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实在是人之常情。
明克勒有事业心是好事儿,季觉也需要这样锐意进取喂不饱的合作者,要是换个摆烂的上来,他去哪里赚朋友费了?
作为回报,七城,主要是明克勒的家族又掏出了自己凭亿近人的本领。
七城作为无尽海东南部最为庞大的几个商业枢纽之一,每日所过财富都是天文数字,如今局势紧张的状况下,更是作为避险区吸纳了大量的外来资金。
他们家盘踞七城多少年,简直就是联盟的七分之一,掏起口袋来更是爽快。
这个节骨眼上,七城需要保护,七城的人需要相信自己会被保护,七城需要一位战斗英雄!
往日里家族里不引人注意的臭当兵的明克勒居然地位水涨船高,见识过权力的滋味,更不可能放手。
需要的就是季觉这样不会动摇自己的地位,同时还能提供诸多助力的盟友。
双方一拍即合。
当天就有大量的材料通过天平商会的中转,直接从本地的仓库里调货发到海岸工业里来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代为收购了一大批二手或者报废的炼金物品过来,同时保证,这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
只要你不说停,咱们就先续个三年的。
不白来,都不白来!
区区一艘驱逐的战功,不过是引子,关键在于,七城借此已经将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大义挂在了身上。
是你埃孔佐丧心病狂先派兵犯我大七疆土,我击而破之一下怎么了?
况且,普纳班图虽然不大,粮食稀少,当地人均胎教水平,但他妈的有矿山啊,黄金,还是整整一整个岛的富矿!
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分蛋糕了。
对此,季觉表示很好不错继续上强度。
如果不是最近没空,他自己都想要带着磐郢去普纳班图转一转了,那么多上好的活祭品,浪费了,可惜。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千岛西南部风云再度变幻。
首先七城对普纳班图宣战,予以还击,四天之后,刚刚军变上台的将军埃孔佐就已经离奇的暴毙在了自己的总统府中,还在自己召开的宴会上。
正拿着刀叉侃侃而谈,言说人肉之精华美妙的埃孔佐阁下,脑袋忽然就爆了,奋发涂墙,溅了所有人一身。
死了,死的透彻。
死的好,死的妙,死的所有人呱呱叫。
至于谁干的,谁都说不清,反正谁干的都无所谓,没人在乎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整个普纳班图再度乱成一锅粥,四十八个小时里,有四个自号将军的人宣称上台接管城邦,还有两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民选总统号召大家起义,二十几万人的主要都城里风云变幻。
又在一夜之间结束,悄无声息,死寂如地狱。
来自都被他们遗忘的隐患…
失去控制之后,灵质瘟疫彻底爆发了,失梦症夺走了超过七万人的灵魂,将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甚至,沦落为畸变种。
整个城市都在侵蚀之下化为了魔域,还没有感染的,或者说还没有爆发的幸存者纷纷出逃,窜往四面八 根据联邦的观测结果,想要等城市的异常自然消散和降解,需要起码四十年的时间,于是,国际地图上,再度多出了一个禁区。
而灵瘟,也随着幸存者的逃亡,在千岛之间扩散了开来。
扩散在千岛中间的也不止这一种啊!
失梦症又不会猝死又不会爆炸,还不会将人变成行走的污染源泉,甚至无痛无苦,打疫苗就能够大概率预防。
欢迎来到神仙服,兄弟,你还得练,先往后稍稍吧!
无所吊谓,过日子而已,大家习惯了。
该杀杀,该死死,该干干。
先过今日,不想明天。
又过了几天,崇光教团的审查和申斥结束之后,长老带着刚刚修养结束的助理余树来到了海岸工业,正式拜访。
老者握着季觉的双手,诚挚感激:“有劳季先生您的帮助,这孩子得以平安归来,到现在才向您正式致谢,还望海涵。”
“长老,您别说这种话,之前我家长辈看病的时候,做手术,不也是济慈医院那边垫的钱么?
快坐下吧,别站着。”
季觉摆手,热情的引着他们落座,翻出了好茶招待,同时还提出了新一期的合作,新一批次的改进型义肢已经进入了测试期,正好需要崇光教团来帮忙寻找残 疾人进行检测。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
长老微笑着收下了计划书,苍老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一丝感慨,肃然说道:“今天厚颜来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件事相求。”
“无妨,尽管说来。”
季觉摆手,不是拒绝是你尽管开口,包搞定的长老!
短暂的沉默里,长老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助理,余树,伸手指出:“能劳烦您收留这个孩子么?
随便有个工作能糊口就行,虽然不想自夸,但我对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还是很有自信的。”
“啊?”
季觉呆滞。
他都撸起袖子来准备杀向千岛了,却没想到,长老是来给自己家孩子安排工作的…不过,孩子?
您确定么?
这哥们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年纪比我还大吧?
我怎么忽然辈分就涨了?
余树垂眸,恭谨的低着头,谦卑且平和,毫无任何的不快或者抵触,听从安排。
怎么说呢,有些人看着就一表人才,让人感觉靠谱稳重可信赖,他就是,虽然称不上俊美,但亲和力十足。
就像是幼儿园叔叔一样。
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崇光教团的成员们都会佩戴的装饰,胸前领口的徽章不见了,只有一个针孔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季觉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可以,没问题!”
他断然的点头:“既然是长老介绍来的人,那就不用浪费时间面试了,有什么擅长的么?”
“外科、急救,有南林大学的博士证书,还有行医资格证,除此之外,帝国语、中土语都会一些,在教团做过不少统筹工作和整理规划,行政工作我都没有问题。”
余树回答:“除此之外,几天之前,举行了上位感召的仪式,侥幸通过,是涡系,矩阵是回声。”
嘶——
人才啊!
季觉眼睛一亮,南林和天门一样,也都是联邦五大,而且医学方面的成果还要更好一些,这个年纪能拿下博士,还有行医资格证,智商和学习方面绝对是卷王级别。更何况,在崇光教团里做统筹和整理规划方面的工作,绝对是地狱难度级别…不但钱少事儿还齁逼多,能安排的条理分明,成为长老的助理,多少也是个管理方面的大手子了。
而且还是个奶!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是长老把自己养了多少年的宝可梦都拿出来了。
这不得把狗庸医谢岚一脚蹬旁边去,从此自给自足了?
“那就没问题了,我联系一下延工和苟董,先不安排固定岗位,海岸工业和信使物流两边你都看看,熟悉一下,确定了之后咱们再细说。”
季觉不假思索的点头,一把薅住,顷刻炼化。
拿下!
而等余树暂时离开之后,季觉才看向了沉默许久的长老。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这么好的臂助和后辈,放哪儿都是宝贝疙瘩。总不至于忽然之间就不要了,放出来馈赠社会,回馈联邦吧?
“他犯下了杀人之罪,已经被圣灵所不容,教会不能容许他继续待下去了。”长老垂眸:“我知道这很残忍,很苛刻,并不公平,可这就是戒律。”
即便是,局势所迫。
可所谓的戒律,不就是用来束缚自己的么?
一旦被打破,那么,就再不可能重续。
一失永失。
“况且,他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
长老看向了他离去的地方,无声一叹:“人一旦自己产生动摇,那就找不到答案和方向了,与其没头没脑的彷徨乱走,不如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呆着。
他需要一点时间,一个避风港,一个让自己理清楚究竟想要什么的地方。”
长老郑重的说:“海岸是个很好的地方,还请您务必不要嫌弃。”
“这是哪里的话?人才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况且,在这里他简直就是圣人了。”
季觉摇头感慨:“你真是一位好父亲啊,长老。”
长老沉默了片刻,最后,自嘲一笑:
“我真希望我是。”
从海岸工业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季觉邀请了长老一起用饭,就在海岸工业自己的食堂,并不算奢靡,有菜有汤,足够吃且足够质朴简单。
宾主尽欢。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就在新建好的车站前面,乱糟糟的人群和车队前面,长老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盼盼那孩子怀孕了,不能跟你一起奔波,就先在济慈医院帮忙吧,教团里这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什么疏漏。
回头等你站稳脚跟,孩子出生了之后,你们夫妻两个怎么打算未来,都随你们了。
余树感激点头:“谢谢父亲。”
“都说了,不要谢我。”
长老叹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笼罩在烟尘中的工地,乃至海岸工业的方向,忽然说:“我知你内心彷徨动摇,也知道你怀有仇恨和愤怨,没关系,人努力,犯错总是难免,你我并非圣人,心中皆有杂念,虽然不可免除,但总需克制,不可放任。”
“我知道。”余树点头。
长老继续说:“季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你要向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和想不明白的,请教他也可以。”
“父亲…”余树的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于是长老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瞥着他,好像洞彻内心一般:“…可是他抓捕奴工,催逼索债,在荒野里横行霸道,造业无穷。”
余树沉默。
“所以我才说,他是一位正直的人啊,小树。他做这些,难道是为了他自己么?”
长老摇了摇头,轻叹:“这个世道,行善和持刀,如我这样的碌碌者,只能占一样。
不,应该说,害怕麻烦,畏惧别人的目光和后果,所以才渴望一个清白的过程,赖以自慰,聊以存身,乃至,首鼠两端,自欺欺人。
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遭遇危险,又舍不得自己一辈子 的成果,徘徊难断。
我不让你谢我,是因为我很惭愧,我不配…
不然我第一时间就应该联系陈行舟,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提起刀子来出海,毫不顾忌的去救自己的孩子。
余树抬头想要为他辩驳,可却被长老的眼神止住了。
不准许他打断自己的话。
“————但是,有些人是不需要什么结果的。
不在乎评价,不需要人的感激和所谓的声名,不为你我所恐惧之物所羁绊纠缠。他只在乎自己做的是否符合自己的规则,哪怕天翻地覆。
现在,你明白了么?”
余树沉默。
“就在这里呆着吧,等你何时有勇气将曾经发生的事情讲述给别人听,再回来看我吧。”
长老最后告诉他,“行善你可以继续,要不要持刀,就看你自己了。”
“是。”余树低头。
长老神情严肃,还想要说什么,可张口却停在了原地,许久,只是伸出手,最后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别忘了嬷嬷们的教导。”他低声说,“要努力。”
“嗯。”
余树再度点头,眼眶泛红。
于是,长老转身离去。
略微有些沉重的衣袍在风里飘着,裹在他身上隐隐浮现出干瘦的轮廓。
渐行渐远,再也不见。
余树站在原地许久,看着车来车去,人来人往。
许久,才转身顶着炽热的阳光,逆着人群,走向海岸的厂房。
太阳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指向了父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