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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世间不复海陵王

  一个人突遭意外,在毫无准备中突然辞世,

  和一个人被医生信誓旦旦地告知,还有半年活头,绝对活不过半年,

  究竟哪一种对这个人来说更残忍呢?

  眼下,金国面临的局面就是后一种。

  谁都知道,大金国已经回天乏力了。

  宰相张浩和吏部尚书敬嗣晖、李通等人,还想着誓与金国共存亡,留一个千古名声。

  因为哪怕全天下人都说完颜亮不好,完颜亮对他们,却是有知遇之恩的。

  当然,他们的妻妾女儿中,也确实没有容颜出色到能让完颜亮看上的。

  可是,渐渐的,他们的心态也在改变。

  如果那死亡马上就来,他们可能也就慷慨就义,以谢君恩了。

  问题是,没那么快。

  没那么快,就会煎熬。

  尤其是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妻妾,孝顺的儿孙,怀抱里呀呀学语的重孙…

  他们欲以一死以报君王的决心便在不知不觉中消磨了起来。

  武将方面,更是各怀心思。

  徒单合喜,纥石烈志宁、完颜昂、仆散忽土…

  他们有的还在前线,有的戍守帝京,但是对于大金如今的局势,谁还看不到结果?

  所以,这一天,正在山东战场上与新金交战的温谷孙额都和耶律安礼,便秘密与新金统帅见了面。

  对面,是姜骅洲、乌古论元忠,以及完颜萍、李清露。

  一见面,额都和耶律安礼就知道两个黄毛丫头出现在这儿的作用了。

  完颜萍笑吟吟地向额都打了声招呼:“老舅,您老身子好着呐。”

  李清露则向耶律安礼打招呼:“表哥好。”

  额都和耶律安礼咧了咧嘴。

  这亲戚套亲戚的,他们的确和这两个女娃娃是亲戚。

  耶律安礼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奈何辈份在那儿,也只是李清露的表哥而已。

  两个女娃娃这么一叫,双方紧张的关系立即松驰了下来。

  金国已经注定要完蛋了。

  现在他们面临着的,只有两个选择:投诚或死亡。

  他们自己即便不怕死,也不能不为自己的一大家子考虑。

  可要选择投诚,那么是投杨沅还是投新金?

  他们和新金毕竟是同宗同源,而且还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

  如今再不做出选择,很快就不需要他们选择了,这就迫使他们很快与新金将领进行了接触,促成了今日之会。

  “咳!”

  双方落座之后,耶律安礼轻咳了一声,谨慎地道:“如果皇帝陛下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可以战场投诚,并且可以引领你军,直趋燕京城!”

  额都道:“燕京城中,也有我们的盟友,可以配合我们打开城门,让你们兵不血刃地占领燕京。”

  “你们在燕京城里也有盟友?”

  乌古论元忠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额都谨慎地看了乌古论元忠一眼,这厮的妹妹是杨沅的女人。

  杨沅受大宋皇帝禅位,虽然现在用的还是大宋的年号和逊帝的年号,但已经是帝王了。

  所以,元忠已经是事实上的杨沅那边的国舅,完颜驴蹄那东西是怎么还能放心让他领兵的,他有没有脑子?

  额都腹诽不已,却忘了杨沅摇身一变,成为一国君主,也是这两个月才发生的事情。

  而那时,乌古论元忠已经领兵渡海,在山东与金兵开战了。

  这个时候,如何调他离开?

  而且乌古论家在新金朝廷里任职的何止他一个,乌古论氏又是新金帝国一个庞大氏族,不笼络着,那不就是往外推么?

  所以,驴蹄子现在也是头疼的很。

  额都提了几分小心,没有说出燕京城里都有谁参与了他们的投诚计划,只道:“不错,而且有文有武,且都官居要职。”

  元忠和姜骅洲对视了一眼,由姜骅洲点了点头:“好,只要你们真能做到,我新金皇帝陛下,可以答应你们的全部条件。”

  耶律安礼道:“你们可以代陛下做此决定?”

  姜骅洲微微一笑,甩手将一轴锦缎甩了过去:“君无戏言!”

  额都将那锦缎卷轴展开,赫然是完颜律逖签发的一份圣旨。

  上边写着,姜骅洲与乌古论元忠可以全权代表皇帝陛下,与他们签定条约。

  二人接耳,低语了几句,然后坐正了身子,向对面的四名新金使者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同意!”

  七月的燕京城,哪怕是到了傍晚也是很热的。

  不过,傍晚天边有压得低低的一片片鱼鳞状的云。

  鱼鳞天,下雨也疯癫,也许很快就会有大雨倾盆了。

  完颜亮站在皇宫东南角的角楼上,眺望着远方。

  在那不可见的地方,似乎有一双双饿狼的眼睛,正在盯视着他,让他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流云子,你说,明明我大金武力最为强大,稍有举动,诸国震恐,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燕京天长观观主流云子,俗名汤道生的“血浮屠”第一浮屠,沉默良久,黯然一叹。

  完颜亮想不通,他又如何想的通。

  这种关乎国运的大事,他就是占卜,也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完颜亮似乎也没指望能够得到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落到了宫墙下站立的士兵身上。

  那些士兵的甲胄依旧鲜亮,可他们站立的姿势似乎已经佝偻了起来。

  最可怕的,不是甲胄的破烂、武器的残缺,而是握着武器的那个人,心里的那股气儿已经散了。

  宫里的侍卫尚且如此,外边的士兵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杀人的冲动了。

  固然是因为他已经杀不过来了,可这又何尝不是他的一种颓然?

  这两天,他已经不再处理奏章军报。

  看了有什么用呢,那些奏章和军报,全是报丧的消息。

  什么某某城陷落啊,某某军投降啊,就没有一点让他开心的消息。

  他想纵情酒色,且尽最后的疯狂。

  可他发现,自己竟奇迹般地萎了,哪怕是服了助兴的药物都没用。

  从心理到生理,他完全没有那种渴望。

  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被他压了一辈子的赵构。

  那个家伙据说很没用,不会就是因为和我此时一样的心境才导致的吧?

  原来,让男人振奋的从来都不是那美人儿本身。

  而是由此带来的征服与占有的成就感。

  可现在,他是被征服者、被占有者,哪里还能提得起兴致。

  色也享用不了了,他就只有酒了。

  “城中,已经有些臣子,想着怎么卖朕了吧?”

  身后没有回答,完颜亮缓缓转过身,看向汤道生。

  这位流云子道长苦苦一笑:“陛下,如今知道这些,又有何益?”

  完颜亮沉默了,许久,缓缓道:“那么你呢,你可有了出卖朕,以换取富贵太平的打算?”

  流云子轻轻摇了摇头:“贫道无意侍奉新主,新主也不会信任贫道。”

  他是完颜亮的大特务头子,这样一个身份,的确是很难得到一个新主子信任的。

  完颜亮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不管如何,你没有出卖朕,朕很欣慰。”

  他甩了甩袖子,向楼下走去:“想走时,你就走吧。”

  流云子没有追下去,只是提声问道:“陛下意欲何为?”

  完颜亮头也不回,傲然的声音却传到了楼上:

  “朕这一生,享用过多少人间绝色,杀戮过多少世间英雄,还有什么遗憾呢?哈哈哈哈…”

  是夜,完颜亮大醉。

  四更天,果然大雨倾盆。

  电闪雷鸣,风挟着雨,疯癫的很。

  燕京城楼上,一个戍夜的士卒被尿憋醒了。

  他本来不该睡的,只是现在连军官们也没了心气儿,该管的也不怎么管了。

  他们这些当兵的,自然就能偷懒就偷懒了。

  雨下的很大,风捎着雨,还从窗棂往城门楼里灌。

  他咒骂了一句,出了门,就在雨檐下兜出去几步,回头看看没有人出来,便开始解袍子。

  正下大雨呢,尿了也没人听见,更不会看见,一会儿就能被雨水冲个干干净净。

  他站在城门楼下,对着城下的方向,这一泡尿泚出去,顿生“一棍开天门”的豪气。

  “喀喇喇”惊雷响起来了。

  在惊雷响起之前的刹那,一道闪电照亮了面前的黑暗。

  这让他一下子看到,在那雨幕之外的城外官道上,似乎正有一支大军在向前挺进。

  因为夜色、雨水和电光的原因,仿佛阴兵过境似的。

  他顿时一呆,再想看个清楚,面前又是漆黑一片了。

  这时,又是一道电光亮起,有了准备的他,这一次看清楚了。

  果然是一支大军正在进城。

  惊愕之下,他顾不得暴雨,冲到碟墙前,努力探出身子,向外望去。

  如注的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全身,身下俯的更是湿淋淋的石头,但他不管不顾。

  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直到电光再次亮起,看到正在走进城门的,攒动的雪亮的枪尖的树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城门楼的,他也没想过要唤醒同样偷懒睡觉的同伴,而是带着一身雨水堆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陛下!陛下!叛军进入皇城了!”

  宫苑使太监带着一身雨水跑进完颜亮的寝宫,疯狂地摇着他。

  “陛下,殿前都点检萧玉通敌了,是他开的门,是他带的路。”

  “陛下,快跟奴婢去密道躲躲,或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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