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疾起身行了一礼:“我给您留一个手机号码,平日就在栖霞山精舍寺修行…请问掌门还有何吩咐?”
何考:“你当年既在南花禅寺出家,那么现在是否还能回到南花修行?”
迩疾没问为什么,略作沉吟便答道:“可以。”
何考:“那你设法先回南花,我一个月后再找你。”
交代完毕,何考目送迩疾离去,思绪一时有些乱,感觉好像有些事没想明白,却又不知道是哪里没想明白。
这件事该怎么处置,李长老已经给过提示,何考就这么办的,但心里总有点不太踏实。张燕飞这个人有问题吗?肯定是有的,而且问题还不少!
首先是他耍手段骗过了丹鼎门,没有把真正的《谭仙拄杖图》拿出来。但这件事严格地说,并不违反任何一条门规。
因为张燕飞本人从未公开说过,他拿出来的就是丹鼎门典籍中记载的《谭仙拄杖图》。是万钟乐看见后认为它很可能是祖师遗物,直接就带走了。
张燕飞提前料到了这种可能,所以采取了预防性措施。而且那幅画已流散千年,确实不能算如今的丹鼎门之物。
丹鼎门想寻回,张燕飞没法阻止;他没有主动奉上,也不算违规。
但他毕竟隐瞒了实情,而且后来又从画卷中得到了隐蛾术传承以及隐蛾门的秘密,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反而想利用这幅画引出隐蛾。
他这么做不可能没有私心,但是谁又没有私心呢,假如换一个人很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只是没有那么高明的仿制手艺罢了。
画卷落到何考手中后,何考也没将它“归还”丹鼎门,其原因更复杂。
因为画卷其实不是丹鼎门的东西,就是隐蛾门自古流传的飘彩洞天,只不过丹鼎门祖师雷盾子以大神通法力在上面添了一幅谭祖像、做了一番伪装。
可是何考对张燕飞的做法也不可能没有反感,因为那真的对隐蛾构成了威胁。后来很多人分析隐蛾就在栖原出没,张燕飞一案便是重要的线索。
何考、高雪娥客观上都曾是受害人。
张燕飞想找到隐蛾,至于找到隐蛾之后会干什么,是否也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呢?这些问题何考不可能不去想,但又没法去评判,因为实际上并未发生。
张燕飞也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了代价,不仅有牢狱之灾,还不得不割舍了原先的身份。至于今天的事,不是张燕飞找到了隐蛾,而是隐蛾主动召唤他前来。
当然,何考对张燕飞也不是都是负面印象。比如他在看守所中仍心存善念,自己的人生已陷入最低谷,还不忘拉一把无辜的武岩骏,而传授术法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只能说明人性很复杂。
可是真要向这样一个人敞开飘彩洞天吗?飘彩洞天的秘密,除了三位老人家,连隐蛾门其他弟子都不知情呢,这样是否会带来隐患?
哪怕别的都不说,就说一种假设,迩疾不会叛门,但是他将来在何考之前突破了六阶大成修为,会不会反客为主?
反客为主这个词不合适,因为那时他们都是隐蛾门弟子,没什么主客之分,但张燕飞按道理就将担任掌门,也能要求何考交出隐蛾的身份…
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别怪何考会想这么多,其实换谁都难免胡思乱想,因为张燕飞的出现实在太意外了!但是换一个角度,以何考的身份,却不能因为这些私念故意拒绝张燕飞回归宗门。
何考很想找一位尊长请教,但李长老已有提示、谷长老坐镇仙壶洞天、江长老正在闭关历劫…很莫名的,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位术门前辈。
怀林祖师赵三金的情况,居然与迩疾法师张燕飞有那么一点类似,都是舍弃了过去的身份,完全换了另一种身份在世间修行。
上次见面的时候,明明已经一百四十多岁的赵三金,形容却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中学校服,胸口上还有学校的名字呢!
当时只有何考看清了这身校服,这显然是赵三金在暗示什么,还将他拉入神念场景中有过一番私下的对话。
一念及此,何考忽然很想去看看赵三金的情况,可以不提隐蛾门与迩疾的事情,请教修行总可以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得很突兀,可一旦出现便忍不住,就像一枚早已种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
何考的性子谨慎,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何况最近还有这么多事呢…好吧,其实也都是些不急不忙的事情,况且以隐蛾之能,更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赵辞那边定期查探就好,米先生那边还没动静,迩疾的事更要等到一个月后,钱固然批的半个月假期的还有五天呢,那就去探望一下赵祖吧。
一旦做了决定,何考的原本有些杂乱的心绪居然莫名安定下来。
有校服上的学校名称,想找到赵三金并不难。从栖原赶往赵三金所在的城市,需要先坐两个小时的飞机,再转一个小时的高铁,半日可达。
明面上何考就是这么去的,并未留下行迹的破绽。但实际上在他动身的前一天夜里,就已经去了哪所学校,暗中查看了学生资料,确定了赵三金的在校身份。
白沧是个西南边境省份的三线地级市,市区内有十二所高中,其中一所公办与一所民办公认是最好的,另外两所也算重点,其他八所都是普通高中。
白沧市第九中学,近几年的高考成绩,在十二所高中排名于九到十一间徘徊,算是末流的普高,学风很一般,除了精英班,高一其他班级都是正常时间放学。
高一五班的刘惊泽同学在人群中走出学校大门,他没有坐车,选择步行回家,路程大约两公里多一点,反正也不算远。
他今年十五岁,还要再过两个月才年满十六周岁,个子已有一米七左右,但身材比较瘦弱,显得很文静、很好欺负的样子。
母亲今晚又要加班,他打算在路上顺便解决晚饭。
回家途中有条偏僻的老巷子,以及那附近一带的某个老厂街区,他平日都会刻意绕开,那样会多走十分钟的路。
可是今天许是有点着急回去做作业,或者是心存侥幸,他抄近路进了巷子,但是很不走运,还没走到巷口就被三个混混迎面拦住了。
“哎呦吼,这不是小刘嘛,有半个月没见了吧,稀客啊!”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混混上前锁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按在了墙上。
另一个坏小子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借的钱呢,什么时候还?”
刘惊泽:“我,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这话刚出口,肚子上就不清不重挨了一拳,不禁弓起了腰。
“欠债还钱,你居然还敢赖账!”
“给我发个二百块的红包,写还钱两个字,这笔账就算了。”
刘惊泽:“我没带手机。”
“骗鬼呢!这年头还有不带手机的?”
刘惊泽:“我们老师不让…”
三个混混不信,但他是真没带手机,只从他身上搜出来三十块现金。混混们将他打了一顿,却没往脸上招呼,只往身上揍,最后放倒在地还踢了两脚,这才扬长而去。
刘惊泽爬了起来,转眼间浑身的尘土尽去,丝毫看不出刚挨了揍的样子,伸手轻轻一抖,方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也恢复了原样。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眼镜,镜框已经扭折变形,镜片也碎了一块。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镜框回归了原状,镜片上的碎裂的痕迹也缓缓消失了。
这是炼器的手法,用于修复眼镜堪称神乎其技。
重新戴好眼镜后,刘惊泽才开口道:“何考大哥,让你见笑了!”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唉,我还以为你会见义勇为呢!”
这声大哥叫得何考有些腿软,他也不好再躲着看戏,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有些尴尬道:“我不清楚赵祖您此举有何深意,没敢贸然插手干涉。”
刘惊泽:“不要叫我赵祖,叫我小刘即可。”
何考:“不敢。”
刘惊泽:“我并非在扮演,就是在经历。”
何考:“那你也别叫我大哥啊,听着怪吓人的。”
刘惊泽笑了笑:“那就都直呼其名吧,我现在叫刘惊泽,白沧九中高一五班…你怎么会来找我?”
何考:“刘同学,是你本人指引我来此。”
刘惊泽看着他,若有所思道:“风邪外至,而浮绪心生。若有洞天福地、同门护法,四阶修行圆满、能窥破关门径,度过风邪证五阶修为并不难。
但所谓色欲、身受、丹火、心魔、风邪诸劫,皆非一时之考。世事纷繁常有出乎预料,有时明知当如何却难以为之,欲、愿不清亦属风邪。
我给你留了一道灵引,当你心有杂绪难宁便会触动,确实是我指引你来此。”
何考:“请问你为何要我来这里?”
赵三金想找何考有的是办法,想交代什么一道神念即可,但是特意将他引到白沧市并以这种方式见面,必然与刘惊泽这个身份有关。
刘惊泽果然道:“别的暂且不提,我想请你先帮一个忙,一个普通路人都可以帮的忙。”
何考:“请问我能帮你什么?”
刘惊泽:“我的遭遇,你刚才都看见了。”
刘惊泽找何考帮的忙,居然是收拾几个小流氓?他虽然是个中学生的身份,但一身神通法力可没变,刚才何考都亲眼看见了。
就算他不方便明面上公开出手,暗中收拾几个混混还不是轻轻松松,谁也不会知道是他干的,为何还要找外援?
何考没说话,只是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刘惊泽叹了口气:“面对世事的很多手段,非现在的刘惊泽所能为,你今日路遇,又该怎么帮我呢?”
何考:“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想多了,没有及时出手帮忙,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争取用最好的方式的解决…能否告诉我,你现在这个刘惊泽身份是怎么回事?”
刘惊泽答非所问:“我的晚饭钱被人抢了。”
何考:“我请你,咱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