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顺商船之内最大的一座云台仙殿,今时今日,灯火通明,仙乐袅袅。
一场极尽奢华的答谢盛宴正在举行:
琼浆玉液盛满雕花玉盏,灵果珍馐堆迭几似小山,浓郁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氤氲霞雾,弥漫在雕梁画栋的广阔空间。
最引人瞩目的,是云台之上那些轻纱曼舞的飞天舞姬。
她们身着洁白如云的蝉翼纱衣,身姿曼妙,足不点地般在半空翩跹回旋,玉臂舒展间洒落点点辉光,宛如真正的仙子临凡。
乐师拨动古朴的箜篌与玉磬,仙音缥缈悦耳,涤荡心神,营造出似醉似醒如梦似幻的氛围。
只是,宝顺商会内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是由数十个大、中、小型贸易势力联合而成的一个利益集体。
面对外敌时他们可以站在一起,但在商会内部彼此之间也有着争斗。
于是,觥筹交错间,无数年轻貌美、身具灵根、气质各异的女修,或含羞带怯,或落落大方,甚至带着精心设计的巧合与媚意,如水银泻地般,涌向了陆城与金沙羽二人的身边。
她们或是某些商会家族的掌上明珠,或是被重金请来的媚骨天成之女修。
只为在这位温润平和的陆城神君,亦或那位性情如火、玩世不恭的金沙羽道长身边留下情分。
“神君请饮此杯,此为九霄星露酿,采九天清气十年方得一滴,有蕴养元神之效。”一位云鬓高挽、眉目如画的紫衣女修盈盈举杯,眼波流转,暗藏秋波。
以双手将玉盏递到陆城眼前,那纤细玉指似是无意地轻轻挨擦而过。
另一位蓝裙少女则手捧一盘灵气四溢的玉髓,半跪在侧,声音软糯:“这是南海玉涎岛特产,灵气丰沛,请神君品鉴。”
围绕金沙羽的美人们则风格更为豪放,金沙羽本人斜倚在铺着雪狐皮的玉塌上,一身赤金法袍微敞,俊美张扬的脸上带着三分慵懒七分享受的笑意。
他身边莺莺燕燕环绕,有替他剥着奇珍异果的,有将温好的佳酿送至唇边的,更有大胆者,借着献舞之机,舞动间裙袂翻飞,似有意无意地将窈窕身段展示在他眼前,娇笑声与恭维声不绝于耳。
金沙羽来者不拒,左拥右抱,玩得不亦乐乎,豪放的笑声时而在仙乐中回荡,颇有些风流道士醉卧红尘的意味。
令人莞尔的是,就连一向清冷孤高、英气勃勃的安晓月,此时身边竟也围上了数名气质迥异的男子修士。
有身材魁梧壮硕如熊罴,身披法衣,气息浑厚,眼神如火的体修大汉,试图展现雄性的力量感;有白衣翩跹、手持玉箫、面容儒雅清俊的翩翩公子,温言细语谈论音律大道;
更有眉目深刻、气息神秘的灰袍中年,自荐精通奇门杂艺…他们的目的同样明确,而且这位安仙子,显然对男子的吸引力不亚于陆城、金沙羽对女子的吸引力。
这些男子或用真诚炽热的目光,或用精心准备的奇珍异宝,或用自身独特的魅力修为,试图叩开安晓月的心扉。
安晓月端坐如剑,此时显出几分英气的眉宇微蹙,清冷的面容上覆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寒霜。
无论身边男子如何献殷勤,她面前的玉盏始终未动,精致的仙肴未沾半分。
对于递上来的奇珍、宝物、甚至某些蕴含深情的诗文卷轴,她更是连眼神都吝于多给一丝。
整个人如同千年玄冰雕琢而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通常男子好色,女子同样也好色。
只是自古以来,女子少有机会执掌力量、权柄、财富罢了,但凡执掌这些,几乎便没有一位不是面首无数的。
修仙界,坤修如男子一般,可以修道炼法,执掌无边法力,所以修仙界高境坤修豢养许多男宠的事并不罕见。
甚至正教当中,也不乏其人 围绕在安晓月身边的那些修士,迟迟无法更进一步,终于有人急切之下过于靠近,试图以“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创造机会,但在这个时候安晓月的目光中凝聚起寒意,令那登徒子心头一悸,双方目光对视,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冷汗涔涔而下。
陆城一边,亦是如此。
他并未像安晓月那般冷若冰霜,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温润的微笑,甚至偶尔举杯回应一下主持宴席的宝顺商会首领赵元稹,两人共饮。
但在他周身三尺之内,却仿佛存在着一个无形无质却又无比坚实的“域”。
那些试图靠近的妙龄女修,无论使尽何种柔媚手段,是巧笑嫣然还是楚楚动人,当她们踏入这无形的域场时,皆会感到步履微沉,心惊胆战,她们精心编织的媚意、酝酿的搭讪话语,都会如温流落入冰雪天地,瞬间失温,难以为继。
对于那些奉到眼前的灵酒、异果,陆城偶尔会浅尝一口,随即目光微敛,他对身边的美人们温言以对,客气而疏离:
“有心了。”
“多谢。”
“此物甚好,但于吾之道途无益,姑娘自用便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身周奢靡的喧嚣终究无法渗透真正的求道之心,对于身边这些淫媒之事陆城终究没有兴趣。
因此率先放下玉杯,那温和却带有着不容置疑意义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仙乐与谈笑声:
“诸位盛情,陆某已心领。然道途未竟,尚需修持,贫道先行告退。”
他起身离席,步履从容,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些围着他的女修们,只觉得那无形的力场随着他的动作骤然一收一放,如微澜退潮,将她们的身形柔缓地推向两侧,让开一条通道。
看到陆城起身,安晓月如释重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她未曾多言一句,只对宝顺商会地位最高的那位赵姓总管略一颔首,便如一道冷冽的剑光,转身便走。
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冷。
金沙羽见状,倒也没强留,哈哈一笑,拍了拍身边一美人丰润的翘臀:“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陆师兄与安师妹是苦修之士,本座可并不是,来来,满上此杯。”
三位主角两位退场,这场极尽奢华攀附之能事的宴会,便迅速失了大半颜色。
陆城回到碎星舰上为他安排的闭关静室。
门扉关闭的刹那,外界的一切浮华喧嚣都被彻底隔绝。
静室内清气缭绕,灵气浓度远胜船舱其他区域,墙壁、地面皆刻有精妙的聚灵、凝神、守护符文,光华隐现。
这艘“碎星”舰的确底蕴深厚,给参战修士的外部条件可谓极佳。
陆城盘膝坐于静室中央的蒲团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吐纳间,似要将肺腑间沾染的些许奢华脂粉气息彻底涤荡干净。随即,他手掐法诀,眼中神光湛然。
灵光一闪,两件宝葫浮现在他身前。
赤皮火葫芦悬浮于左,通体赤红,色泽不如以往鲜亮夺目,表面流转的火焰符文显得有些黯淡、迟滞,如同被过度抽取了本源,显得有些萎靡。细看之下,葫芦口内蕴藏的仿佛熔岩的赤红光团,如今仿佛熄灭了一层,核心处那簇能够点燃返虚真魔的“真火火种”虽未熄灭,却也灵光暗淡大半,需要漫长岁月滋养才能恢复。
右边的紫皮葫芦情况稍好一些,但也灵性大损。它本已被云机子初步炼制,形态更为古朴玄奥,环绕其上的空间波动本该如同星河流淌。此刻,那些空间波纹却显得有些混乱、凝涩,仿佛一块凝固的水晶,难以再轻易撕裂虚空。
紫葫芦内部的“虚空造化气”不再那么活泼精粹,消耗甚巨,连带着葫芦本身的成长进程也滞涩了许多。
陆城脸上掠过一丝凝重与肉痛。
此二宝威能巨大,但在前番恶斗返虚魔头时,不顾一切地暴烈催动,终究是伤了根基。
“这两件法宝此次仙池斗剑,怕是难堪大用了。”陆城低语,带着惋惜,也有一丝了然。
凡事皆有代价,能在化神期便以雷霆之势挫败返虚魔修,这份代价已是微乎其微。两枚葫芦终是可以温养的宝物,不过是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水磨工夫,而斩除强敌、保全同门飞舰的情谊、以及随之而来的太清宗门功勋与声望,却是实打实的收获。
这次宴会之后,宝顺商会奉上的谢礼也很快便到。
这也是陆城,金沙羽,安晓月愿意与这些商道修士交游应付的原因,你若是全然不给脸面,即便刚刚救了人家性命,这份随后的谢礼也难免打个折扣。
一番辛苦,没有必要为这些小事,凭添损失。
陆城面前,是数个宝光莹莹的乾坤袋,神识扫过,其内之物价值不菲:有数块人头大小、通体星光璀璨,仿佛蕴含星云流转的“天外星髓”,乃修补法宝的至宝;
有数瓶贴着珍品符箓的丹药,赫然是能修补真元本源、滋养元神的顶级丹药,其中丹气即便隔着禁制都能令人精神一振;
还有厚厚一沓以特殊灵材炼制的契书,代表着宝顺商会在不同航线、不同交易城中的众多“干股”,这些东西虽非直接提升战力的宝物,但若能持续经营,所代表的庞大修行资源供给,足以让大多化神修士眼红心跳。
如此重礼,若仅仅为答谢救命之恩,未免太过丰厚。
宝顺商会所图的,正是“太清宗行走”这五个字的分量。
陆城,金沙羽,安晓月这三名真传行走,只要不中途陨落,未来几乎必然会是太清宗的核心高层,此时不加大投资,更待何时?
别说是太清宗高层修士,即便仅仅只凭返虚修士本身,若能被商会拉拢,也已经是一座极大的靠山。
陆城并未急着去处理那些礼物,心意微动,将装有丹药和干股契书的乾坤袋暂且收入九黎鼎的空间深处。
目光落在了那几块最为厚重的“天外星髓”和另外两件蕴含浓郁火行精粹的奇矿之上。陆城略作沉吟,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虽不能立竿见影恢复葫宝威能,但以此物温养,配合道法,却也可加速其元气复苏。”
想到这里屈指一弹,数道精纯的法力化作细丝,将一块最为凝实、星力内敛的“天外星髓”环绕包裹,小心牵引至紫皮葫芦下方。
星髓受法力激发,开始缓缓逸散出银辉色的星屑般光芒,柔和但无比精纯的空间本源能量丝丝缕缕地升腾而起,如烟似雾,温顺地被紫皮葫芦底部的空间纹理吸收。
那略显混乱的空间符文,在这银辉滋养下,顿时如同久旱逢甘霖,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运转似乎舒畅了一丝。
另一枚赤红如血、内部似有火焰燃烧的“地肺离炎晶”则被陆城置于赤皮火葫芦下方。
一道精粹的火行法力注入晶石,“嗡”的一声轻响,晶石表面腾起一缕极为纯粹炽热的火焰虚影,缓缓融入火葫芦表面黯淡的火焰纹路之中,如同点燃了炭火的风口,让那萎靡的火光微微挣扎着跳跃了几下。
做完这些初步的温养,陆城自身闭上双眼,开始入定调息。
《玄天神功》的运行法门在体内周天运转,玄妙而宏大的道韵弥漫开来,不仅引动静室内充沛的灵气,更是化作一股温润而坚韧的力量,缓缓注入到身前两件法宝之中。
他并未强行灌输太多法力去修复它们,而是以神功本身沟通天道、调和阴阳五行的特性,引导自身精气神与葫芦内残存的微弱灵性进行共鸣。
循序渐进,缓进为之。
静室内再无歌舞喧嚣,唯有玄功运转的微微嗡鸣,星辉与离炎映照出的华光流影,以及两道灵光吞吐、正默默汲取天地精华修补自身的葫芦虚影。
它们漂浮着,吞吐着,灵光不再暗淡得如同风中残烛,而是透出一股沉静内敛的韧性与勃勃生气。正如陆城追求的道心——纵历万般浮华磨难,唯此道途亘古不辍。
时间,在深度静修中悄然流逝。碎星巨舰无声地在浩瀚无垠的星辰虚海中穿梭,舰外是亘古寂静的冰冷与深邃,舰内核心的静室中,孕育着属于未来的锋芒。
时光流逝,倏忽而过。
碎星巨舰如一枚无光之箭,刺破幽深混沌的虚空。舰外,
偶尔有扭曲的空间裂纹如巨兽鳞片般掠过,或是斑斓绚烂的星云尘埃带散发出迷离光辉,一切宁静又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陆城缓缓收功,双眸睁开,眼底有宝光轮转、阴阳五行生克的玄奥轨迹一闪而逝。
他低头看向身前的两件宝葫。经过持续温养,星髓与离炎晶已消散了约三分之一,两件法宝的灵光明显稳定了不少。赤皮火葫芦通体的暗红色泽加深了些许,不再显得那样刺目却无力;紫皮葫芦周遭紊乱的空间波动虽未完全平复,却也凝实规整了许多,像是一块原本碎裂又初步粘合起来的琉璃。
“根基仍在,灵性未失。幸甚。”陆城嘴角微扬,在此刻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这修复成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可见《阴阳衍道辑录》与《玄天神功》配合,加上顶级材料的滋养,效果非凡。
他将两件葫芦珍而重之地收回丹田深处,继续以本身法力和道力温养。
笃笃笃。
规律的叩门声在静室的阵法上轻轻回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未曾蕴含力量,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提醒。
“陆师兄,可在静修?”是金沙羽的声音,不同于宴席上的张扬随意,此刻他语气沉稳了许多。
陆城拂袖一挥,静室禁制无声无息地开启一角。
“法禁已开,请进。”
再下一刻,金沙羽推门而入,一身赤金法袍整齐了许多,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收敛了大半,眼底深处有火焰般跃动的精芒,显然是刚结束某种重要的修炼或者稳固境界。
他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目光在静室扫过,最后落在陆城身上:“陆师兄当真是勤勉,宴会都未结束便一头扎进静室。不过外面那些庸脂俗粉,确实扰不得师兄道心坚定。”他这话倒并无讽刺,反而有几分真心佩服:
不怕有人比你资质高,也不怕有人比你努力,金沙羽就怕这种资质比自己更高,还远远比自己努力的修士。
每每见到陆城,他心中都会升起一种绝望感。
不过很快,金沙羽便把这种心绪排去。
“金师弟见笑了。”陆城平静道:“浮光掠影,终非吾道。不知师弟前来何事?”
金沙羽闻言神色一正:“一来是看看师兄的伤势如何?之前恶斗返虚,旁人不知我与晓月是知道的,若非师兄出手,暗助了贺长老一手,那一战我们未必可以胜得轻易。”
“其二仙池将近,便是来给师兄送一些情报,虽然斗剑斗法更多的是看各自性命修行,但实则很多时候水火生克,料敌于先也很重要,至少我相信师兄的情报,已经在许多人的案头翻过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