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出,东良仪的眸光又向师春那边闪了一下。
而师春的眼角余光也在暗中观察她,虽没亲眼看到,但根据这一家人的性格,他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果盘是谁送的。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灭口的事,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在范无折身边出现灭口的事恐会惹人怀疑。
权衡利弊之外,面对这一家普通人,要不要灭口他也确实罕有的犹豫了。
但就因为那一时的犹豫,此刻也确实让他绷紧了心弦,他也意外事情能这么快就找上门。
东良泽这少年郎第一个摇头道:“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大家都没有出去。”
东良英摇头表示没出去。
东良玉也摇头。
范无折呵呵道:“没出去。”
东良仪明显犹豫了。
她这一犹豫,顿让师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对自己一时的心软有些后悔了。
好在下一刻,众人目光集中下的东良仪也摇头了。
于是师春立马指向自己拼桌的被褥转移大家注意力,“我守在大堂,没见有人出去。”
话里稍有讲究,当着东良仪的面没说自己没出去。
盘查的领队人员道:“没人出去最好,不过你们要记住,你们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那悬赏在大致城可是旷古绝今的数,有的是人想赚这笔钱,这要是被人别人指认出了,那下场就不用我说了。真要是出去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查证实了,也没事。你们确定还要坚持说没人出去过吗?”
东良仪眉头微蹙,嘴唇微绷,倒不是想出卖师春,而是怕不说实话回头会连累家人。
东闻殊接话道:“朝月馆的家风一向清正,说没出去就不会有人说谎。”
这么一说,领队的倒也觉得没错,东闻家的家风在大致城是出了名的,于是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扰了,诸位若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或什么可疑线索皆可来检举,奖励自是不薄的。”
话毕一招手,领着随行人员就此转身而去。
就这种盘查方式,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指望能查出什么,现下只是为了告知到位而已。
这些人一走,东闻殊示意师春去关上大门,同时对众人道:“好了,不关我们的事,都早点回屋休息吧。”
一伙人当即陆续向后院走去。
关上门的师春一转身回头,刚好见到边走边回头的东良仪看来。
两人目光一碰东良仪便带着深深的沉默回了头。
就她这个样子,师春已经百分百确认了送果盘的人就是她。
走到柜台前熄了灯后,师春也在黑暗中陷入了沉默,久久未从柜台前离开。
按理来说,只要东良仪没有当场揭发,事后反复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但东良仪毕竟不是孤家寡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非大事,反倒是那一个亿的巨额悬赏让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太正常,令他有了紧迫性。
回到拼桌的睡榻旁,他侧身而上,躺下扯了被子一裹,又摸出了子母符,在被子里对娄秀再次发出了催促消息:东西拿到没有?
不多时,娄秀有了回复:城主发布一亿悬赏的事你可知道?
师春略微不解,但还是回道:知道。
娄秀:提供线索就给一亿悬赏,你觉得正常吗?我比你更了解那位,她这是已经怀疑到了内部人员身上,誓要将人给挖出来,你觉得阿寻的遗体还能轻易接触吗?我需要时间。
师春: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等太久。
将自己困在了暗室内的娄秀,一拳砸在案上,面目扭曲,呼吸深沉。
阿寻大人的遗体已经运回了山上,可诚如他自己所言,城主似乎对内部人员起了疑心,派了自己身边人严密看管,说是要等神山来人处置,他也不便轻易靠近,更别说拿阿寻的遗物。
可问题是,他若是不能拿到阿寻的遗物给神秘人一个交代,那对方恐怕就要把他交代出去。
更要命的是,一旦神山的人来了,把阿寻的遗体给带走了,那他就更没有下手的机会。
他此时的心中,既愤怒又强烈不安。
书馆里躺卧的师春又摸出了跟劳长泰联系的子母符,发消息问:城卫去寻宝斋盘查了没有?
劳长泰很快有回复:已经盘查过了,听说派出了几十组人手去各街盘查。
师春无意扯远了,直接发出差事道:你秘密送封信到白氏米铺…
寻宝斋内,明确了手上活的劳长泰收起子母符后,立刻找来纸张写了封信。
之后乔装易容贴了假胡子之类的,喊上了肖省一起,两人从寻宝斋后院悄然离开了。
二人一路游逛曲绕,费了顿脚力,找到了白氏米铺,见门关着,按师春的交代,劳长泰去送信,肖省逗留在了附近观察。
没什么别的花样,就是直接上门,直接敲门。
说实话,这么直白的秘密送信方式,他好不习惯,手法是不是太粗糙了点,这还算秘密送信吗?
可师春说扔入投递的方式反而更不安全,让他就这样直接来。
门开,是个伙计,从门缝里伸个脑袋出来,揉了揉眼睛有点迷瞪道:“打烊了,要买米等明天天亮。”
劳长泰直接将信递予,“刚路上遇上个人,让把信送给这里老板娘。”
拿到信的伙计一愣,追问了声,“是什么人?”
劳长泰道:“戴着面纱,看不清,人给俩钱,我跑个腿而已,才懒得管什么人。”
说罢直接转身走了,拐入附近巷道后方快速撤离。
而拿到信的伙计犹豫了一下后,信揣入怀里,也出了门,锁上门后一路快速而去。
附近观察的肖省立马跟在了后面,直到跟到城中央的山脚下,远远见到那伙计上了山,见无法再跟了,他才转身撤离,路上于避人耳目的角落传了消息给师春,把相关情况做了禀报。
山顶的亭台楼阁间,白氏米铺的老板娘白启如和城主丽向虹正端茶对坐。
看山下的万家灯火之余,丽向虹忽又有感慨,“我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纳黄盈盈那种货色入赘,他到底哪一点入了你的眼?”
白启如吧嗒着烟杆道:“各人的事各人清楚,旁人没必要帮忙想明白,你帮我把人救回来就行。”
丽向虹:“神山的使者死了,现在这事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神山那边必然会派人来追究,黄盈盈被绑和阿寻大人的死到底有什么干连,现在还真不好给出定论,但愿你没什么事瞒着我,但愿黄盈盈只是单纯的被绑,否则只怕连你都难以脱身。”
白启如吞云吐雾不语。
就在这时,有侍女快步来到,禀报道:“城主,老板娘米铺的伙计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
白启如略怔,什么急事找到山上来了?她第一念头便是和黄盈盈有关。
丽向虹目光一闪,同有此念,立马嗯了声,“让他来吧。”
侍女离去后,白启如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亭子外面的台阶下站好,她不愿让自家伙计看到自己能和城主平起平坐。
不多时,伙计快步来到,先行礼后,方掏出了一封信,将有人送信的情况说了下。
白启如当即拆开了信封抽出查看,上面的内容令她错愕,她对伙计道:“你先回吧。”
待伙计告退后,她回到了亭内,直接将信放在了桌上,放在了丽向虹的跟前,道:“这信说是送给我的,恐怕还得你来做主。”
丽向虹眸中闪过不解,拿起了信看,只见上面就写了两句话:娄秀对阿寻尸体图谋不轨,似要与绑匪做交易。
短短两句话却让她凝神了许久,樱桃嘴唇缩到如同一点红。
静默了一阵后,她徐徐自语道:“娄秀为什么会对阿寻尸体图谋不轨,一具尸体有什么好图谋的?总不会是拿尸体去交易吧。绑匪是绑黄盈盈的人吗?送信人有何企图?”
白启如问:“娄秀会是你怀疑的内鬼吗?”
丽向虹又拿起信对着灯光透光查看,“从传话调离你的情况来看,内鬼在大致城的层次应该不低,起码是知道你实力的人,娄秀有那可能,但他事发时有不在场证明。”
白启如:“干脆把这信给娄秀看看?”
她这里话刚落,外面当值的侍女忽又来到,亭外欠身禀报道:“城主,娄提辖来了,说有事禀报。”
丽向虹嗯了声。
侍女离去,白启如也再次起身站在了一旁。
不一会儿,娄秀远远快步而来,他看到了丽向虹拿着一张纸对着灯火照什么,还不等他走近,丽向虹顺手将那张纸放在了桌上。
到了亭外,他拱手行礼,“城主。”
亭里侧对的丽向虹斜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娄秀拱手不放道:“禀城主,从各路人马盘查反馈的消息来看,暂时并无任何收获,这事短时间内恐怕也难有大的进展,属下在想,我们光盯着城里查,恐怕也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城外恐怕也得走访一遍。另外,阿寻大人等一干死者的遗体,是不是要再找些行家里手再仔细勘察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此话一出,亭子里两个女人的目光下意识碰了一碰。
丽向虹默了一阵,目光落在了桌上纸上,她拿起信纸折了起来,收了起来,淡漠道:“你既然有想法,遗体的再次勘察,就交由你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