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涉了“甘耶寺”的大事情,“天旦康卓”夫人从始至终始终都无有言语,她止是居于上端,若是说这里有谁最像是“泥塑木雕”,那非她莫属。
无论陆峰说甚么,“天旦康卓”家族都是迎合。
止是从外人的角度看,陆峰说出来的话语,就是“天旦康卓”家族的意思。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是“天旦康卓”家族借助了陆峰的势力,而是“天旦康卓”家族依附在了陆峰的身上。情况恰恰是相反的,现在亦并非是陆峰和眼前的两位“诸法本源之寺”的“使者”相交流,而是他们代表了“诸法本源之寺”,和陆峰商定了一座寺庙和一道“呼图克图”法脉的归属。
也即,陆峰依从了“诸法本源之寺”划定下来的规矩、章程,完成了这些事宜。
那么就意味着双方不可背弃了誓言。
寻常情况下,就算是“诸法本源之寺”和陆峰这样的菩萨违背了誓言,都是会有不可思议之恶果。
例如“背弃誓言之厉诡”——由“密法域”的“本源”所化生出来之物。
还有佛法本来的“因果轮回”之说桎梏双方。
起码像是陆峰和“诸法本源之寺”这样庞大的双方,都须得顾忌,故而说罢之后,陆峰便要离开了,他不得久留在了此地,在他的身体之中,那“指针嘀嗒”的声音,越发的响亮了。
他叫安宁光搀扶着自己从此间出去——便是死死的闭上嘴巴,抿住了嘴唇。
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他的肉身皮囊肉眼可见的衰老,止是这样的“衰老”,便是留在了此处用以和“座钟”之上的“神秘本源”对抗的结果。
便是以陆峰现在的“大智慧”,“大法力”,行如此之事,其实都可以算得上是“兵行险着”。
许多事情,自然就无法做到了“尽善尽美”。
不过亦无须得做到“尽善尽美”。
但是陆峰到了现在,亦无有想要将这些事情做的“尽善尽美”的“执拗”。
他止须得做到,并且做到自己可做的最好就是。
故而他的这法子,既然是“兵行险着”。那么自然会有诸多不妙的变化。
“善智执事僧”和“土登老爷”看到了不断变化之中的“大上师”,看着他如是离开。
非但无阻拦的意思。
甚至方才扮做“泥塑木雕”的“土登老爷”,率先“活转”了过来。
还双手合十礼拜这位离开的“大上师”。
唱出赞歌来。
脸上的笑容比“天旦康卓”家族的女主人还要灿烂。
“善智执事僧”虽然未曾说话,亦无有唱出来赞歌,但是亦脸色肃然,整理了自己的衣着之后对着陆峰行礼,目送陆峰离去。
虽然已无可知这位“大上师”到底是甚么“阶次第”。
甚至于是否为僧人。
他或者就是一位“瑜伽士”也未可知。
但是他身上这等变化,就已经十分明显的告诉了其余之人,这位“大上师”法力、咒力的非同凡响,故而“阶次第”是用以安全的学习“大法力”,用以区分“大智慧”。
既然有人已得了“大法力”。
那么他就自然而上了这个“阶次第”。
在陆峰离开之后,此地的气氛便开始松动起来,“天旦康卓”夫人绝口不提了“重建甘耶寺”的事情,止是日常的说话,饮食。到了晚上,二人回到了碉房之中,亦是一语不发。
不提今日发生的事情。
应他们知道,虽然自己是在“碉房”之中。
但是终究还是在庄园之内。
他们二人的话语,还是有人可以听到。
甚至于在肚子之中说话——亦可以叫做腹诽。
也是不保密的事情。
故而索性是将自己的“念头放空”。
无有一丝丝一点点的“私心杂念”。
至于“侍从僧”们。
“善智执事僧”叫他们封住了嘴巴,甚么不中听的话语都不要从他们口中传出来。
至于心里头的事情。
“善智执事僧”更是简单。
抽打着鞭子,叫他们都坐在了“经堂”之中。
就是在此间不停地“念经”。
“念咒”。
就是如此,便是叫他们无心去做旁的杂念,这便是要他们在“念经”这个动作之中,获得了“定”。
至于能否生出来些“智慧”。
那就看他们的“根器”了。
作罢了这些,无论是“土登老爷”还是“善智执事僧”都各行其事了。
对于三日之后的事情,二人其实俱都不在意,应这件事情已经并非在他们的手中掌握了。
他们止须得在三日之后,随着他们上山即可。
夜色浓重之中。
陆峰则是已经走出了庄园,止是这一位走出了庄园的陆峰,和那位想要以“大切割术”和其余金刚手段来处置“座钟神秘本源”的陆峰并无相同。
这一位陆峰,负责处置整个“甘耶寺”的事端。
这样的一个个陆峰,和陆峰无止是有“因果”联系,陆峰这样做,其实亦是不断的将自己的风险无限的拔高,但是那又如何?这就是慈悲行,慈悲是越是布施,就会越多的,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干大事而惜身”。
那么他的境界果位,不但无会再度增长。
甚至会不断的跌落,跌落,或许是三地菩萨,或许是初地菩萨。
谁也无可得知这样的后果是甚么。
“人皮古卷”止能叫他的“不动心”稳固不动,是最后的保底,但是他的果位道次第的退转,是“人皮古卷”不管的。
陆峰一个人行走在了这漆黑的路上。
他身边亦无有白玛。
莫要说是旁人。
就算是“白玛”,亦不可得知哪一位陆峰,就是真正陆峰的“慈悲法性本尊”。
应到处都是“陆峰”。
月色皎皎。
这一位陆峰走在了无人的路上,走的极其的轻快,止是在他的手中,却是多出来了一物件,便是今日的第三个盒子,在这盒子之中,是“呼图克图谱系”,十分要紧的东西,他行走在了黑夜之中,却是在嘴巴之中呼唤名字。
是“吉让,吉让。”
便是在他这样的呼唤之中,周围的风都变得舒缓了起来,陆峰的手中再度多出来了一物。
自然就是“酥油灯”。
这“酥油灯”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陆峰对着这“酥油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便是在这一口气之中,这“酥油灯”燃烧的越发的“旺盛”,竟然化作了一面不可思议的镜子,在这镜子之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村庄”。
并不大,看样子是在半山之上,在路上有大量被踏出来的小道。
诸多石头垒就的“碉房”。
一条河流从这山下转过,甚至于还能在这里面,听到了些许獒犬吠叫的声音。
顺着这一道镜子之中看。
可以从此间看得此处“宗本”衙门。
“衙门”就建立在了这里的最高处。
陆峰看着这一处“碉房群”,从“镜子”之中穿了过去。
随即,这里的风亦变了味道——不同地方的风,在不同的季节从来都是不一样的,现在陆峰走在了此处,就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便是遵循着这味道,陆峰在此地阶次第往上,此间倒是无有落锁。
止是有一道石墙,这石墙是依了地势建造,莫要说拦住了“厉诡”,就算是拦住饥饿的熊亦是艰难,好在这里有不少的“獒犬”,陆峰从石墙之中穿了过去,来到了此间,这就是“甘耶寺末代呼图克图”吉让被找到的地方。
无有几户人家,陆峰看了一眼,此间几乎已经无有了“自由民”,俱都是吉让老爷家的“差巴”,最后一代的“呼图克图”应是出自于这里的“宗本家族”。但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连“甘耶寺末代呼图克图”都已经生死不知了,像是吉让宗本这样的宗本贵族,业已经有些破落了。
陆峰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衙门”之内。
看到了挂在了衙门之中的,代表着此地“宗本老爷”殊胜的“官服”,挂着的“弓箭”,还有“短刀”。
甚至还有一副甲胄。
至于其余之物——
就是用以代表刑罚的棍棒,不值一提。
在此处无有留下来任何关于“呼图克图”的痕迹,便是一些法器,“甘耶寺末代呼图克图”都无有带回来。
陆峰在这里完全的转了一圈,都未有找到任何有关于佛法和“甘耶寺”之物。
随后,他围绕着整个村子转了一圈。
亦是无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陆峰若有所思。
他行到了村子之外,在这无人的地方,陆峰举起来了自己手中的“酥油灯”,不远处村子之中獒犬的吠叫,叫周围的黑暗更加的空旷,深邃。
陆峰未曾离开此处。
他将自己手中的“酥油灯”放在了虚空之中。
叫这“酥油灯”就此停留在了这处。
随后坐下。
他无有去做其余的事情,止是在这里,开始默默地念动“财宝天王密咒”。
“嗡,
贝夏哇那也,
梭哈!”
“嗡,
贝夏哇那也,
梭哈!”
就是在这一声一声的“密咒”之下,陆峰的“酥油灯”宛如是被注入了慈悲的火油,忽而的在此地“绽放”了起来。随后在这“密咒”之中,“酥油灯”开始渐次第的升高,升高,随后宛若是在这里升起来了一轮煌煌大日。
这大日升了起来,无有避讳在这里的其余人,这一下连獒犬的吠叫都无有了。
整个地方都落在了陆峰所在的大日之下,原本已经睡着了的人俱都惊恐的苏醒了过来。
止是见到了那“大日”之后,此处又渐渐的和缓,平静下来。
就像是陆峰的这“酥油灯”一样。
颜色亦回归了白毫一般的颜色。
但是便是在这“酥油灯”徐徐的照亮了此地的时候,造成了这一切的陆峰,却在“酥油灯”之下,宛若是无声无息的“圆寂”了一样。
一动不动。
便是连呼吸,心跳都无有了。
他就藏在了“大光明”之下,和“大光明”交织在了一起。
不见踪迹。
第二日。
在此间的大日再度升起来的时候。
“天旦康卓”家族碉房之中二人,看到了“白玛”走出了“庄园”,朝着远处缓缓而行。
在那巨大的“白色牦牛王”的背后,坐着一位僧侣。
是他们见过的“大上师”。
但是此刻,这位“大上师”整个人都蜷缩在了“牦牛”之上,甚至于叫“牦牛”的白毛将自己隐藏在了背上。
而在这“大上师”的下边,准确的说是拉着“白玛”行走的“大僧侣”,他穿着和上面那位“红衣大僧侣”一般无二的红色僧衣,若是有人在他们的面前,看到了他们的面容,那时他们可能会发现这两人长的是一样的。
殊无二致。
不过就算来自于“诸法本源之寺”的“使者”看到这两位“僧侣”一般无二。
也无会在意这件事情。
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他们已经清楚,他们这一番来到了“天旦康卓”家族,止须得“装聋作哑”,等到了“观礼”的时候,看罢了那一场场的“法会”,就可以回去复命。至于在这其中,他们在此间的所有遭遇,止是充作不知即可。
无论是眼前这明显异于常人的“红衣大僧侣”,亦或者是那些不断外来的“红衣大僧侣”。
这都并非他们可以涉足的事情。
好在止须得三天,不对,现在是两天,再过了两天,他们就有事情要做了,无须得再待在此处,要是看到了甚么不该看的。
二人都无可的知自己会有甚么下场。
至于二位陆峰。
他们一位骑着“白玛”,另外一位则是带路。
两人都是陆峰。
但是这两位陆峰,所做皆不同。
都有自己的使命。
故而二人行在了外面,一路之上无话。
等到了遥遥的见到了“冈措白玛”的时候,二人方才停驻了脚步,远远的看着此处。
这便是他们走了这么多年,方才走回来的“冈措白玛”。
这是他们修持了这么多年,方才须得重建的“佛寺甘耶”。
此处云压山低,雾隐岗高。
一条一条的山岚遮护在了此间,故而叫此间看上去便是隐约。
甚至于其上之绿,深色如黛。
美不胜收。
就算是站在远处,亦可以听见宛若是惊雷一般的“大峡谷水声”。
从此间咆哮而过。
片刻不停。
但是就算是此处水雾弥漫,但是寻常情况之下,并无可能有这样茂密之丛林。
想要看到这样的雪山,“秘境”,美景。
“密法域”并非无有,止是须得继续朝着远处而行。
越过了“诸法本源之寺”。
越过了“诸法本源之寺”设置的“阻拦”。
方才能够到达了那处。
所以在这里见到了完全不合常理之物。
那就是“妖”。
亦可以称之为“诡”。
不可理解之物。
望见了此间这般不可理解之物,那拉着“白玛”的陆峰将另外一位陆峰从“白玛”之上扶持了下来。
另外一位“陆峰”有些吃力的从“白玛”身上翻腾下来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这里的气息。
“已然是过去年月日久。
忘记了这里气味到底如何。
止是成为了菩萨,应是前尘往事,俱都如镜一般出现在眼前,便是以往自认为忘却的事情,都应记在了心里。
但是唯独此处的气味,唯独扎萨种种,却都有些模糊。
不过如今嗅到了这味道。
的确是好地方。
此处啊,美的不似人间。”
那“衰老”的陆峰不紧不慢的说道。
二人都望着眼前,这“扎萨”的来时路。
二人眺望罢了,便一人选了一条路,止是在离开之前,那年老体衰的陆峰抓住了另外陆峰的胳膊,说道:“这一番前去,我这边应是消耗不得多少时日。
或者说,不过一时片刻罢了。
到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
到了你回来之时候,就要将我装进了地方里。
若是我过了一日还无有回来,那么就须得你来里面寻我。”
“了然。”
另外一位陆峰微微颔首。
他们这一回,应是都“活着”回转不来,应是年老的陆峰所要去的地方,就是那沉着“吐蕃古瓶”的“大湖”。这一回年老的陆峰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利用了“神秘本源”,想要暂时的压制住了这“吐蕃古瓶”,将其从地上之上带回来。
随后再度尝试以“血海本源”,亦或者是“神秘本源”这样的“密法域之外的本源”力量将其暂时压制。
若是实在不得,那就用“人皮古卷”将其包裹起来。
虽然都是“权宜之计”。
但是对于陆峰来说,这种“权宜之计”亦有上下高低之说。
最好还是用不上“人皮古卷”——毕竟陆峰在诸多时候,都须得“人皮古卷”包裹住自己,所以暂时可以不动“人皮古卷”,就不用“人皮古卷”。
至于年轻的陆峰,自然是须得亲自去一趟“甘耶寺”和“冈措白玛”,去看看那处样子,到底是变成了甚么样子。就此分手之后,年轻的陆峰牵着“白玛”。
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大峡谷”过去。
水汽云雾遮盖在了山上,亦遮盖在了想要靠近这里的僧人的衣服上,便是连人的衣服都开始沉重了起来。
湿乎乎的黏在了人的身上。
越是靠近了“大峡谷”。
就越是感觉到了此处和“曲多林雄州”完全不同“气候”。
此处的“湿润”叫人十分的舒适。
就连鼻腔之中,亦都舒缓了许多。
远远的看过去,就像是一个红衣的僧人,牵着一只白色的“牦牛”,共同迈入了一片绿色的“荒漠”之中,被大量的,“湿润”的“沼泽地”徐徐的吞吃掉。
消失在了一片“山岚”之中。
不见了踪迹。
但是对于陆峰来说,他迈入了这“山岚”之中,在他身后的“白玛”,就徐徐的化作了“红鬃白玉狮子”。
化作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这便说明此地已经“脱离”了“密法域”的“天意”所控。
“天意”所追求的“不增不减”,在此处失去了效用。
那亦就说明,无论当年破灭“甘耶寺”的是甚么。
它都无有离开。
“红鬃白玉狮子”自然是无须得陆峰继续牵引了,它便是如是的行走在了陆峰的身边,陆峰则是扛起来了“胜幢”。
随即,风烈烈。
大量的佛光直接刺穿了这些“山岚”,无须得陆峰搅动,就在此地豁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叫陆峰看到了“梯田”之上活人开垦的痕迹,看到了天上飞过来的“神鹰”,亦看到了“冈措白玛”开始徐徐升起来的炊烟。
安静,祥和。
宛若是“人间佛国”。
反倒是陆峰这样的“不速之客”,他的到来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且陆峰的招摇,亦引起来了“寺庙”的注意,在陆峰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宫铃”的声音之时候,此地便开始变得更加的“活转”了,甚至于陆峰看到了神鹰从峡谷之上的寺庙之中飞了出来,随后一齐出现的,还有这里的“巡游僧”。
这些“巡游僧”骑着高头大马,甚至还挂着“弓箭”,“刀子”,从不远处而来,拦在了行走的陆峰面前,他们的目光在陆峰的身上和“红鬃白玉狮子”之上流转了一二,便从马上下来,顶礼膜拜陆峰。
“大上师从何而来哩?”
那领头的“巡游僧”问道。
陆峰见状,亦是回向说道:“我?
我本来就是从甘耶寺出来的,我叫做扎萨——”
“扎萨?”
听闻了这话,这些“巡游僧”心中亦是纳罕。
都不解。
寺庙之中何时有了这样殊胜的“大上师”哩?怎么他们不知道哩?
陆峰见状,说道:“罢了,你们既然不知道,那如今吉让呼图克图出来罢。”
“吉让呼图克图?”
这些“巡游僧”便是根本就不得知道寺庙之中的“呼图克图”叫做甚么,止是在这个时候,陆峰看到了一双目光洞穿到了此地,直勾勾的看到了陆峰。
“你来了——总算是有人来了。”
那声音直接映照在了陆峰的心念之中。
“走过来罢,无须得和这些人说话了,他们实在实不在,无过于是一些过去的影子罢了。
都是些历史的沉疴。
风一吹就会消失不得见了。
你要寻找吉让,那就过来罢,你应是要比上一次来的那僧人还要雄壮更多。
他的身上有他的因果。
便被我送了回去,但是你说你是甘耶寺的扎萨——
那这些事情,你亦已经远离不得了。
今日,你便见到了甘耶寺的真相了,来罢,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