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一点,陈淮生顿觉全身通透清爽无比,恍然间,看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温润灵动起来。
过分关注这一切,反而会让很多东西失去了自我成长的空间,自己好像之前就有些这方面的倾向,而现在也许就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无论是大槐山现在的一切,以及自己的道侣和孩子们,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为他们创造了足够宽敞的环境和路径,便能够按照他们的意愿走下去,无论生老病死,也都是天命了。
于凤谦、方宝旒以及宣尺媚她们也很快就感受到了陈淮生心境的变化,越发淡然和煦,宛如温阳暖人,…
一直到某一天。
陈淮生站在半山腰的云台上,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
这几日里,他已经和诸如商九龄、丁宗寿、李煜等人一一见面小谈了,也和熊壮、狡兔女见了一面,大家似乎也都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没说其他,只是回忆往事。
碧蛟元君仍然没有消息,陈淮生遗憾之余也只有放下。
不是每个人要想踏上这一步都能成功,到了紫府巅峰都是天纵奇才经历无数坎坷方能达至,但这一步能踏过的,百里无一。
欧婉儿、于凤谦、方宝旒、宣尺媚、佟童、寇箐、虞弦纤、闵青郁、任无垢诸女站成一排,身后是他们的孩子们。
陈淮生转过身来,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掠过,不出所料,佟童和虞弦纤已经又有了身孕,虽然可能连她们自己都尚未觉察,但是对于陈淮生来说,只需要呼吸之间,就能感知到两个小生命已经在孕育初始。
“好了,大家可能都知道了,我要走了。”陈淮生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出尘脱俗而又温润亲和,“去哪儿,我也不知道,甚至也没有打算,或许就是想到哪里走到哪里吧,修行其实就是一场旅行,有时候漫无目的其实就是一种状态,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你会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或者在不经意地意识到领悟到某些自己从未想到的东西,然后再重新确立一个基点,…”
“有人说得好,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其实修行也是如此,但我的理解,逆旅顺行,你需要用一种更为淡然超脱的心态来面对这一切,你要明白加之你身上的一切,终究都是要在你未来历程中该有的,概莫能外,…”
“说这么多,其实我就是想要表明一个意思,我的爱人孩子们,我的离开不代表什么,甚至我觉得可能更是为日后我们的心修灵印锚定一个印记,或许要不了太久,我们便会以另外一种形式相会,…”
在众人泪目中,陈淮生缓缓飞升而起,向着远处飞驰而去。
他回到了卧龙岭。
风雪漫天,踏足雪中,遥想当初在云中山上点点滴滴,星宿之下,宛若珠落,镶嵌心版,…
飞越黄河,鳌龙依然在水间咆哮,时而昂首,时而遁入,回想当初渡河北上时的惊险一幕,犹如昨日,…
重阳山下,陈淮生目光散漫,这里已经是花溪剑宗的根据地之一,一干弟子龙腾虎跃,飞驰星落,一名紫府气势汹汹而来,尚未发声,便被他一指点杀,…
汴京城中,陈淮生徘徊其间,金明池,大相国寺,灵宝回香,遂入,紫玉枣,月橘,元李,信手取来,…
赤鲫串烧,篝火中,香气馥郁,…
十丈开外,诸多天云宗和万象派的紫府屏气暗观,却无人敢发一声。
陈淮生据案大嚼,石冻春甘洌醺然,…
在汴京城中盘桓多日,陈淮生能感觉到来自几大超级宗门的紫府们的惶然不安,但他毫不在意。
此时的他已经晋入了无欲无求但又无所不为的状态中,兴之所至,意之所达,恣意欣然。
从汴京到洛邑,北邙秘境转了个遍,信手毙杀了西唐李氏和大成宗的两名聒噪紫府,又在北邙山中长卧三日,方才出山。
南下云梦,信步洞府鬼市,回想当年自己在这里的过往,陈淮生忍不住回到当初所住的房间,扶栏兴叹。
人生一辈子,其实就是无数个值得回味怀念的点滴,用记忆的绳索将这些点滴串连起来,轻轻一抖,幻化成为一曲修行的灵音清歌。
千里之外的江陵,晏紫突然间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却又无迹可寻。
本欲离山的她却留了下来,一直凝神静候。
某一刻,仙风初临,道气阳生,看到飘然而至的陈淮生,晏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揽己入怀,一夜情缘,…
当晏紫从沉睡中惊醒之后,一切又像是全无痕迹,从未发生,只有…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重返朗陵,陈淮生徘徊于朗山和蟠山之间,这里虽然还是白石门的控制区,但是在经历了与紫金派的争夺战之后,很显然这里已经不再是白石门的重心所在。
虽然还能看到白石门的弟子在这里早出晚归,修行历练,但是从这些弟子的禀赋就能看得出来,这里更像是白石门的后备基地,远无法与当初重华派在这里的兴盛相比。
穿天寨,入睢郡,走吴越,莅临东海,陈淮生没有去打扰圣火宗众人,而是远远看了一眼桃花岛之后就径直奔赴冰火岛,直下寒窟。
冰彻入骨,让自己的意识慢慢浸润在冰寒之中,但是却又变得格外清晰而又跳脱活跃,这一路行来,所经历的处处在几十年间自己记忆中的细节都开始蹦了出来,然后在冰寒中格外清晰而深刻,封冻在每一处印痕中。
陈淮生也想不起自己在寒窟洞底逗留了多久,但当他醒来之时,便浮波而去,重回松江。
晨曦中逐渐醒来的元宝寨,鸡鸣犬吠,不绝于耳,陈淮生端坐在石台上,俯瞰着这一切。
陈氏子弟显然得益于自己的腾达,在整个山寨中居于主导地位了,昔日的尹家等另外几家开始居于从属地位,这从不断经过的山寨中的子弟们言谈中的姿态就能感受的出来。
陈淮生回到自己原来的老屋,目光所及,石桌石凳依然保持得很好,很显然寨中人隔三差五会来打扫整理。
九哥也许久没有消息了,在自己入登紫府之后他还询问过,似乎过得还不错,而小五小七也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野蜂沟中,陈淮生细细品尝着昔日最可口的蓝茵苔、太阴白芝,依然那般可口,但却失却了一番意境了。
陈淮生呆呆出神地看着沟中飞舞的野蜂,…
踏入庙中,陈淮生只感觉自己整个全身上下,从身体到心灵,都一下子就宁静下来了。
小亭如故,似乎四十多年前那一夜如同昨日。
六角井口暗沉沉的,但陈淮生总感觉哪里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印力,引诱着自己不自觉地想要往那里去。
他忍住了自己的欲望,没有去井口,因为他预感,一旦自己去了那里,可能就会发生一些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现在还不想去,他更愿意重新体会回味昔日的种种,这也许才是金丹真仙之体需要重新适应的一种新心境。
再一次躺在偏殿的石墙下,陈淮生和衣而卧。
气息匀长,黑甜轻绽。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也许就是那一梦,造就了今日的陈淮生。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陈淮生微微睁眼,透过无门之洞望向夜幕。
雨丝如草,垂落天际,让春夜变得更加撩人。
那一夜,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猛然间有所悟,陈淮生起身,漫步走到院内,目光所至,那无支祁的塑像不知道经历了几回重塑,依然精神抖擞。
整个小庙似乎都沉浸在了某种特异的光气笼罩中,连陈淮生都感觉到了某种异样。
如同心有灵犀,陈淮生走到六角井边,站定。
淡淡的光芒从井口涌荡而起,将陈淮生湮没,整个小亭都开始颤栗起来。
陈淮生深吸一口气,浸润在光芒中,仰望苍穹。
漆黑如墨的天际,骤然生成一道白色光带,划破夜空,随着那光带越来越长,越来越亮,形成一道如同匹练般的光幕,斩开暗夜,呼啦而来。
此时的井口同样光芒大盛,暗黄色的光圈陡然向上勃发,连带着将陈淮生整个身体烘托而起,径直将整个小亭掀掉。
如同献祭一般,陈淮生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姿态飞升盈天,此时的他已然无可选择,只能昂首挺胸,引领着身下这一道光柱,轰然冲天而起,迎着拿到雪白的匹练光幕而去。
黄白两圈光轮撞击并紧密地交融在一起,绽放出雄奇瑰丽的异彩,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方圆万里之内,都可以看到这壮丽无比的一幕。
一具隐约可见的神格之体傲然其中,负手而立,微微仰首。向上不断飞升,直到天穹之顶初,陡然绽放开来,化为无数星斑光点向着天际散落。
这一刻,陈淮生只感觉心中一动,仿佛和世间万物融为一体,重归一元初始之际。
于凤谦猛然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心中却有某种感应,一抹幽凉浸入心间,…
欧婉儿倏然而立,回首望天,黑暗中仿佛一缕清光投入百会,若有所悟,…
宣尺媚从睡梦中警醒,惘然若失,却又幡然醒悟,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到了那漫天异芒中爱人的神格初现,…
弥漫在天际的异彩开始渐渐消散,但凝合而成的青气却开始向河北方向倾斜。
所有燕州那边的香火寺观钟鼓齐鸣,神芒大盛,凝聚成一个个淡淡的人影,投射在寺观中的神像中,渐渐开始衍变幻化。
凡夫俗子们尽皆震惊莫名,以为天神降临,一个个顶礼膜拜,虔诚无比,…
神格凝塑,万千定一。
心鹜八极,神游万里,一眼万物,所有自己牵挂的一切,便尽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