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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妻重于祖母

  张峦从皇宫里出来,直接回到家中,见到了难得凑在一块儿的张家两兄弟。

  只是一个需要在床榻上躺着,疼得嘴里直哼哼,而另一个虽然守在旁边,却忙着写写画画…好像家里最忙的那个永远是小儿子张延龄。

  “幸不辱命。”

  张峦坐下来后,随便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喝了两口,然后才道,“把各边都打点清楚了,这事总算是揭过去了。”

  张鹤龄侧过头,不满地抗议:“爹,这事儿不能这么过去…等我身体好了,还想亲自打回去呢。”

  张峦瞪了大儿子一眼,喝斥:“老子都不稀罕问你,在教坊司是因何而起的口角?敢说没你的责任?也就是你弟弟肯帮你…不然这顿揍一准儿白挨了,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爹,你怎么能这样呢?好歹我是你儿子吧?再说了,姐姐是皇后,我可是堂堂国舅,咱们张家需要怕谁吗?”张鹤龄倔强地道,“我听说,之前万家得势的时候,在京师可是横着走的…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我不服!”

  “不服也给我憋着!”

  张峦没好气地道:“万家能横着走,那是万贵妃受宠!但你看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王家,能横着走吗?这种事不得看前提条件?”

  张鹤龄不满地道:“我姐姐既是皇后,又是姐夫最宠爱最信任之人,可以说是结合了万贵妃和王皇后的优点,凭什么我不能横着走?”

  “果然,都不用问,就知道必定是你小子在外招惹事端。嘿,我不用几句话,就给诈出来了…老二,你怎么也不管管你大哥?他现在越来越有向混世魔王发展的倾向…你怎么成天那么忙呢?”

  张峦皱眉叱问。

  张延龄不答反问:“爹,难道你不困吗?”

  “呃…”

  张峦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猛一拍脑门儿,哀嚎道,“完了,完了,都忘了之前说好让她先作准备…唉,我这等于是一去不回哪!”

  张鹤龄惊疑不定,问道:“爹,她谁谁?你又准备去哪儿?”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张峦白了大儿子一眼,随即道,“延龄,你出来,就当是送送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真麻烦。”

  张延龄嘴上不客气,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跟着张峦往外走。

  张鹤龄躺在床上,悲愤地抗议:“为啥有事不跟你大儿子说?未来继承你爵位那个人,好像是我啊…为何你们俩无论做什么,都要背着我呢?这不公平!”

  “啥公平不公平的!”

  张峦回过头,指着大儿子破口大骂:“你给老子在家里老老实实待着,回头去军中历练!再嚷嚷,小心老子把你另外一条褪也给打折了!”

  张峦和张延龄父子俩出门来。

  张峦道:“我觉得你姐姐性子越来越浮躁了,老觉得天老大她老二,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听她的口气,好像咱张家就是除皇家外的天下第一家,没人敢招惹似的…

  “我跟她说周家不好惹,她就提她对太皇太后已经很好了,结果自己家人却被周家人欺负,话里言间似乎连孝义都不管不顾了!这叫不叫恃宠而骄?”

  “爹,你受宠,你也骄。”

  张延龄笑着宽慰道,“姐姐如今深得姐夫心意,夫妻二人和和睦睦,而姐夫又是一国之君,凭什么不能骄一些呢?”

  “你小子怎么也浮躁起来了!”

  张峦皱眉道。

  张延龄笑道:“不就是飘了吗?人一旦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心境自然就会跟以前大不一样…不过,爹你倒是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受了气仍旧想忍气吞声,这一点似乎得改改了。”

  张峦皱眉道:“谁说我喜欢忍气吞声的?为父只是觉得,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呃,为父真的不是怯懦,实在是…”

  说到这里,张峦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保守。

  完全没代入自己乃大明第一外戚的身份,小农思想作祟,处处都想忍让,好像真被儿子说中了。

  “但也不能像你们姐弟俩这样,人家打了,就非得打回去,且还计较到底吧?”张峦板着脸道。

  张延龄笑了起来:“这不明摆着的事情么?主动反击,就是做给京师各世家大族看的…不争馒头争口气!以大哥那性子,以后在外面少不得惹事,今天被人打了,最后忍气吞声和睦收场,那以后别人是不是不会害怕?起了冲突,岂非还是照打不误?”

  张峦道:“听你这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的。所以说打回去了,然后再给个甜枣吃吃,说是要安排周家人到军中任职,连太皇太后那边都不予追究…就是要让别人觉得,咱们张家真不好惹?”

  “爹,你说对了。”

  张延龄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此番既是为大哥,也是为咱父子。话说,咱们张家崛起这么快,姐夫又是个性格温和之人,别人很容易蹬鼻子上脸。

  “一旦遇到这种矛盾和冲突,咱的第一选择永远不是避让。不然的话,咱父子三人,在外面不老遭罪了?”

  “嘿,你小子…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替你大哥出头,却成了为咱们张家出头,还是替为父着想?你脸怎么这么大呢?”

  张峦听了,自然有些不屑。

  显然儿子所说,有点超出他文人的认知。

  文人最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可不像他儿子这样,老喜欢以拳头服人。

  张延龄笑眯眯地道:“此方法针对朝中为难你的大臣,同样有效。所以父亲平时可不能总躲着,毕竟接下来,姐夫想做一件震烁古今的大事,得需要有人牵头,这时候就体现出一直扶持你的重要性了。”

  “又是我?西北打仗么?”

  张峦显得委屈巴巴地道,“吾儿,有事你自己顶上去,就挺好的…我总觉得现在无论是那些太监,还是朝中人,都已经认识你了,也都知道你有本事。你姐夫还那么器重你!

  “好了,为父还有重要的事去办…咱都忙着?”

  “爹慢走。”

  张延龄笑道。

  张峦负手前行,嘴上嘟哝:“一天天的,被俩儿子坑死了!还慢走呢!”

  坤宁宫内。

  张玗一直在等丈夫回来,甚至还派人去乾清宫催请,终于在天黑前把丈夫给叫了回来。

  一上来,张玗就表达了不满。

  朱祐樘上满是为难之色:“到底都是亲近的外戚,我也不知该帮谁。玗儿,我知道心中应该更倾向鹤龄,但毕竟…那是皇祖母的娘家人啊。”

  “皇祖母娘家人,就能欺负你妻子娘家人?”

  张玗显得很不高兴。

  自己身为皇后,一直都顺风顺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目空一切。

  但谁曾想,现实却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原来自己的弟弟还会被另外一个外戚家的人给欺负?

  自己能忍?

  我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接受了我天下无敌的现实,结果随便一个人就能打我的脸,那我能接受?

  朱祐樘道:“其实这件事,岳父已经调解妥当了…殴斗结束后,鹤龄是吃了一点小亏,但随后就找人打了回去,不但把挑事儿的对家给打了,还一次打了俩…现在朝中人都在非议,我还在想怎么应付呢。”

  “他们非议什么?”

  张玗噘嘴道,“周家以多欺少,先无故殴打我弟弟,总是事实吧?打回去又怎样?敢在京师搞风搞雨,四下煽风点火,还想打皇家人的脸?没杀他们都算好的!”

  朱祐樘越发为难了。

  面对火力全开的妻子,他想的是讲道理。

  而这会儿的女人最烦的就是听道理。

  就在朱祐樘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时,门口传来通报声:“陛下,小国舅入宫了。”

  却是覃昌。

  朱祐樘松了一口气,道:“玗儿,你看,延龄入宫来了…要不接下来,你跟他说说?”

  “谁来说都没用。”

  张玗道,“家父也是,被人欺负,还想忍气吞声,还说什么要帮周家人安排进新军任职。都不知他怎么想的。被人欺负上瘾吗?”

  朱祐樘脸色尴尬。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给张家人撑腰…好像以前根本无须他出来给张家擦屁股,都是张家父子帮他解决各种麻烦。

  朱祐樘先出来,在交泰殿见到张延龄。

  “姐夫。”

  张延龄神色倒是很愉悦,好像以前一样,眉眼弯弯的,仍旧是一副乐天派的模样。

  朱祐樘拉小舅子到一边,小声问道:“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延龄道:“家尊没跟您说明白吗?”

  “没仔细问。”

  朱祐樘道,“岳父好像自己也不太知情。毕竟事情发生在教坊司…话说,延龄啊,你兄长年岁不大,怎会去那种肮脏的地方?”

  张延龄笑了笑。

  看来朱祐樘对教坊司是有什么偏见。

  老实讲这个时代的教坊司,绝对是男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张延龄道:“大哥他无所事事,就喜欢找乐子!去教坊司,也是因为他听说里面去了新的姑娘,而他觉得自己是国舅,待人接物不知不觉有些得意忘形,于是乎就乐极生悲了。”

  “咦,你怎么这么说你兄长?”

  朱祐樘对张延龄的这些形容词很好奇。

  张延龄无奈道:“可能是姐夫把他给宠坏了吧…他也是仗着有姐夫撑腰,行事无所顾忌。”

  朱祐樘道:“可这次,我也不知该怎么为他做主。你姐姐她…”

  “让我去说吧。”

  张延龄道,“姐姐平时还是蛮讲道理的。但这次可能是生气了,毕竟最先挨打的那个人,是她亲弟弟…关心则乱嘛。”

  朱祐樘点头道:“对,关心则乱。你去说。我等你。”

  张延龄心想,好你个无耻的姐夫,姐姐那边你招架不住,就让你岳父家的人接连过来劝说?

  你这当皇帝的,有这么窝囊吗?

  坤宁宫内。

  张玗瞪向踱步走进殿门来的二弟,恶狠狠地发出警告:“你要是替周家人求情,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

  张延龄道:“姐,你希望我和大哥走出去,是只被打这一次呢,还是以后次次被打?”

  “这叫什么话?”

  张玗道,“就算你哥不着四六,但当姐姐的,不替他着想吗?都是一家人!我还希望你们更坏的?”

  张延龄笑道:“所以啊,大哥被打后,我没等爹同意,就直接派人去把周家人给揍了一顿…并且也跟爹说了,以后再有人招惹咱们家,就往死里打,不然他们不知道谁才是京师第一外戚之家。”

  最懂张玗心态的人,自然是张延龄,甚至朱祐樘这个做丈夫的都要靠边站。

  张延龄这边属于开卷考试。

  一早就知道自己姐姐是扶弟魔,也明白一旦有冲突,姐姐会不计一切代价支持娘家人,所以在这种问题上,只需要顺毛捋就行,不会让张玗这只猫炸毛的。

  果然。

  当张玗得知,其实张家对于形势尽在掌控,且能做到在反击等事上游刃有余,还因此衍生出了各种报复的版本,她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消了。

  当朱祐樘回来时,发现妻子脸色果然与之前截然不同。

  坐下来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张延龄这边就要出宫。

  朱祐樘还亲自送小舅子到了殿门口,他四下瞥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一脸好奇地问道:“延龄,你是怎么劝你姐姐的?”

  张延龄道:“姐姐也是讲道理的人,她最怕的是我和兄长年岁太小,来京师人生地不熟受人欺负,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关心。”

  “嗯?”

  朱祐樘有些疑惑。

  心说,我问你的,跟你回答的是一回事吗?

  “所以啊…”

  张延龄笑着做出补充,“我跟姐姐说,我和兄长都很好,暂时没人能欺负我们,属于我自己站出来现身说法,姐姐自然就没那么担心了。更为重要的是,姐姐知晓大哥受伤并不严重,也就宽心了。”

  “原来是这样。”

  善良的朱祐樘不疑惑其中有诈,还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拍着张延龄的肩膀道,“看来以后你姐姐郁结于心时,就要把你叫过来,好让她宣泄负面情绪。嘿,我发现你这个当弟弟的,很懂得哄你姐姐嘛。”

  张延龄笑道:“姐夫,有时间我多教教你吧…我觉得你这么疼姐姐,照理说应该很会讨姐姐欢心才对,估计是有时候用的方法不对。”

  “是吗?”

  朱祐樘眼前一亮,道,“那你回头一定要教我。话说,我跟你姐姐相处也就一年多时间,你们姐弟俩相处多年,一定了解更深。”

  张延龄道:“等女子嫁人后,弟弟始终是外人,只有丈夫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朱祐樘脸上带着几分幸福之色:“我明白。但我有时候嘴拙,不知该怎么说。”

  一个痴情种,果然有你父亲的风采。

  张延龄心想,幸好我是你小舅子。

  如果我生在别人家,面对你这么个护短的皇帝,还有张家兄弟俩的无耻…我还怎么在大明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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