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呀啊啊!”
惨叫声中,那一大一小两道倩影,被强夺了法宝,切断了神念牵引,一时功力反噬,神识震荡,心神剧创,雷光俱灭,真炁溃散,瞬时惨叫着,从云端坠下,跌落凡尘。
“哼,修行没到家就出来献宝,真是自寻死路。唉!没事的!你药力还没过呢!”
药力?
皇甫义正瞪着被瞬间的高温,熔融碳化的双臂残肢发呆,忽然感到心口一动,就看到双手断肘处,有黑色的根茎似的血管,好似蚯蚓一般破开焦灼的骨肉,犹如藤曼一般盘着融化的骨叉生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骨叉复又包裹在黑色的肉枝之中!只在呼吸之间,断肢便复苏重生!除了皮肤的颜色是诡异的紫黑外,经脉骨骼几乎瞬间治愈完全了!
这就是…活死人,肉白骨么…
“啊啊啊!师姐!师姐!我好痛!我好痛啊!”
“咳咳…呕…咳咳…”
被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惊醒,皇甫义端起剑阁,提起铁棒,寻声找去。
只见那一大一小倒还没死,只小的替大的踮了一下,被摔断了脊椎,瘫在地上口鼻喷血,内脏都喷出来了,已是气若游丝,动弹不得。大的也好不到哪儿去,给龙骨戳瞎了双眼,砸碎了脑壳,癫嚎惨叫,在泥泞血沼中扑腾,披头散发,状如疯婆,凄惨无比。
出来斗剑,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皇甫义也没有折辱人的意思,更知道玄门的传统,于是见她们这般惨状,也不多问,甩手一棍,就把那惨叫打滚的大师妹打爆。
“呜…”
小师姐咬破嘴唇,满面鲜血,死死瞪着他,
“你等着…此仇必…”
皇甫义点点头,二话不说,一棍挥下,
“下辈子吧,我等着。”
赢了…
“啪,啪,啪。”
然后身后传来清脆的掌声。
皇甫义心中一惊,纵身跃出三丈之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用一身土黄色袍子紧裹着的胖子,半截身子藏在土里,半截肚子垫在地上,啪啪鼓掌。
“厉害厉害,俺还是第一次见三生情劫也能这么过的,杀到下辈子再算可还行…
兄弟好辣的手段,好狠的道心!有没有兴趣加入俺们嵩山啊?”
怎么又是嵩山的!?
此人来得无声无息,忽然从背后冒出来,自己竟都没有察觉,只怕比那俩个渣滓还要厉害得多,怕不是个废物!
皇甫义背后不由出了一把冷汗,将棍一指,层层剑炁布满棍身,
“要替你同门报仇是吧,请!”
但那胖子似乎并无战意,摇着头,踮起巨大的肚腩,活像个土豆似的从地里拱出来。
“报仇?误会误会,兄弟你误会了,嵩山有三十六山,七十二峰,群仙汇聚,人杰地灵,洞天无数,地盘可大着呢!
她们玄女庙住的是最上山巅,俺们太乙道住的是山口道边,可不是同道中人,只能算同乡不同路吧。”
不是一路人?
皇甫义怀疑地看看那胖子。
胖,实在太胖了,滚圆的腮帮好似面蒸的馍馍,堆迭的下巴犹如夹肉的馕馕,横生的肥脸上遍布油腻的褶褶,鼓瓮似的肚腹上分明两点凸起,就好似肉包上的揪揪。浑身上下的肥油只看一眼就让人腻得吃不下饭。
然后他又看看死在地上一大一小的俩个…
唉死都死了,就不多描述了好吧,不过这造型确实也差得远,根本不是一个画风的。而且说句难听点,就算被爆了头,那人家也是被爆了头的仙子,怎么可能和成了精的土豆是一路人呢。
不过这胖子虽然丑了点,但脾气倒是比仙子好很多,爬起来先抱拳一礼,乐呵呵道,
“兄弟有礼了,俺叫梁九鼎,嵩山太乙道炼炁士,方才路过此地,见你们在过劫,不敢冒昧打扰。只是一时腹中饥渴,能不能和你讨些肉吃?”
皇甫义依旧维持剑炁守身,不过既然人家出来见礼示好,也谨慎道,
“在下…张三,阁下自便就是。”
“兄弟大方!谢啦!”
然后他就掏出个米口袋,把两个女尸装进去。
皇甫义一惊,“呃,怎么你要吃的肉是她们??”
梁九鼎憨厚笑笑,
“兄弟误会了,俺知道自己其貌不扬,可也是正经受箓的炼炁士,不是什么猪妖魔人。
这两位再怎么算也是玄女的弟子,玄门的正宗,龙观的真传。
虽然此遭陨身劫中,咎由自取,不过任她们这般曝尸于野,也不合适嘛。
反正我要回山的,便顺道替你将遗物,送还她师门吧。”
皇甫义本还想拿这俩尸体和千萼屏换奖励呢,谁知对方答得这般光明磊落,两相对比,不禁甚是羞愧汗颜。
只道自己这些日子来一个劲杀杀杀,斩妖屠魔诛仙的,真是杀昏了头了,竟然把人尸身,视为妖魔一般可以兑换交易的素材道具,何等失格,何等无礼,赶紧端正心态,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坠入了魔道,一边抱拳行礼。
“梁兄考虑周到,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梁九鼎憨厚可亲道,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兄弟太客气了。其实我来得要早些,你和她们说话都听到了,看得出兄弟是个实诚人,她们技不如人落此下场,虽然凄惨,实也是先动的手,怪不到你身上。
不过虽然各家各有渡劫法,俺也不好评价,但也知道她们一脉,祖上确是玄女的贴身侍女,可谓玄门中的玄门,嫡宗中的嫡宗,数千年来一脉相承,因此一贯以玄女真传自居,门下弟子却是飞昂跋扈,颇不好相与的。
这一代人家好不容易收到两个资质还不错的,竟被你打死了。如果被人家祖师算到,你杀了她家里的亲传,夺了她门中的至宝,恐怕撒起泼来,九大玄门都要与你为难哦…”
皇甫义一时警醒,谨慎防范之心再起,举塔试探道,
“那依兄台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把这阴阳双环,也一并交出,由你带还嵩山赔礼道歉?还是我自缚请罪比较好呢?”
梁九鼎连连摆手,
“误会误会,张兄弟你又误会了,这些法宝是你杀劫里赢的,正大光明,还她做什么。难道她出身名门就得赢,俺们其貌不扬就得死么?天也得讲理嘛。
只是我看你似乎并没学过遮掩天机的手段,杀人都不遮掩一番的,这样下去恐怕越杀越乱,劫数无穷,杀难无尽,早晚要被仇家查到,惹上大麻烦的。
不如我陪你七天,替你遮过这场灾劫如何。”
皇甫义越发怀疑了,
“梁兄,我们素未蒙面,何故如此殷勤相助?”
梁九鼎憨厚道,
“虽然素未蒙面,现在也见了面啊。你见了我这丑样怪形,既不出言辱骂,也不打杀驱赶,甚至还让一口肉给我吃。真是好人啊!
我玄门中人素来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所以俺寻思着,也总得帮你一把,才能报答这一番善缘的。”
皇甫义震撼了。
这家伙,居然如此文明礼貌,知恩图报?真的是中原修士吗?
梁九鼎咽了口唾沫,
“兄弟,不好意思,我实在饿的不行了,先开吃了哈。”
“呃,梁兄请…”
于是梁九鼎又道了声谢,便立时开吃,双掌翻飞,将龙肉轰散,撕开肉块就塞入口中大口咀嚼,这一块那一块,美美吞咽,整个人的表情都肉眼可见的幸福起来,脸上的皮褶子都撑开来,一时给人一种油光锃亮,满面红光的感觉。
皇甫义呆立一片,看这家伙一口气吃了半条龙才缓过来,这下也是信了。
人家是真的饿了啊,而且这牙口也够可以的,废物龙的生骨肉也吧唧吧唧,嚼的这么带劲,看得他都馋了。
梁九鼎微微吃了个半饱,总算心不慌了,把诀一掐,吹一口气,化作只黄色大手,抓起镶嵌在龙骨上那无量玉尺,做了个诀变小了,一手递给皇甫义,一手把地上剩下的肉屑捞起来吃,还笑眯眯道,
“张兄,你也吃啊,这儿还有小半条呢。”
皇甫义看他真的不夺宝,光顾着抢肉,又认出对方炁功手段和衣着打扮,似乎与之前庇护流民的黄衣道人相仿,也一时放下些戒心,顺口问道,
“梁兄,看你这手掌风,似乎是玄黄易炁神功?”
梁九鼎眼睛一亮,
“好见识,张兄弟果然和我嵩山有缘!说起来我们山里也有好几个是你本家咧,真的不加入咱们吗?”
皇甫义婉拒,
“多谢梁兄看中,以前有个道士给我符水看病,教过我一点贵派吐纳之术,因此识得。
不过我要对付的是魔教的高手,正要去九阴山寻仙问道,请剑诛魔,只能敬谢不敏了…”
梁九鼎抱着龙爪啃道,
“原来兄弟是想拜到剑仙的门下,最近几年剑仙是挺火的哦,那俺也不强求了。
不过俺们嵩山和他剑宗可不一样,不介意这些内外之分,门派之别,这不传那不教的规矩。我们兄弟本来都是散修得的道,什么你家的我家的,求仙问道本该触类旁通,兼学百家才理所当然么,岂可受限于门户之见呢。
何况修行本在个人,只要本事到了劫数过了,一样都可以回归山门,拜领我道真传。兄弟你有这等仙缘,比我年青时厉害多了,将来一定名动天下。若剑仙缘法差一下,便来嵩山好了,俺给你引荐诸位师兄弟,大家一同论道,一块打劫,岂不快哉。”
“哦?却不知尊师是何处的神仙?龙虎鹤哪一观的真君?打不打得过魔教的法王啊?”
其实皇甫义对玄门内部的情况一直挺好奇,只不过以前遇到的家伙,都是些上来就喊打喊杀的神经病,连个能正常交流的人类也没有,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正常人,无非是吃的多点胃袋大点罢了,便逮着他问起来。
“呃,真君?法王?哈哈哈嗝!”
梁九鼎一听,笑得差点呛着,赶紧从布袋里捞出那大的,摸了一阵,从人身上摸出个玉净瓶来,对瓶猛灌了一口才缓过气,笑着吹嘘,
“兄弟这就忒瞧不起俺们嵩山了。虽说俺师父不是玄女一脉的嫡传,盘起来只能算鹿观的道士,但再怎么着,用真君法王来比较也太冒昧了。
罢了,今儿也是咱们兄弟有缘,就告诉你吧。我师父便是太乙南华仙翁,可曾听过?”
“太乙南华…”
皇甫义想了想,
“哦,以前是遇到个玄门的,说给南华老仙面子,可是指的尊师…”
梁九鼎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
“兄弟果然与我道有缘,师父他老人家得成仙道,云游天外已有数千载,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算起来,那玄门的首座,是他的朋友,神教的至尊,是他的晚辈,什么真君法王,哪儿配和他老人家放在一起比,太抬举他们了!
何况兄弟的仇家若只是区区神教罢了,俺们也有的是办法弄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什么九阴山?不如还是和我一道去嵩山算了。”
“原来如此么,只是在下还与人有约,要先去京畿…”
皇甫义估计那玉净瓶里放的大约是酒,这就给胖字吃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不过想来也很正常,以前在酒泉村的时候,大家伙也是喝醉了吹逼,都是‘想当年我家老祖是征西将军’开场的。这神仙喝醉了吹起牛逼,那不也是‘我家师尊和仙尊喝过酒和神主打过架’么,这种吹牛逼显摆宗门的,听听也就是了。
“嘿!你还不信!不行!别人怎么瞧我无所谓,不能让兄弟不信我!”
梁九鼎把手往口袋里一插,掏出一物,
“你看!这是什么!”
皇甫义瞅了一眼,
“骷髅。”
梁九鼎笑笑,把骷髅头骨抛到皇甫义怀里,
“这是个法王。”
“法王?神教的法王?”
皇甫义一时震惊,只见那骷髅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个死人骨头,只在天灵盖上纹着一圈道符,细看去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法箓,看起来似是个禁制法阵。
梁九鼎指点道,
“神教最出名的本事是血神子大法,一旦炼成,号称化身万千,不死不灭。虽然玄门推了无数法门神通应付,但迄今也没有特别有效的。无论杀他们多少个,血神子还是越来越多。
究其根源,只因那血神子大法无非是人家保命存身之术,神教真正厉害的,其实是算术。”
“算术?”
“不错,神教的寸心神算,是神主所创,前所未见之绝学,同仙宫之六壬,玄女之奇门,我道之太乙,截然不同的算经。
而且最厉害的是还能利用元神秘笈,配合种种傀儡分身夺魂之术,把麾下教众灵宠血傀的脑子,也一齐拿来使用,当作算盘一般辅助运算的。相当于你一个人推演,他是千万人谋算,那如何摆得过他?
因此纵然玄门的高手,有千般本事,万般神通,只要人家技高一筹,算快一手,就总能找到脱身的办法,保命的手段。即便真的广邀同道围剿,人家也有护法教众相助。
所以要对付魔教,光靠蛮力打拼是绝对不够的,必须得术算胜了他才有机会。
而这法王,就是师父以太乙神算,技高一筹,生擒活捉,又以太乙阴阳遁局,布九宫十六神阵,将此獠元神困于此局中轮回,不历五元六纪不得脱身,如今已沦为供我等师兄弟参详修炼元神法的教材了。
你说,是不是随手拿捏他。”
“哇哦…”
虽然皇甫义听不懂,不过似乎真的很厉害。
梁九鼎笑笑,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皇甫义正在迟疑,忽然耳边系统吹风鉴定,“太乙神算有点东西的”,一时眼睛一亮。
“真的?是对能付血魔的绝招?真的能教给我?”
梁九鼎拍拍圆鼓鼓的肚子,自信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陪你七日功夫,闲着也是闲着么。
等你见了太乙神算的厉害,就知我嵩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