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画震惊良久,而后心中恍然,难怪大荒的二长老会说,这是更适合自己的本命阵法。
借助阵法,内置灵骸,解决灵根的弊端,弥补灵力不足的缺陷。
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强大,乃至可怕的灵修。
修为是根本,灵力是基础。
灵力越强,能做的事就越多。
相较而言,四象青龙阵虽然也好,也很强,但毕竟只有二品二十纹,纹数还是低了点,多少有些入不了墨画的“法眼”了。
而且,青龙阵是增幅肉身的。
肉身的力道,都是相互的。
肉身劲力越强,对自身肉身的强度要求越高。
以墨画自身的肉身强度,根本承载不了青龙阵的负荷。
即便能承受住负荷,也能成功炼化青龙阵,但他自身的肉身根基,实在弱得令人发指,也没太多补足的意义。
与其把一个极端的短板,弥补到平庸的地步。
不如想办法,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至于“防御”的问题…
墨画摸着下巴,微微沉思。
他有天机衍算,还有张澜叔叔教的逝水步,和水狱门的顶级身法水影幻身。
因果避凶,身法避杀。
因果和身法避不开的杀机,指望自己这细皮嫩肉的体格来硬抗,也根本不现实。
更不必说,还有“饕餮吃龙”的因果梦兆…
墨画点了点头,彻底将四象青龙阵抛却,正式坚定信念,要想方设法,将蛮荒“十二经饕餮灵骸阵”,炼化为自己的本命阵法。
可很多问题,也接踵而至。
墨画将大荒骨简,贴在额头,神识沉入,继续向后翻阅。
再往后翻的内容,便是十二经饕餮灵骸阵的最终阵图了。
墨画也的确,感知到了一股蛮荒的,古老的,凶戾的气息,神识感知中,已然能看到几枚,古老神秘,狰狞威严的“饕餮纹”了。
但也仅此而已。
能窥到几枚饕餮纹,已经是极致了,更多的阵图,根本看不到。
墨画皱起了眉头。
“神识境界不够,所以看不到完整的阵图?”
“找别人来看,然后告诉自己?”
墨画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是本命阵图,是性命相修,大道攸关的,极绝密的东西,根本不方便给别人看。
甚至荀老先生那里,他都不太方便透露具体阵纹。
不然天机一旦泄露,就是将自己的“命门”,送给别人拿捏。
“只能等自己神识更强了,再一点点看,一点点学,一点点悟了…”
“还有…”
墨画皱眉,又意识到了一些更为棘手的问题。
这个阵法,要怎么炼化?
饕餮“灵骸”阵…总不可能,真的将这阵法,刻在自己骨头上吧?
以骨为媒?岂不就成了邪阵?
墨画转念又想,这应该不算…
邪阵是要杀人,剥皮,剔骨,放血,制造杀戮,令他人恐惧,也令自己癫狂,这才算“邪”…
将阵法画在自己的骨头上,不杀人不害人,应该问题不大…
可问题又来了。
怎么才能将阵法,画在自己的骨头上?
总不可能,开膛破肚,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然后一笔一笔画上阵法,再给“缝”进体内吧?
这岂不是要疼死?
此外,还有一系列更基础的阵法问题:
用什么墨?
以什么为媒?真的是自己的骨头?
用什么作笔?
阵眼是什么,阵枢如何排布?
光是想想,墨画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又仔细看了看大荒古文中的阵义释文。
其中有关,如何将十二正经,周天骸骨,与饕餮阵法炼化融为一体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
不知是故意没记载,还是这些在大荒的道统中,只是一些基础的传承法门,因此并不值得细说…
果然,这天下就没掉下来的馅饼。
更不必说,这里面还涉及蛮荒渊薮,大荒巫祝,凶兽饕餮,二十四纹绝阵,内置灵骸,这么多深奥复杂的修道概念和因果了,更不可能简单。
想一蹴而就,根本不现实。
墨画叹了口气。
“罢了,慢慢琢磨吧。”
修士修道,铸就本命,结成金丹,无论哪个,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只要肯坚持,肯花心思,持之以恒,说不定哪天,突然有了机缘,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在此之前,多做准备就好。
墨画沉下心来,之后的日子,一边修行,一边温习阵法,一边继续钻研大荒古文。
同时只要有空,便在心中推衍,设想各种变数和可能,为自己炼化本命饕餮灵骸阵法,未雨绸缪。
偶尔他也会试着描几笔饕餮纹。
十二经饕餮灵骸阵,墨画现在神识不足,看不全,也学不会,但并不妨碍他,偶尔描上几笔饕餮纹解解馋。
就这样,日子突然充实又安静了起来。
在这期间,墨画几乎是“与世隔绝”,一心休养,琢磨自己本命阵法的事。
也没有其他人,能进太虚门的后山来见他。
倒是有一个例外。
那日墨画研究完古文,从藏经阁返回后山洞府,便在院子里,遇到了一个儒雅而俊美的修士,当即目露诧异:
“上官叔叔?”
来人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正是上官仪。
是上官家家主上官策唯一的儿子,也是闻人琬的丈夫,瑜儿的父亲。
上官仪见到墨画,便道:“我求了荀老先生,来见你一面。”
墨画点了点头,问道,“上官叔叔,找我有什么事么?”
上官仪沉默片刻,忽然弯腰拱手,对墨画行了一个大礼。
墨画一惊,连忙让开,“上官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仪深深松了口气,郑重道:“琬儿和瑜儿的事…多谢。”
墨画本想说“不用谢”,可又想到,这件事涉及邪神隐秘,不能透露出去。
荀老先生和司徒真人,也都叮嘱过自己不要外泄。
墨画便道:“我也没做什么…”
上官仪摇了摇头,看他的神情,显然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一些内幕。
但他也并未说破。
墨画想了想,便问道:“琬姨和瑜儿,还好么?”
上官仪缓缓点头道:“琬儿她…受了点伤,也还在休养,瑜儿也受了惊吓,要缓一缓…但都还好,没什么大碍了。”
“只不过,现在局势很乱,司徒真人特意吩咐过,不让他们娘俩出门,以免生出事端。”
墨画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个时间段比较敏感,的确不能随意走动,他自己也被荀老先生给“禁足”了,困在后山出不去。
墨画又问了些上官家的叛徒上官望的事,得知上官望已被上官家除名,一整脉都被牵连“清算”了…
有职的削职,有权的削权,整一脉的家族弟子,一部分被抹去姓名,逐出家族,其余的要么外放到家族小产业,要么被彻底边缘化了。
上官望也被骂成了老狗和孽障,遭所有人唾弃。
墨画不由心生感慨。
一辈子求名求利,最后身败名裂。
不顾一切求长生不死,最后却死无全尸。
上官望若是知道,他这辈子是这个下场,不知心里会怎么想,又会怎么选…
之后,墨画和上官仪,又聊了一些琐事,上官仪便打算告辞了。
他来见墨画,已经是得了荀老先生的恩准了,如今见墨画无恙,他也就放心了,不好再耽搁下去,耽误墨画休养。
“墨画,”临别前,上官仪又看了眼墨画,目光郑重道,“以后若有什么事,我上官仪,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画又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上官叔叔,言重了…”
琬姨对自己有恩,甚至自己能拜入太虚门,也是托了琬姨的福。
瑜儿这个孩子墨画也很喜欢,他也一直将瑜儿当成弟弟。
他们两人有难,墨画自然会去救,也当不得这份感激。
上官仪不再多说,只拱了拱手,“我不打扰了,保重。”
墨画还礼,“保重。”
两人就此分别。
上官仪离开洞府,沿着山道,走至半途,又回头望了一眼,一时目光复杂。
想到自己几乎差一点,就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和孩子,心中后怕不已。
如今劫难过去,上官仪忽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深深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
“这份恩情,当真是做牛做马,也还不起…”
恩情什么的,墨画倒也真没太放在心上。
世人有大苦难。
很多苦难,他力有不逮,改变不了太多。
但至少,他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幸福安康。
只是…
墨画抬起头,看向上官仪离开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瑜儿他…”
墨画沉默片刻,若有所思。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静如水。
墨画依旧过着岁月静好的“禁闭”日子。
直到这一日,荀老先生亲自来找他,跟他说:“论剑有结果了。”
墨画眼睛一亮,“那太虚门…”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仿佛肩头的一座大山卸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些日子的奔走斡旋,也都有了回报。
荀老先生点头,“托你的福,得了论剑第一。”
墨画大喜,眼睛熠熠生辉。
一向严肃的荀老先生,看着墨画这样子,也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这个宗门老祖,也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太虚门竟还真的能有,力压乾学各大顶级宗门,夺得论剑第一的这一天。
三宗合流,论剑第一。
九泉之下的太虚老祖们,也不知是发下了什么大宏愿,竟真的给太虚门,送来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宗门逆天改命的“宝物”。
如今墨画在太虚门的地位,说是“小祖宗”,恐怕都不为过。
不光太虚山,便是太阿山,冲虚山的掌门和长老们,此时都恨不得在祖宗祠堂里,给墨画立个牌位供上,天天给他烧香。
当然,这些事荀老先生没告诉墨画,免得他骄傲。
墨画沉浸在喜悦里,过一会儿,又问道:
“那我们太虚门,如今便是乾学四大宗了?而且…还是四大宗之首?”
荀老先生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具体怎么排名,怎么划分份额,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多,最终还要上报道廷天权阁核定,所以真等一切尘埃落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墨画又奇怪道:“这个结果,四大宗不可能答应吧。”
“不同意也不行,战绩摆在这,而且…”荀老先生道,“时间紧迫,必须要给个结果了…”
“这是论道大会,不只是论剑,还有丹、阵、符、器的论道。论剑不出结果,后续其他论道会,也没办法举行。”
墨画不由问道:“血祭之灾这么严重,其他论道大会,还要正常举行么?”
荀老先生点头,“正因为此次血祭之灾严重,这些例行的盛事,才不能取消,否则反而会引得人心惶惶。”
“此后的论道会,是为了聚拢人气,平复人心的。”
“道廷,乾学各世家和宗门,也会在论道大会上宣布,拨一批灵石物资,用来救济散修,重建因血祭受损的城池。”
“这也是好事…”
墨画点了点头。
荀老先生看向墨画,“这次论阵大会,你要出场。”
墨画一怔,“我可以出去么?”
“嗯,”荀老先生颔首,“你该出去,露个脸了。”
针对墨画的风言风语,酝酿至今,已然有些压不住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
墨画身为阵道魁首,论剑大会又表现得太强,风头太盛,既容易遭妒,又容易招恨。
明面上或许没人敢做什么,但背地里,各种谣言中伤,层出不穷。
人心叵测,恶意揣度,再加上一些人煽风点火,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墨画已经“入魔”,之所以不敢露面,是怕被人瞧出端倪。
有人说墨画,与魔道沆瀣一气,本身就是血祭大阵的“主谋”。
还有人质疑墨画,在论剑大会上,化身邪魔,靠着卑鄙狠毒的隐秘手段,这才压了乾学四天骄一头。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一个筑基后期,灵根低劣的弟子,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横压乾学四个最顶级的血脉天骄,以及大罗门大师兄的…
“谣言”这种东西,回应往往没用,会被认为是“狡辩”。
但不回应,又会被视为“怯懦”,是“默认”了你的罪行。
“所以,你不需要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只需要参加一次论阵大会,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就行了。”
荀老先生意味深长地道。
墨画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太确定,“那参加论阵大会,具体我该怎么做呢?”
“你收敛点,表现得平庸点,简简单单,拿个第一就行了。”
荀老先生淡淡道。
墨画:“…”
收敛点,平庸点,简简单单,拿个第一…
这些话是能放在一起说的么?
不过墨画也明白了荀老先生的意思,点头道:“好,我收敛点。”
三日后,论道大会便重开了。
观礼的人数,比之前少了不少,但一眼望去,仍旧是人山人海。
之后又过了七日,便是论阵大会的日子。
这一日,被荀老先生关在后山,久未露面的墨画,也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穿着太虚门道袍,身形瘦削,白皙的面容上,五官如画,眼眸明亮,看着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更清瘦了一些,眼睛更亮了一些。
一众修士和弟子,在看台之上,议论纷纷。
这是论道大会重开以来,观战人数最多的一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墨画身上。
有关墨画的流言蜚语,也如暗流一般,在潮水一般的人群里,来回涌动。
墨画则记着荀老先生的叮嘱,低调点,收敛点,表现得朴素简单一些,内在淡然,因此也并不将其他人的目光和议论,当成一回事。
各大世家和宗门的高层,纷纷注视着墨画,心思各异,但都默不作声。
观众席中,顾长怀,张澜,太虚门长老和弟子等一众原本担心挂念墨画的修士,此时看到墨画安然无恙,神色如常,也都如释重负。
论道山的长老们则恰恰相反。
他们全都提心吊胆,如临大敌,死死盯着早已被列入“黑名单”的墨画,生怕这小子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把论道山再掀个底朝天。
按理说,论阵不是论剑,应该折腾不出那么大动静。
但问题就在于,墨画这小子身上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气氛中,论阵大会开始了。
墨画被安排在了,所有座位的第一排,第一座,还是独立的座位,颇有“独占鳌头”的气势。
原本想收敛行事的墨画,无奈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倒是想低调,可他的实力不允许。
他是“阵道魁首”。
此前从没有,阵道魁首,还来参加论阵大会的先例,因此,他只能坐第一排,独立的第一座,受万人瞩目。
墨画有一点点不自在。
不过,他经历的大场面太多了,很快心态就平和了下来。
之后,开始发题,考试。
整套流程,和上一届大差不差。
能画出来就留下,画不出的就走。
每个弟子,也都有三次容错。
墨画觉得熟悉,亲切,还有些无聊。
因为这些阵法,实在太简单了。
每届论阵大会,弟子之间的阵法实力,不会有太大出入,但墨画却比三年前,强了太多太多。
神识二十纹结丹,学了绝阵,学了血祭阵枢,阵法的造诣早已更上了一层楼,甚至连血祭大阵都崩掉了。
如今回过头来,参加论阵大会,再画三年前的那些阵法,墨画总有一种,陪小朋友“过家家”的感觉。
“收敛点…”
墨画叹了口气,而后拿起笔,在阵纸上,百无聊赖,但也一板一眼画了起来。
无论什么阵法,他都是这样一脸惫懒,慢悠悠地画着。
墨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收敛”了,但却没想到,他这副“懒散”的样子,给身后的乾学天骄们,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在场的都是阵师,是乾学阵法天才,不可能不知道墨画。
不可能不知道墨画的事迹。
也不可能没见过,墨画那深厚无比的阵法造诣,和匪夷所思的阵法手段。
甚至论剑大会惊险的一幕幕画面,还历历在目。
如今,墨画就孤身一人,横亘在众人前面。
所有阵法天才,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个背影,并不高大,但却深沉得可怕。
这是一座,在阵法上,根本无法攀登的山峰,是一道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
甚至于,这座山到底有多高,这道天堑到底有多深,他们也不清楚。
阵法上,有差距不可怕。
可怕的是,连差距在哪都看不到。
不学阵法的人,不知墨画的恐怖。
只有学了阵法,而且学到一定高度,才有资格体会到,墨画这个“妖孽”带来的绝望。
因此,尽管墨画一脸懒散。
但他深邃的气场,却笼罩了全场。
在他身后,众多阵法天才只觉得身处一只“妖孽”的阴影里,后背冷汗岑岑,握着阵笔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