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夫斯接过名片,他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对上科比特审视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拥有某种共同特质的人,总是更容易在茫茫人海中发现自己的同类。
此时此刻,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心照不宣的神色那是他们每天早晨都会在镜子里看见的,对力量的贪婪,以及隐藏在礼貌表面下的冰冷本质。
“能够得到安全部的关注,真是荣幸。”格雷夫斯语气轻柔地说:“很高兴认识你,科比特先生。”
两人伸出手掌,礼貌地握了握手。
“咔嚓!”
快门一闪,FMC的记者精准地捕获到这个时机,将两人握手的场面拍摄下来。
而在记者的斜后方,另一双灰色的眼睛也正在看着这一幕。
维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该走了,维德。”摩瑞教授戴上帽子,催促道:“否则等那些闻着味儿的商人和官员围过来,我们今天就别想脱身了。”
“来了!”维德应了一声,跟上教授,走进一条专为评委和选手提供的通道,说:“我还有几个朋友是跟我一起来的,他们在观众包厢。”
摩瑞教授不在意地说:“哦,那他们现在完全可以自由行动,离开赛场以后再跟你汇合也来得及。”
观众席上那些衣冠楚楚的巫师,在摩瑞教授眼中就是贴着“麻烦”标签的鬣狗豺狼,他才不会让维德去自投罗网。
通道里十分空旷,前方隐约传来其他极为评委低声讨论的声音。
那些选手的作品虽然不成熟,但是年轻人天马行空的创意,也带给这些老人一些启发,而他们深厚的知识底蕴又足以将那一丝灵感转化为成熟的作品。
而通道里并不见选手们的身影,因为他们基本上都选择先跟自己的家人汇合,还有一些虽然没有获奖,但是制造的作品有其特别之处,也被人拉着商谈合作的事。
这种商业性的洽谈,对于那些社恐型的炼金术士来说,比站在炉子旁边打一整天的铁都更累。但他们不得不神情僵硬地站在原地,进行着一点儿也不擅长的寒暄。
绝大多数普通炼金术士,都是从在魔法作坊里当学徒开始因为这样可以有不花钱的材料用来练手。
然后一步步地熟悉炼金,到独立制作产品,接着尝试制造属于自己的东西(此时前期积攒的财富会像开闸的洪水一样迅速消失)。
炼金术士有了作品以后,才能在类似的场合中崭露头角。
运气好的话,得到一些权贵富商的欣赏,由此开启像摩瑞教授这样躺着也能赚钱的日子。
而运气不好或者才能有限的人,在炼金这种极为烧钱的爱好中浮浮沉沉沉沉沉,满肚子的怀才不遇,一辈子的穷困潦倒。
这也是那些能在地下室一次性待上好几年,宅到出门的鞋子都发霉长草的炼金术士们参加这种比赛的原因他们需要让世人知道自己,见到自己的才能。
远离了赛场的喧嚣以后,摩瑞教授这才放缓脚步,看向身边沉默的维德。
“维德,刚才看什么这么入神”摩瑞教授问道:“还很在意那个格雷夫斯”
维德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教授关切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轻声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有幸成为您的学生,或许我也会像那些人一样......”
他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身后赛场的方向:
“等从学校毕业以后,就要汲汲营营地为自己的研究寻找资源和支持,在各色人等之间周旋,甚至可能被人利用、欺骗......然后走上跟如今截然不同的道路。”
回想起当初,友人帐刚刚面世......是摩瑞教授用自己的声誉做担保,广邀朋友,让维德不必钻营就能走到台前。
也是摩瑞教授挡在他前面,挡住那些贪婪和算计,锱铢必较为他争取利益,这才让当时完全不了解魔法契约的维德不至于掉进某些陷阱里。
对魔法界的了解越深入,维德越发明白当初摩瑞教授给自己的,是多么大的一份恩惠。
他轻声道:“能成为你的学生......我真的很幸运啊,教授!”
摩瑞教授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欣慰又带着点嗔怪的笑容。他伸出手,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维德的后背。
“傻孩子,说什么呢!”
摩瑞教授笑道:“以你的天赋和心性,就算没有我,换一个人当霍格沃茨的炼金术教授,你也一定会获得成功......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看着维德的眼神无比笃定,满是慈爱:
“我倒是觉得,收下你当学生是我的幸运.......古往今来,多少杰出的炼金术士都只是活着的时候有些名气,死后没多久就被时间给湮没了。”
“但以后的历史书上,或许永远都会记载着特伦斯摩瑞,一位优秀的炼金术士,他指导了维德格雷的炼金术而这,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夸张,这在老人的身上是极为罕见的。维德在好笑之余,也露出了清晰可见的动容。
他沉默片刻,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份沉甸甸的肯定,随后才道:
“您说得不对,教授.......指导”这种说法太轻了。应该说我在炼金术上所做出的一切成就,都是您的思想、学识、以及研究的证明和延伸。”
摩瑞教授愣了愣,眼眶竟然微微有些发热。
他早就将维德视为自己的传人,悉心指引着这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在炼金术这条道路上探索,但是直至此刻,特伦斯摩瑞才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澎湃地感受到了“后继有人”的那份意义和欣慰。
这份情感,甚至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亲情、友情、爱情,超越了血脉相连所维系的天然纽带,是一种更为纯粹的精神传承和共鸣 仿佛自己毕生追求,小心呵护的火种,不仅不会因为自己死亡而熄灭,反而在另一双手中燃烧得愈发璀璨,未来还会照亮自己未曾抵达的远方。
这份喜悦和满足,足以慰藉学术道路上所有的孤独与付出。
摩瑞教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微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音调微颤的感慨:
走出通道,前方立着一道消瘦而挺拔的身影 瑟拉菲娜皮奎利女士微微仰着头,如同一只在湖中心停驻的黑天鹅,维德几乎能想象出她年轻时优雅又干练的模样。
看到两人出来,皮奎利女士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调侃道:“两位走得可真慢,我还以为你们在一条线的通道里迷路了,正打算请人进去找找。”
“啊,当老师的,总是跟学生有数不尽的话要说......”摩瑞教授拽了下领结,说:“如果你羡慕的话,不如也去伊法魔尼收几个学生”
皮奎利女士微微眯着眼睛,扫了眼摩瑞脸上隐晦的、炫耀的神情,联想到他之前跟冯塔纳凡尔赛的话,隐隐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没有接摩瑞的话茬,只是抖了抖手上那一张色彩鲜艳的宣传册。
“说起来,刚才有个年轻人给了我一张有趣的宣传品。上面提到了一个小人国冒险记,还有维德的名字”
“哦”
摩瑞目光扫过花花绿绿的册子封面上,是一个拇指大的小人在巨大花草间跳跃的动态图片。
他转向维德,无声地问:“你小子什么时候又搞了这么个名堂”
“这是我跟马奇奥尼合作的一些项目,其实我只是出了几个主意而已。”维德解释道:“不过那里确实存在一种安全无害的手段,能把人瞬间变得跟甲虫一样小。
摩瑞教授一听就明白,那所谓的“安全手段”必然不是维德的发明,于是他心中的疑惑和期待顿时都转化为对另一个名字的嫌弃:
“马奇奥尼我就知道,肯定又是他撺掇的!那个满脑子都是加隆符号的家伙!”
他转向维德,语气缓和了一些:“维德,我知道你有能力兼顾,偶尔玩点游戏也没什么,但可别被马奇奥尼给带偏了......”
“好啦,特伦斯,别再在我的面前批评你以前的学生了。”皮奎利女士笑着说:“否则下次见到马奇奥尼,他该以为是我在背后挑拨离间了。”
她开玩笑地说道,随后看向维德:“我对这个游戏非常感兴趣,格雷先生,你们真的能把任何人都变小吗”
“当然。”维德肯定地说:“如假包换。”
皮奎利女士笑眯眯地说:“我很希望能听你详细聊聊这个项目的设计理念和技术细节,如果你这周日有空的话,我想邀请你去我家做客。”
比赛之前,维德就曾提出希望能够拜访皮奎利女士。此时她再提出邀请,不仅顺理成章,还显得平易近人。
“谢谢您的邀请,我周日全天都有时间,很荣幸能到您家里做客。”维德利落地说:“请问大概什么时间方便”
“唔......下午三点吧。”皮奎利女士笑道:“这个时间刚刚好。”
摩瑞教授其实并不想让维德跟皮奎利女士走得太近美国魔法国会的局势一向比英国魔法部要复杂得多,尽管皮奎利女士担任国会主席已经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但她始终都没有彻底脱离政治中心。
然而在摩瑞代替维德拒绝之前,就先听到了维德爽快答应的话,于是他到了嘴边的说辞只好咽了下去,转而皱眉道:
“瑟拉菲娜,不是我扫兴,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再玩这种冒险游戏,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皮奎利女士闻言,非但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发出了一阵愉悦的低笑。
“特伦斯,正因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才更要去体验那些从没有尝试过的事啊!”
她微微扬起下巴说:“难道就因为死亡在前面等着,你连尝试新鲜事物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不适合再教导维德这种年轻人,应该把这个学生让给我来教!”
摩瑞教授原本还因为她的洒脱而暗暗赞许,听到后面的话,顿时连眉毛都竖起来了!
“瞎!我就知道你在觊觎我的学生!做梦吧你!这辈子都没有这种可能!”
“哈哈哈哈………”
皮奎利女士顿时又笑了起来,她摆摆手说:
“摩瑞,你太紧张自己的学生了,怎么连平时的风度都扔了还有维德,周日三点......别忘记了。”
她挥手道别,维德看到,之前一直若即若离跟随皮奎利女士的两个人立刻跟了上去。
甚至还有几个人低调地从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他们穿着常见的黑色制服,迅速汇入队列,把皮奎利女士簇拥在中间离开。
维德忍不住低声说:“这阵仗......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
“两者皆有吧”
摩瑞教授叹了口气,却不像之前那样乐观,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复杂的表情。
“她可不是普通的主席......瑟拉菲娜皮奎利,她所身处的位置,知晓的秘密,代表的政治力量,以及她卸任之后依然能够调动的影响力,都让她成为一个极其特殊且敏感的存在。”
“不过不用担心。”
老教授安慰的自己善良的学生:“皮奎利女士的子女都在魔法国会工作,还有一些重要部门的首脑都是她曾经的心腹,更不用说,她还是邓布利多的密友。”
“甚至魔法国会的很多人哪怕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都信任着她的能力和品性。他们认为,如果有一天美国魔法界再次面临重大的危机,依然需要瑟拉菲娜皮奎利这样的人主导大局。”
“所以那些人也不会太限制她的自由......在这类人物身上,虽然保护与监视的界限往往非常模糊,但这也是那个位置无法摆脱的常态。
摩瑞教授摇了摇头,见怪不怪地说:“所以我想跟你说,周日的拜访虽然已经约定好了,但之后要学会跟她保持恰当的距离,这对你们都好。”
维德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