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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生生(八)

  正常情况下,秦淮应该等这顿饭吃完回酒店,借口自己要上厕所,坐在酒店的马桶上看完赵诚安的最后一段梦境。

  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因为芬园也有厕所。

  秦淮还没有体验过传说中的北平第一私房菜馆的厕所呢,不体验一次实在是太可惜了。

  也不需要章光航带路,厕所就在包厢往后走的地方,秦淮进包厢的时候看到墙上贴的指示牌了。

  秦淮看了一眼雨露均沾,一口白面馒头、一口山药糕、一口米糕的赵诚安,觉得赵诚安还要吃一会儿,他可以先看记忆。

  秦淮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秦淮默默起身:“你先吃,我去上个厕所。”

  赵诚安不疑有他:“嗯嗯,你知道厕所在哪吗?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厕所好像在后面。”

  “我也看到了,你慢慢吃别噎着。”秦淮留下一句关切的话语,径直朝外走去。

  厕所离包厢不算很远,大概在15米左右的距离,装修还可以,复古中透露着现代化,应该是芬园原本的厕所改的,单间厕所。

  秦淮把门关上,反锁,点开游戏面板,选择赵诚安的一段梦境。

  一想到马上就看到赵诚安的最后一段梦境了,秦淮还有点小激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顺畅且连贯地看同一个精怪记忆了。

  秦淮点击是。

  [梦境——].

  百年前北平城的夜晚,很黑。

  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月光再皎洁,也很难如日光那样照亮夜色下的人脸,对于常年缺乏维生素导致患上夜盲症的贫民而言,晚上就算点灯在外面也很难看清。

  因为烛火的光实在是太微弱了。

  秦淮就在微弱的烛火的映照下,看清了陈秋生一家人的神色。

  陈平安举着灯笼,灯笼没有照人,而是低低的举着,照亮陈秋生正在数钱的手和赵诚安手上捧着的小布包。

  这个时间应该是夏日,陈秋生、陈平安、赵诚安和夏穆苪全都穿着短褂,夏穆苪身上背着几个包袱看上去似乎要远行,另外三人什么都没拿,只有赵诚安手上捧着一个更像是荷包的小布包。

  陈秋生正在低头数钱,一大把钱,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银元、铜币、碎银子、英镑、法币,有的完整,有的残缺。借着灯笼的微光,陈秋生把这些杂乱的钱币归置整齐,全都塞进赵诚安手上拿着的那个小荷包里,让夏穆苪把鞋脱了,把小荷包又塞进他的鞋底。

  “现在外面世道乱,关外已经沦陷,南方听说也不是很安生。李府半个月前就买了车票全家去金陵,眼看那些鬼子快要打到廊坊,北平是不能呆了,金陵安不安全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李家都去了金陵,金陵现在肯定比北平安全。”

  “穆苪,你先跟你刘叔去金陵,到了金陵也不用写信回来报平安。你机灵,一切以自己安全为主,要是发现金陵也不安全就再往南跑。你刘叔那我已经给了一笔钱,这些钱你自己藏着以备不时之需。”陈秋生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放心地摸了一把夏穆苪身上的短褂,“现在是7月,原本应该让你把冬衣也带上的。但是现在外面乱,东西太多容易被抢,也不敢给你带太多好衣服,南方终究比北平暖和,入冬晚,等安定下来之后你再自己添置棉衣。”

  “要是遇到劫道的别逞强,把命保住比什么都重要。这个世道…只要能活就行。”陈秋生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父亲,什么都想给夏穆苪带上,却又不敢让他多带。

  “父亲,马上就子时了。夏穆苪该走了,刘叔说车队不等人,今天晚上不出城,再出城就难了。”陈平安出声提醒,他手上拿着灯笼,烛火照他的脸照得最清楚,能看出他面色惨白,嘴唇依旧没有什么血色,一脸病容,身形也很瘦弱。

  这个时间线比起上次显然又过了几年,陈平安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成人的模样,但是个子却没有长多少,可见身体依旧不太好。

  “对对对。”陈秋生连忙催促夏穆苪,“快去,别赶不上了。”

  夏穆苪很是不舍,看了一眼陈秋生,又看了看陈平安,说:“师父,我们一起走吧。”

  陈秋生摆摆手:“平安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喝药,长途奔波肯定受不住。如果早一个月买到火车票还能出城,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快去吧,别晚了赶不上出城马车。”

  “对呀,放心吧,陈师傅和平安有我呢。我的手艺你还不相信?肯定饿不死,就算鬼子进城了把家里的东西都抢空,李府留给我们的那间房子不是还有地窖吗?我们藏到地窖里去,到了晚上我就出去偷东西吃,肯定把陈师傅和平安养得白白胖胖的!”赵诚安拍着胸脯保证。

  夏穆苪苦笑,知道时间不等人不能再拖延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两步,最后冲三人摆摆手:“师父,平安,陈…师弟,我先走了,你们在北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黑暗中跑去,生怕自己跑慢一步就忍不住要回头。

  赵诚安还在那傻乐地挥手,挥了几下发现不对劲,不满地叫嚷:“诶,夏穆苪怎么叫我陈师弟,我没拜陈师傅为师啊,我怎么成他师弟了?”

  陈秋生原本还处在离别的伤感之中,听赵诚安这么说没好气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还嫌弃上我了,幸亏我没收你为徒。这几年你和穆苪的手艺差得何止一星半点,一天到晚就想着什么时候发工钱和吃什么,真收了你这个徒弟还不得败坏我的名声。”

  赵诚安连连喊冤:“陈师傅这一天到晚不想着什么时候发工钱和吃什么想什么呀,我活在世上就这两件事情最重要。”

  陈秋生都被赵诚安气无语了,摇摇头:“平安,回去吧。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陈平安无奈地笑笑,很快这个笑又变成了自嘲,声音低沉显得很失落和自责:“父亲,都是我拖累了你们。”

  “如果没有我,你和阿生都能走,还能和江师傅一家结伴走。”

  “都是我害得你和阿生要留在北平陪我。”

  陈秋生安抚性地拍了拍陈平安的肩膀:“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是你爹,有你这样一个争气的考上了大学的儿子骄傲还来不及呢。而且我都这个年纪了,要走能走到哪里去,原本想着过几年回关外的,现在关外也回不去了,南方我也不爱去,不如留在北平。”

  “反正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什么东西可被抢的,死不了。”

  “就是拖累阿生了,还要留在北平照顾我们俩。”

  赵诚安睁大眼睛:“这有什么拖累的,现在是大学搬走了平安没有大学读,等大学再搬回来,平安读完大学毕业进政府上班,以后平安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你说是吧平安,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大学毕业进政府上班就改成你养我了,你可不能食言,我都养你好多年了!”

  陈平安失笑:“一定不食言,到时候我养你。”

  “行了,快进去吧。阿生,明天早些起来,去粮店排队买棒子面和高粱面。”

  “能偷吗?”

  “现在不能,还不是时候。”

  “好吧。”赵诚安失望回屋。

  秦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很伤感的离别画面,怎么搞得像是一代贼王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场景。

  三人各回各屋,各自睡下。

  赵诚安最开始在陈秋生家的时候是睡柴房,现在已然鸟枪换炮睡进了最开始老仆的那个房间。房间比起最初的时候也有改动,床上铺了一层草编的凉席,屋子里有一个柜子,柜子里放着一床薄被和些许衣服。

  墙边有一个小矮凳,矮凳上放着一个油纸包着的小包裹,里面装的大概率是吃食。

  能看出来赵诚安这些年在陈秋生家的日子过得很滋润,都有自己的柜子了。

  赵诚安一回房间倒头就睡,显然没把夏穆苪的离开当成什么大事。陈秋生和陈平安父子俩就不一样了,一个愁眉不展,一个陷入自责,两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夜未眠,第2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起床了。

  赵诚安看着这两人的黑眼圈,大吃一惊,嚷嚷着不至于吧,夏穆苪才走一个晚上不至于,刚走就想他想成这样吧。

  陈秋生忍无可忍,在煮粥之余给了赵诚安后脑勺一个他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早上三人吃的是腊肉白粥,非常丰盛的早餐,能看出来陈家平日里应该不这么吃。只不过战乱将近,陈家因为陈平安身体不好没办法往外逃,只能待在北平城里,陈秋生多年的生存智慧告诉他家里的好东西现在不吃到时候也是要被抢的,还不如先吃进肚子里稳妥。

  事实也的确如此,吃完早饭后陈平安和赵诚安还吃了很多点心和蜜饯。陈平安的确身体不好,东西都吃不下很多,只有赵诚安吃得不亦乐乎。

  丰富的早餐和零嘴吃完,天也才蒙蒙亮,陈秋生领着赵诚安去粮店排队买粮。出门后秦淮跟着他们在附近逛了逛,才发现陈秋生家附近的住户能逃的基本上都逃的差不多了,此时此刻还留在北平城的大多数是像陈平安这样,因为身体原因逃不掉的老幼妇孺和无钱出逃的平民。

  粮店还开着,但是掌柜的已经跑路了,只有兢兢业业且死脑筋的伙计依旧守着粮店,卖一些掺了泥沙和放陈,有些潮湿变质的粮食。

  陈秋生也没买多少,主要是也没什么粮可买,买了一袋半高粱面,赵诚安扛一袋,他扛半袋,然后又去药店给陈平安抓了足足两个月的药量,两人才回去。

  回去也闲不下来。

  陈家现在住的房子也有地窖,只不过地窖很小。

  陈秋生把家里的粮食一分为二,一半放在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的地窖里,一半放进李家留给他们的宅子地窖里。

  李家留给他们的宅子在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街道,应该是李家人在出逃之前听说陈平安的情况,得知陈秋生会留在北平,所以特意留给他们的一处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住处。

  足足有5间屋子,地窖里藏四五个人,和放够四五个人生存几个月的物资也完全没有问题。

  有这样一间好房子,陈秋生并没有搬过来住的意思。用陈秋生的话来说,这个房子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过来避难用的,平时大家都知道这个房子里没有人,李家也已经离开北平所以不会有人在意。如果他们搬进去,就等于告诉周边的人这个房子里有人住,原本安全的房子就不再安全,还不如先住在老地方。

  这些话是陈平安向赵诚安解释为什么他们不搬过来住的时候说的话,秦淮不知道赵诚安有没有听懂,他感觉赵诚安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

  也可以理解,对于普通人而言遇到兵祸不逃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凡事都要处处小心。可是对于精怪而言,死亡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是渡劫中必经的一环。

  看赵诚安现在的模样他应该还没有渡劫失败,他对死亡最多会有一点舍不得,而不是害怕和担忧。

  在陈秋生絮絮叨叨跟赵诚安说以后他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不要闲着没事就往外跑,不要过于莽撞,说话的时候声音最好小一点,该藏的时候就要藏。要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一家人要饿死必须要他出去偷东西的时候,也不要像之前那样一偷偷那么多,不好带回来容易暴露,少偷一点,偷的时候也不要挑三拣四。

  赵诚安听完之后的回答是:“陈师傅,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厨房里还有一只熏鸡,我们今天晚上吃熏鸡吗?”

  赵诚安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8个字贯彻落实到了极致。

  陈秋生无奈点头:“行,吃熏鸡。”

  “记住我说的话,从明天开始就不要闲着没事出门了,在家里呆着,实在觉得无聊就让平安教你写字,现在外面真的不安全。”

  “我知道的陈师傅。”赵诚安点头,想了想又问,“我要不要把平安这两个月的药认一认啊,万一到时候药喝完了没有药,我还得去给平安偷药。”

  陈秋生:…

  “是得认认,晚上回去我就让平安教你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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