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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有大病

  端敬殿内。

  张玗正在一边坐着,旁边小几上摆着两个散发出袅娜香气的茶杯,另外一边坐着异常小心谨慎的金氏。

  金氏入宫来探望女儿,正好碰到女儿要到端敬殿这边来查看织布工坊的情况,便一起前来。

  此刻厂房里边机器轰隆隆的声音清晰可闻,母女二人隔着张茶几坐在那儿,稍显生分。

  每句话都需要去找个由头,否则就只能安静地在那儿坐着。

  张玗主动引导话题:“父亲的病可有好一些?”

  “不知道。”

  金氏显得有几分不满,皱眉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人了。”

  张玗惊讶地问:“父亲生病都不在家里待着?他去哪儿了?莫不是…”

  金氏吐槽道:“不但你爹不着家,你弟弟也是如此…”

  “哼!”

  张玗气呼呼地道:“就说延龄这小子心思不正,回头我要好好教训他。”

  “不是你二弟,是鹤龄。”

  金氏立即出言纠正。

  张玗瞬间感觉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母亲不应该抱怨她二弟把老父亲给带坏了吗?

  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对大儿子更为不满?

  张玗问道:“那…二弟平时都在家?”

  金氏道:“他白天基本不在,但晚上都会回来。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带来不少好东西,比如啥海带、海鱼干,笋干、蘑菇干,还有苹果、梨、桃子、西瓜等时令水果,以及各种豆腐制品等等,再加上按月给为娘的一百两银子,如今家里边的情况比以前好太多了…你不用太过挂念。”

  张玗听到后更觉来气。

  原来二弟是用“收买人心”那一套,让老母亲对他没脾气。

  银子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管用的东西,连一向挑剔的老母亲,竟都一心向着小儿子说话。

  “那…鹤龄平时都在做什么?能到不着家的地步?”

  张玗蹙眉问道。

  “谁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些啥…”

  金氏很生气地道,“明明没多大本事,非得往外边跑,听说成天花天酒地,还没多大年岁就开始学他父亲的坏毛病,或许在外边已经有女人了,唉…”

  张玗本来应该跟老母亲一样生气,但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咧嘴笑了下来。

  大弟弟真有本事,竟学会怕泡女人了?

  在外边厮混,总好过是个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在家里混吃等死吧?

  哎呀等等。

  在哪儿混吃等死不是混呢?

  看来我这心态不对啊!

  “母亲莫要生气。”

  张玗拿起茶碗,抿了口茶,才又问道,“二弟一定会教导好他的。”

  “那也得鹤龄肯学啊…你觉得他会学吗?”

  金氏气呼呼说完,才想起自己与女儿的身份差距,不敢再抱怨。

  然后母女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张玗问道:“那…父亲现在身在何处?他的病情…究竟怎样了?没问问延龄吗?”

  金氏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延龄老喜欢糊弄人。”

  “什么!?”

  张玗惊讶地问道,“母亲也觉得他喜欢糊弄人?那您不生他的气?”

  “他说什么他爹是因为窥探天机,导致折了阳寿,必须要到外面找个灵气充盈的地方好好静养,不能为世俗凡务所扰。还说他爹现在病得卧榻不起,但经过他抢救后,已暂无性命之忧。”

  金氏随口把儿子扯闲篇的鬼话说出来,苦着脸道,“延龄还说,会尽可能看着他爹,不让他在外面乱来。”

  张玗摇头道:“好像也没什么嘛,乃人之常情…”

  金氏问道:“皇后娘娘,您说的人之常情,莫非是…糊弄我这个做娘的乃常情?”

  张玗没好气地道:“母亲莫要误会,我想延龄最多就是不想让您多担心,他一定会照顾好父亲…好了,我们不谈他们了,这边的东西,娘喜欢什么,待会儿拿些回去。我这里的好东西挺多的,许多都是贡品,外边不常见。再者,陛下一直要赏赐咱们家田地,您看…”

  “不要。”

  金氏道,“其实家里啥都不缺。你爹和延龄说,别的东西咱拿就拿了,但田宅之类的最好碰都不要碰。咱家不缺那点儿田地,拿了会被朝中人参奏,告诉为娘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偏头关。

  李孜省终于接到调居庸关,任内三关巡抚的最新任令,距离他拿到山西巡抚的委命状不过二十天。

  此时巴图蒙克一行已启程前往京师,李孜省没有跟随,而朱永所部人马也没有领到沿途护送的命令,反倒是从大同等地调遣了精锐兵马“保护”这批人前往京师,也是为防止鞑靼人半途在大明境内行劫掠之事。

  “李尚书,恭喜了。”

  覃昌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前去向李孜省道贺。

  此时的李孜省已经在收拾行囊,却没表现出或喜或悲的表情。

  李孜省停下手里的动作,波澜不惊地问道:“不知何喜之有?”

  覃昌一听,便揣摩出李孜省心中所思所想,问道:“莫非李尚书更想荣升总督宣大地方军职?眼前的调遣,未能趁您心愿?”

  “覃公公,切不可如此说…为人臣子,岂能有非分之想?”

  李孜省诚惶诚恐地道。

  覃昌笑道:“咱就是私下一说,眼下未有旁人在,说点儿贴己话,无妨的。咱家并非有意试探或挖苦,只是连咱家都觉得,从山西巡抚任上内调,朝廷此举实在是…另有深意。就是不知,这是出自谁的意思呢?”

  李孜省问道:“覃公公,你还不如直接说,我被削权了。还想说,这是张国丈在背后设下的槛?再或是你想让我觉得,乃有人故意在陛下面前恶意中伤,就比如说…怀恩怀公公?”

  覃昌微微一怔,问道:“李大人,您怎能如此想呢?”

  “这么说吧,我到西北来送军资的目的,并不是当一方督抚,本就无权过问西北军政事务。”

  李孜省一脸认真地解释,“我此番出京来公干,某种程度而言,乃是脱离群臣的攻讦,躲个清闲,顺道作为治河事务正式开启前的一次难得历练。

  “可惜,西来途中,遇到兵祸,无奈之下顺道解决朝廷的困扰,上天庇佑我大明,让我终于寻到个机会,为朝廷排忧解难…可惜未能做到尽善尽美。”

  覃昌笑道:“李尚书真想得开。”

  李孜省道:“不是我想得开,乃是我早就放下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一早我就跟覃公公说过,我下一步的期望,是在黄河河工上有所建树,功在千秋。

  “所以先前,我问覃公公,何喜之有,并非出自内心的怨怼,而是说,对我这样一个不容于世俗的人来说,在哪儿做事都一样,无喜便就无怨,仅此而已。”

  “还真是…”

  覃昌听到这里,心里不由琢磨开了:你李孜省是真的豁达,还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惺惺作态呢?

  山西巡抚好歹是常设职位,而所谓的倒马、紫荆、居庸内三关巡抚,只是临时所设官职,可能你当上没几天,朝廷就又会调你回京当个闲差。

  你竟然能如此坦然面对?

  要说之前你无军功在身,外派当个巡抚,或许能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

  但眼下你可是炙手可热的一军主帅,恰好又在对外敌作战中取得军功,真的甘心就这么被雪藏?

  李孜省道:“覃公公,我走后,这山西,尤其是偏头关军务,可就拜托给您了。不过我相信,那位翟中丞,用不了几天,就会紧急赶到这里,跟您接洽…”

  “呃…是吗?或许吧…”

  覃昌突然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由始至终都被李孜省掌握了话语权。

  李孜省笑问:“覃公公,你可知陛下调我去居庸关供职有何用意啊?”

  “用意!?”

  覃昌不假思索地反问,“难道不是调回京师的一个过渡么?却不知朝中,可有侍郎的职位空缺,能让你随时接任?或许你在居庸关根本就等不了多久…”

  “呵呵。”

  李孜省摆了摆手。

  此时茶水终于被李孜省的亲兵送了上来,二人各自端起茶盏,这边李孜省好像有意卖关子一般,笑而不语。

  覃昌拱手请教:“李尚书,您是高人,对于圣意的揣测,可说是世间少有。某始终不太明白,此番安排究竟是出自张国丈背后的运筹和布置,还是文臣给陛下施加压力所致?您是否能为某释疑呢!”

  李孜省笑着问道:“覃公公,您觉得陛下希望我们在西北保持强烈的进取心,枕戈待旦,随时带兵出关,与鞑靼人周旋,乃至多番交战吗?”

  言外之意,你觉得皇帝希望我们打仗吗?

  覃昌果断地摇头:“应该是…不想吧!”

  “这就是了。”

  李孜省笃定地道,“无论是陛下本意不想,再或是陛下碍于朝中臣僚反对所致,总归现在的朝廷,只想快速稳定西北局势。

  “一次小小的胜利,就足以震慑宵小,鼓舞我边军军心士气,再打下去,在那些文官眼中就是劳民伤财之举,且容易为鞑靼人所趁。”

  覃昌迟疑地问道:“李尚书是想说,因此陛下才更属意讲和之事,同意让鞑靼人上贡?甚至开边市谋求长久和平?”

  “应该是如此吧!”

  李孜省一脸神秘地道:“因为陛下还要等…”

  “等?等什么?”

  覃昌直接问。

  “等…呵呵…”

  李孜省一脸高深莫测地笑道,“当然是等有利时机…等将来某个时间段,大明国运昌隆,甚至兵强马壮,再一举扫平草原,建立不世功业。”

  “啊?”

  覃昌闻言大吃一惊。

  好似在说,你跟我扯犊子呢?

  现在赢了不打,非要等将来?

  兵强马壮?

  国运昌隆?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就你会吹牛?

  李孜省见覃昌满脸的怀疑,不以为忤,问道:“覃公公,您是否觉得,这一天有些太过遥远呢?”

  “不…咱家并无此意,大明必定国运昌隆,也一定会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西北将士齐心协力,扫平草原。”

  覃昌赶紧说道。

  李孜省道:“实不相瞒,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在张家。”

  “嗯?”

  覃昌继续懵逼。

  李孜省起身,走到桌子前,把桌上几本书稍作收拾,直接塞进包袱里,并没看出他有多重视的样子。

  随后李孜省继续道:“陛下登基才半年时间,你看皇宫都能产出那么多布料,不但可以满足宫中上下数万人的需求,还能运来西北。你说再给个三年五载,大明军力能没有改善吗?”

  “这…”

  覃昌脸色极为尴尬。

  好像在质疑,就算张家能帮皇宫内院纺纱织布,但光靠织布…就能改善大明的军力?

  还妄言什么荡平草原?

  说二者风马牛不相及有点儿过,但你要非说这中间有很强的联系…也太过牵强附会了吧?

  李孜省提醒道:“张家精擅的不是只有织布这一项,覃公公,您别忘了望远镜,也别忘了盐税和盐政,更别忘了,张家到现在竟能拿出大批财货资助朝廷,甚至那位张国丈还能在民间筹募钱粮…这都非一般人能及。”

  覃昌问道:“您具体想说什么?”

  李孜省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道:“覃公公,我跟您透露一点秘辛,你切不可对外人说。也是因为我信任覃公公您才…”

  “咳咳,请讲,请讲。放心,咱家定不与他人言。”

  覃昌满脸期冀地说道。

  “由陛下主导,张家已经在秘密研究新式火器,一旦有了新火器,大明军力必定能更上一层楼,对外用兵能更加得心应手。”

  李孜省以神秘兮兮的口吻道。

  覃昌不由尬在了椅子上。

  那僵住的表情好似在说,李孜省你他娘的莫不是有病啊?

  李孜省不满地问:“莫非覃公公不信?”

  “呵呵。”

  覃昌嘴角浮现出个无奈的笑容,反问道,“有了新火器,自然能…极大地改善我大明军力,但…这跟李尚书您回调内三关巡抚有何关系?莫非是让您回去具体负责此事?还是说…罢了,还是请李尚书您不吝赐教!”

  李孜省笑道:“我李某人在西北属于不安定因素,无论是朝中文臣,还是西北将士,都觉得我李某人为了军功,为了窃夺权柄,一定会不择手段,主动挑起对鞑靼的战事,令西北永无宁日。”

  “啊?这…这…应该不会吧?”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覃昌内心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

  你李孜省的确是不安定分子。

  如果你是正统文臣出身,就没有这么多非议加身了。

  但…谁让你是个道士呢?

  而且成化朝时,你干的那些个破事太过腌臜了,朝中哪个大臣不防备你?

  你在成化朝时是个公认的奸臣,总不会有人觉得,到了弘治朝就一跃而变身成了治世能臣吧?

  李孜省道:“我在边陲,只会给军中上下,包括鞑靼人,制造压力,且还得受朝中臣僚无休止的非议,让陛下头疼。反倒不如,调我回内三关…既没有离开军队系统,又不用回京,更为重要的是…有我顶在第二线,鞑靼人便时刻得小心,朝廷是不是会翻脸,做事会更谨慎些。这样一来,局势是不是就达到一种相对的平衡?”

  “嘶,这你都能想到?李尚书果然是治世能臣,难怪从先皇到当今陛下,都对您信赖有加。”

  覃昌嘴上称赞不已。

  内心却在想。

  你这分明是过渡解读啊!

  你不就是被削去了权力,调到闲差上,才故意这么说,显得你很重要么?

  我信你个大头鬼!

  李孜省捻着颌下胡须,显得很得意:“我去到居庸关后,一定会好好整顿军务,争取不让陛下失望,也对得起张国丈对我的一番信任。”

  “可千万别这么说。”

  覃昌提醒道,“您只需要对陛下负责便好。至于张国丈嘛…最多是协助您打了一场胜仗,不能啥都让他沾染上…”

  李孜省哈哈大笑起来:“这种场合,咱分得那么清楚作何?莫不是还有人觉得,张国丈有何图谋不成?一心为朝廷,你我在意那么多流言蜚语作甚?”

  覃昌无奈道:“那…要是您到了内三关,又被调…回京城去,再或是去负责河工事,不知您…”

  这个问题提得很尖锐。

  你在这儿一番推测,觉得自己对皇帝很重要,可万一你到了居庸关,马上打脸,朝廷又把你调回京继续掌管上林苑、钦天监等衙门,让你当个闲差,你不得失落死?

  李孜省却笑着道:“我倒是希望早些回去呢,有清闲谁不会享?能近距离接受陛下的教诲,受张国丈的提点,那是我的无上荣幸。”

  覃昌心想,你这家伙果然有病。

  且是大病!

  李孜省随即用满含深意的神色,看着覃昌道:“做官到了咱这地步,不就是听令而为吗?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能做出成绩来,哪怕一时受委屈,也一定不会就此埋没。可要是没有成绩…呵呵,你再得信任,那也很可能是昙花一现。

  “我不禁想到那位怀公公,你说他的能力,比之成化朝时如何?这一年来,他的境遇变化,究竟差在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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