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街头的喧嚣也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偶尔驶过的车辆和远处模糊的警笛声。
维德仍然坐在长椅上,耳畔仍然传来各种断断续续的声音,但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喀喇喀喇”
铁罐和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拖着全部家当的流浪汉正在寻找一个晚上可以睡觉的地方。
他看到了那个那一张长椅,以及椅子上看起来并不算强壮的青年,顿时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神情带着几分凶恶和势在必得,径直走过来。
然而走得越近,流浪汉的神色越迷茫,到了长椅前面,他迟疑地停住脚步。
男人神色迷茫,眼睛并没有看着青年。他像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似的,抓了抓油腻腻的长发,拖着哐当哐当响的小车,转到另一个方向,很快就走远了。
夜不归宿的混混,站街的女郎、无所事事的黑人青年......由于各种原因出现在街头的人们,总有一部分将目光瞄向那个看起来脾气会很好的年轻人。
然而,他们无一例外地重复了那个流浪汉的经历靠近,然后不知不觉地远离,直到最后,小公园成了一片无人靠近的寂静之地。
维德摘下通讯豌豆。
旅馆内的人全都已经睡下,连大门都已经被旅馆老板锁上,只有摇椅吱吱呀呀的声音隐约传来。
维德胳膊搭在长椅靠背上,没有离开,依然静静地等待着,街灯在他的身上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
这时,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维德的前方。
他抬起眼睛。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身材发福,穿着一件臃肿的灰色背带裤和暗黄色的长袖T恤,领口有些磨损。
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清洁工,鼻头被夜风吹得发红,眼角还带着饱经生活磨砺的细纹。
她看着维德,声音沙哑地说:
“晚上好,先生。我看你在这里坐了很久,是在等人吗”
维德眼中流露出笑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说:
“唔,我在等一个......或许迷路的朋友”
女清洁工闻言,脸上那种属于普通人的疲惫神情瞬间褪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弯了弯,露出一个极为生动的笑容。
“主人。”她说:“我们等你好久了。”
“最近的调查有什么结果吗”维德问。
“有。”
女清洁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放在维德面前。
那枚徽章只有一美元硬币大小,正面印着的不是某个人的头像,而是一双正在折断魔杖的手;翻到背面,则是“NSPS”的浮雕。
“第二塞勒姆”
维德认出了这一串简称所代表的含义,心中也并不感到意外。
“是。”
清洁工轻声道:
“我们追踪到布鲁克林区一座废弃的纺织厂底下,发现了一个被废弃的据点。里面人去楼空,书籍、文件、电脑这些东西全都被搬走了,但还有不少日用品被遗落。”
她指了指维德手中的徽章,说:
“比如印着这个图案的旗帜、标语、甚至咖啡杯和衬衫。另外,据点搬离得很匆忙,看上去像是发生了一场战斗。”
维德果断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他走向街边,一辆黑色轿车从黑漆漆的巷道中窜出来,悄然滑行到维德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维克多那张粗犷的脸。他看着维德,没有像在飞机上那样滔滔不绝地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维德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轿车立刻启动,平稳地加速,转眼就只留下一行尾气。
清洁工留在街边,目送着汽车远离,随后,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扫帚,弯腰清扫街道。
“沙沙”
维德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黑暗遮盖了大部分的罪恶和肮脏,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城市确实显得极为璀璨迷离。
忽然,维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道:
“你开车有驾照吗,维克多”
维克多双手稳稳地放在方向盘上,闻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在这个国家,只要有足够的钞票,几乎什么纸片都能买到。从这一点来说,它确实比英国......自由得多。
“喜欢吗”维德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流转的灯光上,声音很轻:“这个地方”
维克多开着车超过了一辆缓慢行驶的卡车,沉默片刻才说:
“它混乱的秩序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掩护和资源。但要论‘喜欢......它过于噪杂了。”
他们留在美国的时间,接触的人大部分都是底层,那种无处不在的傲慢和歧视、浅薄的文化和赤裸裸的欲望,即使是魔偶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们都被维德亲自赋予思想,即使表现出来的性格千差万别,但骨子里有一些东西始终是相同的。
布鲁克林区的路牌在街边一闪而逝。
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一座破败的“河畔纺织厂”前面,锈迹斑斑的大门被几根手指粗细的铁链锁住,但锁头已经被什么人给砸开了。
维克多带着维德,穿过已经变成废墟的厂房,来到一个隐蔽的,通向地下的入口。
地下空间潮湿而阴冷,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气味,还有两个正在现场忙碌的身影。
其中一个是戴着棒球帽的红脖子司机,裤子上还粘着黑色的煤油污迹;
另一个则是穿着连帽衫的青年,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去参加一场篮球比赛。
此时两人正做着跟他们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工作手中拿着相机、比例尺、指纹刷、透明胶带、采集样本的透明玻璃瓶和塑料袋之类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从地砖缝隙中,桌脚屋檐下收集各种细微的残留痕迹。
看到维德,两人同时站起来,微微低头欠身,动作一致地像是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维德摆摆手说:“我就过来看看,你们继续。”
“是。”两人齐声说道。
而维克多则指向墙壁,对维德轻声道:“主人,你看!”
浅灰色的水泥墙面上,赫然有几道细长的、深刻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