但未必能教得了别人。
当然,张之维也只会一些修行上的东西,若是论做人做事的道理,那还得张静清出马了。
众人陆续离开了渝城后,张之维在这里多驻足了些时日,因为唐门长唐炳文来拜访了他。
上次的抗洪救灾,唐门没有直接派人参与,毕竟一帮以杀人为生的刺客去救人,实在有些违和了。
不过,虽然没有出人,但唐门还是捐了相当一笔善款来支持张之维的抗洪救灾活动。
这很难得,也很矛盾,毕竟一个靠杀人赚钱的门派,竟然花钱救人,但同时也体现出了唐门中人的家国大义。
而这次唐门长之所以要等众人都离开了才来拜访张之维,主要是因为不想和其他门派有过多联系,免得影响以后做生意。
炼钢厂的会客厅,张之维在单独会见唐门长。
“小天师,说来惭愧,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拜访,我是有事相求。”唐炳文说道。
这话虽轻,但唐炳文说的却很沉重,作为一个黑暗中的隐秘刺客,他最讨厌的就是和人产生任何的恩情。
当年的一次暗杀任务,他和暗杀对象有了恩情,以至于在完成任务后,耿耿于怀了几十年,他一直记得这事,并引以为戒。
如果他不是唐门的门长,这次他是不会过来的。
严格来说,张之维对大老爷的救命之恩,在上次张之维上天台山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应该和张之维乃至天师府划清界限,以免影响后面做生意。
但谁让张之维已经高不见顶,成为了一个唐门绝不能惹的人物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唐门长一直都是一个不死板的人,符合自己利益的时候,那规矩就是死的,不符合利益的时候,规矩就是活的。
不光彩的事,他干过不少,只是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
既然张之维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能招惹的人,反正不能做和他相关的生意、
那和他撇开关系以免影响生意这一规矩,自然就不成立了。
既然不成立,那他这个做门长的,便大大方方的来拜访了。
“唐门长有什么事,请说?”
张之维对唐炳文还是挺客气的。
唐炳文说道:“小天师来渝城开厂做生意时,和我们打过招呼,我们也一直都有关注,甚至王少爷还来唐家堡找我们做过几单生意,除掉了几个窥视炼钢厂的家伙。”
张之维点了点头,这事王蔼和他讲过。
炼钢厂现在这么大的生意,即便他威势滔天,但一般的普通人哪知他的手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的是想扑上来吃一口肉的家伙。
对于这些人,一招鲜是没办法吃遍天的,得从权势,金钱,力量等方方面面进行震慑。
唐门这种隐匿在暗处,如同恶鬼一般的势力,无疑是最大的威慑。
王蔼就是这么干的,所以能稳住基本盘。
但随着天通炼钢厂的规模越来越大,窥探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如此大的利益下,以往的手段,也开始有些不够看了。
只见唐门长拿出厚厚一迭纸,摆到张之维面前。
张之维看了一眼,这是一沓生意委托单。
委托的对象很多都是天通炼钢厂的管理人员,甚至还包括王蔼在内,王蔼的悬赏金额很高,足足黄金万两。
张之维又特意盯了一眼,发现委托人的信息栏,都进行过处理,隐藏了他们的信息。
“这段时间有很多针对炼钢厂的单子,但我们都没有接。”
唐炳文提醒道:“现在软的不行,他们已经要用硬的了。”
“今天他们能在我这里买命,明天他们就敢当街用枪杀人。”
“小天师,炼钢厂的这块蛋糕实在太大了,也太香了,已经把那些人馋到,如果不能将其掌控,宁愿将其毁掉的地步了。”
话到此处,大堂气氛骤然一沉。
张之维捏着茶盏,凝视着上面的花纹:
“我弄这个厂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为这片大地留点东西!”
“这点我知道,甚至很多人都知道,但他们并不在乎!”唐炳文说道。
“我在这儿,那就没人敢不在乎!”张之维淡淡说道。
唐炳文说道:“是得,小天师的威名,整个神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清楚,所以他们才没有直接强占。”
“但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小天师您镇的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那些命如鸿毛,身如草芥的肖小呢?”
张之维一口饮下杯中水,这种事情在魔都的时候,就已经遇见过不少了。
当时的策略是用堂口里的仙家做保安,去保护医堂和工厂的安全。
但现在天通教会的势力已经铺的很开了,甚至还要布局港岛,仙家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而且,仙家性情乖张,要让他们正经做事,往往都得配备一到两个出马弟子,人手根本不够。
唐门长说的也不错,天通炼钢厂一个厂子的产量,是全国产量的三倍以上。
惦记它的人太多了,如果不能分一杯羹,那和眼中钉,肉中刺有什么区别?与其留着眼馋,不如炸掉来的清净。
更何况,还有很多境外势力虎视眈眈。
毕竟,他杀了那么多倭寇,还炸了臭名昭著的铁路公司,倭寇知道这是他的厂子啊,还不得处心积虑的想炸掉?!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就算他真抽出仙家们来做安保,可仙家们毛手毛脚的,真指望他们防,多半也是防不住的。
“情况我已知晓,唐门长就直说吧。”张之维说道。
唐门长沉吟片刻,说道:“小天师觉得这个世道会一直乱下去吗?”
“不会!”张之维斩钉截铁的吐出这两个字。
唐门长放下茶盏,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缓缓说道:
“我本来不确定,但注意到小天师的布置,我就确定了。”
“我只是一个黑暗中的刺客,远不及小天师站得高,看得远。”
“但我也是一门之长,得为门人做点什么。”
“现在是乱世,没有什么力量能约束我们这种有力量的人,而乱世结束了呢?”
“到了清平时代,小天师可以回山修道,道教千年基业永存,但我唐门却不能不做生意糊口?!”
“也许我见不到那个时代,我就一只眼,也看不清未来唐门会走向何方?但总要给后人留一条路。”
“小天师,我并非想窥探你的炼钢厂,但我想把唐门和你的炼钢厂进行一个绑定。”
唐炳文抱手说道:“这个厂的安全,由我唐门的人全权负责,只希望小天师同意我唐门入股。”
虽然唐炳文说自己只有一只眼睛,看不清未来方向。
但实际上,他正是看清了未来,才有这个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