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默不作声地,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纯金的脚踏放在马车旁边,动作熟练而恭敬。那脚踏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边缘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冯天机看都没看孟非扬一眼,径直走向马车。
华贵的锦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上车的动作优雅从容:“你要是不想坐的话,可以跟着跑,我不强求。”
孟非扬撇了撇嘴,一个箭步窜上了马车,动作敏捷得像只猫。
轻灵矫健地挤进车箱,还不忘拍拍身边铺着软垫的位置:“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贵的马车不坐白不坐。”
说话时,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冯天机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挪,丝绸坐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随手从车厢暗格里取出一个白玉酒壶丢过去,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瓶塞还没打开,孟非扬就抽了抽鼻子惊喜道:“天泉清露,这可是好酒啊。”
他贪婪地嗅着从壶口飘出的淡淡酒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之所以甘心被冯天机当侍卫,也是因为他这里从来不缺给自己的好酒。
拔开瓶塞,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骏马的嘶鸣响起,那声音中带着几分野兽般的狂野,震得路边的树叶簌簌作响。
黄金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名车夫却并没有驾驶马车,而是站在马车旁恭敬侍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黄金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车身上的金铃发出急促的脆响。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从慢慢行驶变得快如流星,在官道上留下一道金色的残影。
明明如此快的速度,马车之内却是平稳得出奇,没有任何晃动,连酒杯中的酒液都没有半点涟漪。
梵音寺。
这里的状况又有许多不同。古朴的寺庙笼罩在一片祥和的金光中,飞檐上的数只飞鸟,被惊了一下展翅飞向高空。
此时的寺庙之中,已经挤满了修士,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不只是寺庙的房间之中,就连院子里的石桌上,甚至是古榕的枝桠上,都站着不少人。那些修士或坐或立,神情各异,但大多面露焦虑之色。
并且,寺庙大门处,还有许多修士正驾着法器,向梵音寺的方向飞驰而来。
各色流光划破天际,如同流星雨般绚烂。
进入梵音寺的修士们,全都收敛了自己平时的脾气,安静而又客气。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们敬畏神佛。
在大部分修士的眼中,神佛也不过就是实力稍微强大一些的修士而已。
他们是怕,惹怒梵音寺的和尚。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寺庙里的修士虽然密密麻麻,不过这些人隐隐约约是分成一小群一小群地聚集在一起。
每一群修士的正中央,都有一个正在盘膝而坐念诵经文的和尚。
那些和尚头顶泛着淡淡的佛光,口中吐出的梵音形成一个个金色符文,在众人头顶盘旋,帮助他们驱散魔气。
梵音不绝,如潺潺溪流般轻易抚平了被魔气侵蚀的修士们躁动的心神。
那诵经声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让那些双眼赤红,面容扭曲的修士们渐渐平静下来。
如果真的惹怒了这些和尚将他们搞走,谁来驱除他们身上的魔气。
三大正派宗门之中,梵音寺距离合欢宗最近,这里的修士,受到的影响自然也更加严重。
山门外,仍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赶来。
他们或御剑飞行,或互相搀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痛苦与希冀交织的神情。
许多人衣袍上沾染着斑驳血迹,有些人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与同伴争斗时留下的皮肉。
大雄宝殿内,香炉青烟袅袅,金色的佛像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庄严。
戒律堂首座真如眉头紧锁,宽大的僧袍下手指不停拨动着佛珠。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忧虑:“主持,刚刚又来了三百余人,寺庙里已经快要容纳不下了。”
达摩堂首座真性补充道:“更麻烦的是,方才知客僧发现,有人在驱除魔气之后,竟然对寺内的法器动了歪心思。”
“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的话还不一定会弄出多大的乱子。”
真静主持长叹一声,他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几上已经翻旧的《净业经》,经书的边角处有明显的磨损痕迹。
“大师,我来接你了!”一个声音,在大雄宝殿之中响起。
梵音寺所有僧人齐齐愕然。
主持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出门,这件事他们谁也没听说过啊。
真静袖将一串佛珠,交到真性手中。
“若三日后老衲未归,你就是梵音寺的住持。”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刻在众人心头。
震惊袈裟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芒。他转向佛像,深深一拜。
真性还未来得及回应,就感觉眼前金光大盛。
当金光消失不见,老和尚真静也早已经没了踪影。
在距离梵音寺十几里远的地方,金色的马车正在官道上飞速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惊起路边灌木丛中的飞鸟。
孟非扬斜靠在车厢内,随手掀开绣着金线的车帘。
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在他眼中,化作模糊的色块。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气在车厢内弥漫,孟非扬咂了咂嘴疑惑道:“不是要去对付域外天魔吗?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跑下去,等咱们赶到地方,黄花菜都凉了吧?”
马车突然微微一顿,孟非扬眉头一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车厢:“耽误了两位施主的路程,贫僧深感歉意。”
和尚的袈裟绣着的莲花纹样,在风中轻轻摆动。
虽然眼前这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可孟非扬就是本能地觉得,老和尚不简单。
他的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战栗感,这种感觉即便他当初偷袭渡劫大能的时候,都未曾有过。
冯天机轻笑一声,伸手按住了孟非扬紧绷的手臂。
“不必担心,这位是梵音寺主持真静大师。”
孟非扬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喉咙发紧。车厢内浓郁的酒香都变得有点刺鼻,让孟非扬忍不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他能感受到这老和尚的强大,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梵音寺住持。
真静大师的目光平静如水,却让孟非扬有种被看透的错觉,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对于他的实力,坊间颇有传闻。有人说他曾一指镇压过化神期的大妖,也有人说他诵经时能让枯木逢春。
大多数人都觉得,真静的实力,在六大派之中,应该是第一高手。
只可惜,真静一直专心礼佛,已经有百余年的时间,没有人看到过他出手了。
孟非扬也只是听过真静的名头,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此刻近距离感受着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威压,他只觉得心跳如鼓。
最初的惊讶过后,孟非扬的心中,不免升起了挑战的心思。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体内真气开始沿着经脉流转。
能与这样的高手过招,对剑修而言是难得的机缘。
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冯天机突然又朝他丢过来一个酒瓶。孟非扬条件反射地接住,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冯天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警告:“不过最好别想,好好地喝你的酒。”
挑战的念头被打断,孟非扬也就熄了心思。撇撇嘴,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感让他暂时忘记了方才的紧张。车帘重新落下,遮住了真静大师含笑的目光。
马车的速度陡然加快,除了一团金光,旁人几乎连上面的纹饰都看不清楚。
合欢宗。
郑毅站在宗门大殿前,微风拂过的衣袍。他眉头微蹙,思索良久,终于有了决定。
抬起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一脸无辜地道:“抱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又或者家住哪里之类的。”
郑毅微微前倾身体,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我可以让我合欢宗门下的弟子,去调查看看。说不定,能够帮您将人给找出来。”
无论这域外天魔,跟赵婧媛究竟有什么关系,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如果双方是敌人,域外天魔自然没有了对付合欢宗的理由。
可如果双方,有着特殊的关系。
一旦域外天魔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在自己的手上,今天恐怕没有那么轻易过关。
“不可能!”
眼魔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天地变色,那些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每一只都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她是合欢宗曾经的掌门,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眼魔那只巨大的眼睛,开始逐渐变红。天空仿佛被泼了一层鲜血,连阳光都变得扭曲起来。
瞬间,合欢宗内的弟子们,感觉整个天空似乎都塌了。
刚才还有许多人能咬牙坚持。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直接晕了过去。
那种不可名状的威压,就连郑毅都有点撑不住。他的膝盖微微发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但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如朕亲临!”
心头一动,帝王之气喷涌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堪堪抵挡住域外天魔的压力 郑毅挺直腰背,无辜地摊开手:“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这合欢宗…”郑毅向后方指了指,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从来没有过什么,叫作赵婧媛的人啊。”他的声音平稳有力,眼神清澈见底。
“您该不会是,被这个家伙给欺骗了吧?”
郑毅说得实在太过有模有样,就连域外天魔都被他这番表演给骗了过去。
眼魔的瞳孔微微收缩,周围的红色渐渐褪去。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我真的被那个该死的女人给欺骗了?”
眼魔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困惑和愤怒。
天空中扭曲的光线开始恢复正常,压在众人心头的威压也慢慢消散。
郑毅暗暗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这样域外天魔实力虽然强悍无比,却不怎么聪明。
微微眯起眼睛,郑毅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如此粗浅的谎言,这家伙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
郑毅正在考虑下一步的机会。
突然,三首巨蟒趁着域外天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转身就跑。
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蜿蜒游动,鳞片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小山一样巨大的身躯,此时却如同贴着地面飞行,速度之快让郑毅咋舌。
三首巨蟒转瞬间就蹿出数百丈远,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尘土飞扬。
只可惜,他那点的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居高临下的域外天魔?
云层中那只巨大的主眼微微转动,一只小眼睛,瞬间锁定了三首巨蟒。
只见那只眼睛泛起诡异的红光,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住逃窜的巨蟒。
随后,那眼睛竟然脱离了身体,从天空之中砸了下来。他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扑地面。
正在逃跑的三首巨蟒察觉到不对,猛地停了下来。
三颗头颅同时扬起,望向天空。六只竖瞳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下一刻,眼魔的那只眼睛,重重地砸在三首巨蟒前方大地之上,扬起漫天烟尘。
冲击波以落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
如果三首巨蟒没有停下来,估计此时已经被砸成肉泥了吧?
不仅如此,随着烟尘的渐渐落下。
眼魔身上那只眼睛砸落的地方,似乎隐隐有一个不比三首巨蟒小的怪物,正在缓缓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