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尔市是一座比莫斯科更古老的城市,弗拉基米尔这个名字,也是斯拉夫人历史最悠久的名字之一。
人才辈出!
时任莫斯科第四坦克师师长,弗拉基米尔米哈伊洛维奇奥尔洛夫中将便是如此。
1948年,奥尔洛夫出生于弗拉基米尔市一个工人家庭,父亲在铁路工厂工作,母亲是缝纫厂女工,
1966年,十八岁的奥尔洛夫考入列宁格勒军事学院,主修坦克与装甲兵作战指挥,
1970年,大学毕业,奥尔洛夫被分配到符拉迪沃斯托克边防营,投身苏联远东边境的军事重地。
1975年,奥尔洛夫被调入远东装甲部队,负责指挥战术训练和军事后勤,
翌年,参与进阿富汉入侵前的军事顾问任务,为苏联在南亚的战略部署提供顾问支持,由此开始接触地方军政官员,逐渐建立起一张稳固的关系网络。
1979年,阿富汉战争爆发,奥尔洛夫正式参与实际作战指挥任务,担任坦克师作战顾问,在战场上积累了丰富实战经验,
几年后,奥尔洛夫从前线调回莫斯科总部,担任师级指挥职务,因出色战功授勋,并升任第四坦克师师长。
1988年,奥尔洛夫除了负责第四坦克师的管理部署,军衔亦晋升为中将,同时兼顾军部与政府高层的协调工作,与边防、军需、官僚保持紧密联系,成为莫斯科军部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
“最多三年,奥尔洛夫将军就能进入总参谋部,影响国家计划委员会的决策。”
军车行驶在郊外一条公路,
阿列克谢在车里,向翟远介绍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继续承诺道:“当然,就算是现在,奥尔洛夫将军依旧与市政府保持紧密关系,涉及到军工厂、退伍军人安置和住房分配问题,连波波夫市长也要通过他与军部打交道。”
翟远微一点头,听到波波夫市长这个名字时,眼神动了动。
无论是文化部或者军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与莫斯科市政府建立合作关系。
加夫里尔波波夫,莫斯科第一位市议会选举产生的一把手,改革派与激进派的核心人物。
“军部应该是保守派的代表吧?”
翟远靠在椅背上,侧头望向阿列克谢,饶有兴致问:“这位奥尔洛夫将军与改革派走得这么近,难道不怕安全委员会的人找麻烦?”
“翟先生,苏联与香江不同,苏联很大,如果您按照文件上的派别去找人,未免太不了解国情。”
阿列克谢咧嘴笑了笑,当着开车的军装司机,毫不避讳说道:“军官的党证是红的,但家里的冰箱要靠卢布去填满,孩子们的未来要靠住房和学校来保障…我们在远东前线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克格勃安全委员会?那是一帮只会写报告、盯电话、搞审讯的家伙,穿着皮鞋坐办公室,他们的枪口,更多时候是对着自己人。”
阿列克谢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露出揶揄笑容:“更何况人并非机器,即便是克留奇科夫主席每个月的薪水也只有400块卢布,如果去黑市兑换美元,大概还不足80块。所以当初克格勃从东德撤离时,他们千里迢迢也要将二手的洗衣机、印刷纸、家具、毛毯、毛衣运回苏联,什么派别不派别都是假的啊…”
阿列克谢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美元,俯身前探,塞进司机的上衣口袋里:“亚历山大下士,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
司机手握方向盘,瞟了眼胸前露出的一截钞票,目视前方,大声道:“是美金,上尉!”
阿列克谢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冲翟远促狭一笑:“只要翟先生开得起价钱,无论保守派、改革派还是激进改革派,他们都会变得顺从且务实,这就是莫斯科!”
五月的莫斯科,郊外的空气里还带着湿冷,道路两旁仍能见到残留积雪。
车子沿着一条铺着碎石的通路缓缓驶入,
车窗外,高耸的俄式建筑灰白厚重,门口伫立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军事区的徽案。
两个全副武装的哨兵站岗,手里握着自动步枪,目光直直扫向来访的车辆。
“我来见奥尔洛夫将军。”
阿列克谢带着翟远走下车,冲哨兵笑着打声招呼,敲了敲后备厢:“香江来的朋友送来了很多礼物,记得帮他分给每一位守卫莫斯科的无产阶级战士。”
两名哨兵笑吟吟上前跟阿列克谢打过招呼,打开车子后备厢,脸上瞬间露出惊愕表情。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堆砌整齐的万宝路香烟,将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丝毫没留下空隙。
对普通市民来说,相较于美元或马克,香烟在苏联更加实用,几乎人人都能理解其价值。
一盒万宝路,在黑市可以换取两公斤白糖,在军区可以换两把AK。
真正硬通货!
取决于奥尔洛夫对改革的的倾向性,第四坦克师已经算军部里日子过得比较舒坦的部队,至少军费无拖无欠。
但当看到成条的香烟码放在车里,对这些大头兵来说,仍不亚于开采到一座金矿油田。
而就在大头兵们震惊溢于言表之际,
翟远与阿列克谢已经一同走入军事区的灰色外墙。
脚踩坚硬冻土,厚重的铁门一道道被打开,
两人穿过一处停满装甲车的院落,走进主楼,沿着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前行,来到一扇门扉半掩、透出暖黄色灯光的会客厅门口。
“翟先生,请进。”
阿列克谢递给翟远一个眼神,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混着香烟与伏特加的浓烈气味。
会客厅里,几位身穿呢子大衣的军官正低声交谈,随着门扉推开,所有人齐齐回头望了过来。
“奥尔洛夫将军。”
阿列克谢跟其他几位军官打过招呼,目光望向当中那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他拍了拍翟远的后背,微笑引荐道:“这位就是我向您提过的,来自香江的翟远先生。”
一束束目光齐聚在翟远身上,
翟远同样打量起周围环境。
客厅里挂着老旧斑驳的列宁画像与纪念油画,几个军官围坐桌案,面前摆着伏特加与酒杯,烟灰缸里堆满烟蒂,凌乱的花生壳散落一地。
而被阿列克谢说了一路的弗拉基米尔米哈伊洛维奇奥尔洛夫中将,
此时就坐在居中位置,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翟远。
“1200万美元!”
奥尔洛夫手撑桌案,豁然起身,铁塔相仿的身材仿佛拔地而起,让翟远不自觉用他跟上官勇敢做比较。
最后得出结论,这家伙比上官勇敢还壮了一头。
奥尔洛夫用别扭的普通话爆出‘1200万美元’这个数字后,又换成俄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翟远侧头望向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低声翻译道:“1200万美元,你把要给文化部的这笔钱或者物资送到第四坦克师,将军保证你接下来的任何业务,在莫斯科一路绿灯。”
翟远闻言笑了下,初次见面招呼都未打过,就如此直接了当谈钱。
我钟意。
“那你告诉他。”翟远微笑望着奥尔洛夫,对阿列克谢说道:“如果我能见到改革派的核心人物,加夫里尔波波夫市长,用文化部宣传,军部背书,加上市政府盖章,在莫斯科顺利开起自己的私人银行,我给他的将不止是一个1200万。”
银行,钱的中介。
1988年,苏联在美利坚的煽动下,放松并取消了对外资的部分限制,
令到苏联第一次出现了中央银行以外的专业银行——储蓄银行、外贸银行、商业工业及建设银行、住房公用事业及社会发展银行等等 继而进一步经济自由化,又将这些专业银行商业化,旋即哈萨克斯坦成立第一所‘塔尔图商业银行’,第二家‘维京银行’紧随其后伫立在圣彼得堡市区。
一场来自上层的经济改革愈演愈烈,
1990年也就是今年,上个月改革派刚刚颁布了《银行与银行业务法》与《国家银行法》两部法典,
在确立中央银行独立地位的情况下,正式允许成立国家银行、专业银行与私人银行并存的多元体系,
外资开始涌入金融行业,实体经济的脱节,正在加速瓦解整个苏维埃。
50亿港币的一笔资金,不足以让翟远在香江与英资洋行抗衡,
但这笔资金此时进入苏联,无疑核武相仿,足够令他短时间内吊打以花旗、汇丰为首,此时英美资本在苏联刚刚成立的一众分行,以及尚处于试探做空卢布阶段的各家金融机构。
你们犹豫,我梭哈。
机会稍纵即逝,1990年至1991年这段时间,是苏维埃政权成立69年当中,唯一一次经济私有化的快车道。
也是病入膏肓前的最后一次。
小型资本未必能分到杯羹,但以翟远目前这种超级游资,放在苏联就是真正呼风唤雨。
前提是先筑起稳固防线,否则不单止要应对内部的社会主义铁拳,还有外部的资本主义重机枪。
大手一挥将1200万美金撒出去,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自己比花旗、汇丰更有实力,只要肯保驾护航,美金我有大把,从资金到权力构建起一堵坚盾自保。
“奥尔洛夫将军说,他今晚就可以去拜会波波夫市长。”
阿列克谢的声音再度在翟远耳边响起:“一个礼拜,将军帮你搞定所有银行开业的批文,到时候他要拿到与文化部相同的报酬。”
“Het(不行)。”
翟远望着奥尔洛夫,也飚了句俄语,旋即笑道:“我一定要亲自拜访波波夫市长,以及后续银行业务的每一位高层,从中央银行总部负责人维克托哈尔安斯基,到外交部长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每一位。”
接着,他又补充两句:“另外,将军也不要以为我的钱有那么好拿。文化部拿了我的钱,他们就是我的喉舌,军部拿了我的钱,就要确保我的银行成立以后,不受任何其他势力,黑又好白又好的滋扰,我也不会让大家白做,总参谋部给不起的军费,我给。”
阿列克谢脸色变了变,翟远突然间态度变得强硬几分,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翻译。
而且这位香江老板,几时如此了解苏联的市政部门?连中央银行总部负责人这么冷门的名字都叫的出来。
“上尉,他说什么?”
“是,将军。”
直到奥尔洛夫主动问起,阿列克谢方才将翟远的话原封不动翻译一遍。
奥尔洛夫与身边几位军官对视两眼,脸上各自露出笑容。
他盯着翟远,说:“你不相信我?”
翟远闻言摇头笑道:“将军误会了。在苏维埃的国土上,我不相信任何人。”
奥尔洛夫微微俯身带起一股压迫,胸前挂满的勋章叮当乱响,
他咧嘴笑道:“китаёзы(中国人,蔑称)我现在就可以用擅闯军事领地的名义将你逮捕,与你远在乌拉尔山区的朋友关在一起!”
阿列克谢脸色纠结将这句话翻译给翟远。
“当然,如果他愿意放弃一所美利坚的豪宅和冰箱里塞满的卢布,尽管将我关起来。”
翟远知道他说的朋友是叶志明,露出不慌不忙的笑容,扭过脸对阿列克谢说:“不过要提醒他注意一点,《真理报》和《红星报》这些政府机关报刊上,今早都提到了我这个китаёзы即将与文化部展开的贸易合作、教育交流,东亚的《九一日报》《联合早报》《大公报》亦盛赞这是透过慈善教育,为苏联计划经济提供的良好范例,我如果被关起来,啧啧,恐怕有点麻烦啊。”
“啊哈哈!”
奥尔洛夫听完阿列克谢一边擦汗,一边做出的翻译,发出低沉的笑声。
“我必须承认,你比俄国人更懂得运用规则。”
奥尔洛夫笑着指了指翟远,端起酒杯示意:“好吧,现在我们是盟友了,你会见到每一位你想见的人。”
翟远踱步上前,无视了周围其他军官们好奇打量自己的眼神,自顾自斟一杯酒。
“干杯!”
他举杯与奥尔洛夫碰了一下,清脆碰撞声中,将伏特加一饮而尽。
强压下猛烈上撞的酒精,翟远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咧嘴一笑:“为了第四坦克师的军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