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
玄明宇此刻终于明白了,他愕然的表情缓缓收回。
他想笑,他也的确笑了,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被压制住的乐不可支:“太师呀,你为何这么说?”
“陛下。”而洪太师也笑了起来:“先帝暴崩,帝廷衰微,扶持您的景王也因为我等天官,众镇王和世家的坐视和推动,死于我等之手——帝廷唯一可以中兴的可能,随着明景郡主离开而远去。”
“您虽然是皇帝,实际上,却是我们的傀儡。”
文之帝座,与御座上的帝君对视,他没有轻视,与之相反,他一如既往,极其认真:“臣也不愿这样,但天地大势推动,或许从圣祖立下不死树却又反复的那一刻就已立下因果…覆灭终将到来,真武山玄氏的血脉,将会成为因果的环。”
话至此处,洪太师语气理所当然:“无中生和自然师,对应的天命,还能是什么?”
“您意欲借安靖这位自然师开辟新道之力,对抗篡夺无中生之权柄的圣祖,覆灭朝廷,再开新世,我们都看得出来。”
“您对这御座毫无兴趣,甚至从一开始就有离开的能力,但您却没有离开,想必是等待着这一刻吧。”
“但现在,告诉我,您究竟是什么计划!”
他如此说道,声音斩钉截铁:“虽然自怀虚界开辟之初至今,皇天想要覆灭的就没有一个能幸免。”
“但贵为天宗,大辰帝朝,绝对可以带走不止一位七煞劫!”
“你们搞错了。”
而玄明宇笑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用一种古怪的,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是嘲弄还是叹息的表情,看着认真的洪太师,同样认真地说道:“说真的,你们搞错了。”
“我的确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什么皇位,因为我早就知晓了这一切的无趣,对此厌烦。”
“但我并不想要刻意毁灭什么,倒不如说,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要走一条…新路。”
“对于这一切,除却邀请安靖来到神京,我什么都没做。而我如果不邀请,也不代表安靖不会来。倒不如说,他一定会来,因为正如你所说,或许从圣祖三万年前立下不死树,却又反复,意图夺舍不死树那样…”
“因果已被立下,一切就都自然而然,如同骨牌倒下,如同山岳崩塌,如同天…”
天边,亮起了红色的光。
那光芒最初只是一线,却在瞬息之间渲染了整个天际,愈发明亮的光,照亮了玄明宇的眸子,让这位帝君瞳中倒映着血色的影。
他笑道:“倾。”
与此同时。
“最后的机会了。”
斩神台上,火光之侧。
光明之下,黑暗之中。
尹古今垂下眸光,注视着黑玉一般的地面:“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回头,但出于惯例,我最后问一次,天武在哪里。
“还能在哪?”
出乎预料地,顾云止轻松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在神京。”
“神京?哪里?”
尹古今一惊,但随后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意外:“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不容易被人发现吗,以景王对天海地脉大阵的研究,的确办得到这点…是废弃的景王府,还是?”
“都不是。”顾云止笑着,他看向尹古今,语调轻松幽默:“是稍后,我孙女就会带着天武过来,砸在神京的天海大阵上啊!”
“唉。”尹古今被耍了,也不生气,他只是叹了口气:“说实话,如果不是你还有孙女,还有血脉,我是真不想杀你,养你在天牢,又能花几块灵玉?”
“倒不如说,就和德王说的一样,杀你既不是法,也不是德,而是暴露大辰的恶。”
“你都知道,那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只是不解。”
尹古今平静道:“景王和先帝的目标,我们都知道,是想要让大辰中兴——然后他们撞上了圣祖,惊醒了我们,察觉到了帝廷的腐朽和不可改变,所以必须要彻底地改造。”
“所以你们果断制造瀚海魔灾。”顾云止淡淡道:“魔灾本来是可以压制的,是你们硬生生地让北方糜烂。”
“帝廷必须要被削弱,而我们要以救灾为名义得到权力。为了取代帝廷,这是必要的牺牲。”尹古今没有丝毫迟疑:“不然的话,未来帝廷被天魔侵蚀,情况必然比现在更加惨烈十倍百倍。”
“所以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说至此处,尹古今眉头紧皱,带着困惑:“我们可能的确是自私,但至少有个看上去崇高的目的,我不否认这点,但你究竟是打算做什么?我真的看不懂。”
“但无论是什么,说真的,放弃吧,杀死景王的不是我们,而是帝廷和圣祖,是圣祖昔日驾驭的天魔,是祂留下的道灵,是四大世家维护的帝朝——你如果真的想要为景王复仇,就帮我们打倒这群人。”
“你如果不赢,就是他们赢。”
尹古今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顾云止,投向前方:“看看这群人的面孔…”
顾云止也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前方。
顾云止看向眼前,御座之下,帝座之下,四大世家的面容。
元承均,宋安世,耀明光,广道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表情。
漠然,不关心,蔑视,嘲弄。
他们认为自己是胜利者。
“你如果不赢,就会让他们赢。”
尹古今平静道:“明明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你却为了让我们不赢,让他们赢吗?”
“哈哈。”
顾云止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你们啊,一直以为景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大辰中兴吗?”
他哈哈大笑,乃至于整个斩神台上都响彻了老人豪迈的笑:“你们以为,景王想象中的敌人,只是让大辰衰弱的那些要素吗?”
“你们全都搞错了!”
他言辞铿锵,如金铁撞击岩石:“这些目标,太小!太小!太小!”
“不过是一个朝代的起伏,一个时代的兴衰,纵然没有圣祖的阴谋,一个组织,运行到最后,自然也会抵达那个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