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无问僧的车准时停在酒店门口。他接上萨沙和卡佳,驱车前往南沙十八罗汉山森林公园。一路上,无问僧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樱花的美,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粉色的花海。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发现樱花节已过,园内只剩下零星几株迟开的樱花,孤零零地挂在枝头,像几片被遗忘的残梦。
“太棒了!”无问僧喜出望外,眼中闪烁着屎壳郎般的兴奋光芒,“物哀的最后一刻!要的就是这种残花的效果!”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丢下萨沙和卡佳,自顾自地钻进樱花园,像一只觅食的猎犬,专注地拍摄那些稀稀拉拉的樱花。镜头对准每一片残破的花瓣,每一根枯萎的枝条,仿佛要将它们的每一丝衰败都记录在案。
萨沙和卡佳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卡佳轻声道:“他是不是有点…太投入了?”
萨沙苦笑:“也许只有这样的怪人,才会超越平常修行者都不能逾越的境界吧。”
他们跟随无问僧的脚步,走进樱花园。园内几乎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残樱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雨般飘落,铺满了地面。卡佳蹲下身,拾起一片花瓣,仔细端详着它的纹路。
“你能看出什么?”她轻声对萨沙说,“这些残樱已经无法保持完整的花朵形态了,哪怕花瓣都已经有残缺了。”
萨沙正想回答,却看到无问僧在不远处呱呱大叫起来。他抬头看过去,只见无问森趴在一株樱花树下,手机几乎贴到了花瓣上。嘴里喃喃自语:“对!就是这个角度!光线透过花瓣的纹理,细菌已经开始附着在花瓣的每一条纹理上,开始啃食花瓣的生命精华!太棒了!这就是生命的轮回!简直完美!”
“细菌?”萨沙和卡佳对视一眼,猜测无问僧的手机是不是加装了显微镜镜头,能够观察如此细小的生物。
邬萍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她的改装手机,镜头对准了一朵即将凋谢的樱花。她轻声对萨沙和卡佳说:“他就是这样,总是对残花情有独钟。去年在白云山拍并蒂莲,硬是守到莲蓬腐烂才肯罢休。”
卡佳好奇地问:“昨天先生也是这样说您的呢。”
“真的吗?”邬萍露出恬静的表情,笑了笑道,“那应该是我们共同的爱好吧,只不过他比我更加极端一些。”
黑妹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扔在人堆里,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员。然而,她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武器”——一双奇特的眼睛。无论何时,她眼中所见之物,总会附上一层诡异的红色,哪怕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抹红也如影随形。凭借这双眼睛,她能在黑暗中清晰地捕捉到所有散发着热量的物体,仿佛黑夜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白昼。
“这是蛇的能力,”教会她这种本领的老道曾警告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显露这种能力,包括你的师兄在内。”黑妹记住了这句话,将这份天赋深深埋藏在心底,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蛇,静默而危险。
黑妹望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下一秒就能缠住什么东西。她知道,这双手的力量远超常人——轻轻一握,就能折断一根铁棍。这种能力,既让她感到自豪,又让她感到孤独。
黑妹的外公倒是看得透彻:“原来老道说我孙女只能修旁门左道,就是大蟒蛇的能力啊。”蛇,尤其是大蟒蛇,是人类恐惧的象征。邹场长自然不会到处宣扬外孙女的能力,但他心里清楚,黑妹力大如牛,是他最得力的帮手。从承包农场创业,到解甲归田种地养老,黑妹一个人就足以搞定所有的体力活。
黑妹没读什么书,早早就在外公的农场上班,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干部,两夫妻生儿育女倒也其乐融融,可惜男人有钱就变坏,黑妹家里也不例外,两夫妻离了婚,刚好碰上外婆去世,黑妹干脆搬过去照顾外公,外公倒也干脆,马上就立遗嘱,把牛头岗的产业全都留给她继承。有了这块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黑妹觉得自己别无所求了,仿佛这片宁静的土地,既是她心灵的港湾,也是自己百年后埋骨之地了。
无问僧夫妇的午睡习惯,如同钟表般精准,雷打不动。中午请萨沙夫妇吃完饭后,无问僧便将车开到牛头岗山下,放平驾驶座椅,在车上呼呼大睡起来。邬萍虽觉得这样怠慢客人有些不妥,但眼皮早已沉重得撑不住,勉强打起精神,想招呼萨沙夫妇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歇脚。萨沙赶紧摆手制止:“邬太太,我们不习惯午睡,赏蒲桃花海我们自己去就行,你们先休息吧。”
见两人态度诚恳,邬萍也不再坚持,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放平副驾驶座椅。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道鼾声在车内响起,两人都沉入了梦乡。
“文永承的师父如此强大,我终于明白原因了,”萨沙感叹道,“自然、率性、真性情。”
“可是,这样的普通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却没人凭此成为强大的真仙呢?”卡佳不解地问。
“这就像许多人买六合彩,能中十亿元大奖的却是凤毛麟角,百年不遇。”萨沙笑道。
两人一边低声闲聊,一边往牛头岗上走,不知不觉便到了灯塔下。
牛头岗并不高,不过百米左右,但灯塔却将近三十米,耸立在低矮的山岗上,显得格外醒目。灯塔后几十米处,那棵苍老的蒲桃树和砖瓦老房子,反而被人忽略了。
萨沙盯着灯塔内部,灯塔下方是中空的,里面有一圈供人休息的靠椅。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底座,上面放着一只大海螺。海螺与底座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底座就是为它量身定制的。海螺的螺嘴正对着风来的方向,仿佛在倾听自然的低语。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背对着两人,她似乎毫不费力地抬起石头底座擦拭。她擦干净后,将海螺重新放好,调整了方位,随后转过身来,狐疑地盯着萨沙和卡佳:“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萨沙赶紧抱拳作揖:“有位老人家约我们来赏花,他说这里的蒲桃花落花时很美,会形成一片花海。他带我们到这里,但说要午睡,在山下的车上休息了,让我们自己上来观赏,我们就走上来了。”
“走上来的?”女人更加疑惑,“两条腿是走不到这里的,只能坐电梯上来。你说谎都不会?”
萨沙回头,指着自己走上来的路:“你看,那里不是…”话未说完,他便愣住了——那条小路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石头牛角,牛角下方是一处垂直的悬崖。
“怎么会这样…”萨沙喃喃自语。
卡佳也感到一阵寒意:“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正是黑妹。黑妹的眼神在萨沙和卡佳身上来回扫视,那双附着诡异红光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她看到了他们身上显露出的赤红,那是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哼,你们说谎也罢,迷路也罢,既然来了这里,上来了就没法离开的,因为,”她摆出一个战斗的姿势,笑道:“这里是世外桃源,也是牢笼,进来就没法离开的,除非你们能够击败我。”
“我叫萨沙,”萨沙一点都没有把黑妹的挑衅当一回事,态度诚恳,语气和蔼,又指了指妻子,笑道,“我妻子叫卡佳,真的是冒昧打扰你了,我们不是来滋事生非的,只是想观赏蒲桃花海而已。”
萨沙一眼就看出来,黑妹虽然看起来有一股蛮力,却不过是实力低微的修道者,跟自己动手,如果自己不留手的话,恐怕一回合都不用,就会被自己打的神魂俱灭。
然而,黑妹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双手微微一抬,指尖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舞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不可能有人能够无缘无故来到我面前的,既然你们两夫妻能来到,那么,肯定是上天赏赐给我的玩具…”她脑海中浮现起童年时,辛耳把跟人打架当玩游戏一般,心中不禁一股莫名冲动浮现,也想跟面前这两人狠狠打上一架。
卡佳见黑妹眼里微微泛红,那是渴望战斗的激情,她当年也有过,不禁脱了外套,轻轻把萨沙拉开,朝黑妹点头示意:“我来会一会你吧!”
卡佳虽然是玄仙,本事一点都不比萨沙差,按照萨沙的估计,黑妹也经不起卡佳的全力一击的,他点点头退到一旁,低声给卡佳传了一道神念:“意思意思就行,别伤着这女人了。”
牛头岗灯塔和牛角岩石之间,有一片岩石的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也有好几十米的大小。黑妹走出灯塔,走到那一片空地中,用树枝画了一个网球场大小的地方,“就在这里吧,按照什么规则分胜负?”
萨沙和卡佳跟随黑妹走到空地上,萨沙拱了拱手:“既然是你先提出切磋的,就你定规则吧。”
“好!”黑妹也不客气,指了指她画的边界,给出了竞赛规则:“两只脚离开边界就算输,如果腾空,两只脚如果超过灯塔的高度,也算输。”
萨沙抬头看了看灯塔,灯塔颇高,要腾空离地超过灯塔,对他们而言都不容易,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比赛规则。
“光打一场不过瘾,要有彩头才行。”黑妹又大声道,“你们不是想看蒲桃花海吗?这样吧,你们赢了,我就给你们做导游,带你们看蒲桃花海;如果你们输了,那就你们掏钱,修一条上山的路,车能开到我家的房子前面。”
说完,黑妹指了指远处,萨沙顺着黑妹的手指看过去,才发现在茂密的野草丛中,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向一处孤零零的一栋砖瓦老房子,老房子旁边还有一株古老的蒲桃树,似乎在向他摇曳招手。
“好吧!”萨沙点了点头,输掉是不可能的,而赢了正好让黑妹作陪观赏蒲桃花海。
黑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那就一言为定!”
黑妹与卡佳刚步入场地,准备一较高下之时,牛头岗山下,正在车中酣睡的无问僧,冷不丁从梦中惊醒。他兴奋得两眼放光,忙不迭拍了拍副驾驶座上的妻子,将她唤醒,满脸惊喜地嚷道:“老婆,快醒醒!有‘大片’看,现实与梦境碰撞的大战,精彩绝伦,看不看?”
邬萍被这突如其来的叫醒,心头火起,正欲发作,一听“大片”二字,顿时把责骂的话咽了回去,惊讶地问道:“在哪儿呢?快放给我瞅瞅。”
无问僧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刹那间,玻璃车窗如同被夜幕笼罩,变得漆黑一片,将车外阳光挡得严严实实。紧接着,神奇的一幕上演了,车上那十几个屏幕,瞬间切换成上帝视角,从各个不同角度,清晰地呈现出牛头岗山顶的画面——黑妹和卡佳已然各就各位,摩拳擦掌准备动手切磋。两人中间的分界线上,萨沙站在一旁,看样子像是在为两人担当裁判。
无问僧又点了点中控屏幕,只见中控屏幕瞬间切换到另一种视角,竟是黑妹的视觉画面。画面里,除了正常色彩外,还弥漫着强烈的红色。无问僧指着屏幕,像个专业解说员般讲解起来:“瞧见没?这就是红外视野。看,这是卡佳的心脏、血管,还有萨沙的心脏。嚯,他们血液中的能量密度可真够厉害的!怪不得他们敢背叛师门,弗拉基米尔要是想除掉萨沙,除非亲自出手,不然他那一百多个门徒里,没一个是萨沙的对手。”
邬萍兴致盎然地盯着屏幕,分析道:“现在是白天,对黑妹似乎不太有利。要是晚上,她就能凭借着红外视野的优势对战了。”
“他俩实力差距悬殊啊,”无问僧摇着头说道,“即便有再有利的条件,黑妹也很难战胜卡佳。不过,这场现实与梦境交织的战斗,可就有意思了,我都琢磨不透谁能胜出。”
就在这时,画面中黑妹已然猫着腰,朝着卡佳迅猛地打出一拳,正是“黑虎掏心”。
车内,无问僧瞬间化身讲解员,滔滔不绝:“黑妹这记直拳,在卡佳眼中,就如同一块巨石呼啸飞来。”话音刚落,另一块屏幕切换到卡佳的视角,果不其然,屏幕上显示黑妹奋力甩出一块巨大的石头,朝着卡佳急速奔袭而来。只见卡佳手掌立起,轻轻往前一推,一股磅礴无匹的力量汹涌而出,迎着巨石拍下。然而,巨石并未如预期般应声而碎,反倒绕了个圈,朝着黑妹狠狠砸去。
“卡佳对能量的运用,已然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妙啊妙啊!”无问僧眉飞色舞,继续兴致勃勃地解说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嘿,瞧好了,黑妹化身大蟒蛇啦!这招蛇拳百缠手,搭上卡佳的手腕,要是卡佳这手臂是根钢筋,被她这么一绕,准得变成麻花。哟呵,卡佳这一手漂亮,借力打力,使出抱头反摔,到底是草原女子,过头摔技巧那叫一个纯熟,时间和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惜呀可惜,蛇可没那么容易被摔死…”
“咦,萨沙眼中看到的会是啥样呢?”邬萍正看得入迷,瞧见其中一个屏幕里,萨沙目光发直,在卡佳和黑妹之间来回打量,顿时好奇心大起,赶忙催促无问僧,“快把这个屏幕切换成萨沙的视角。”
无问僧依言将显示上帝视角观察萨沙的屏幕,切换到萨沙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刹那间,画面剧烈晃动,一会儿聚焦在黑妹身上,一会儿又转向卡佳。当镜头落在黑妹身上时,只见她正抱着一条树枝,嘴里“嘿呀嘿呀”地使劲折腾,可那树枝却纹丝未断;镜头一转看向卡佳,却见她也“嘿呀嘿呀”地蹦蹦跳跳,躲避着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的各种绚丽法术攻击。
“这…”邬萍看到萨沙视角里如此滑稽的一幕,瞬间明白过来,“萨沙看到的,可不就是打游戏的场景嘛!”
“没错!”无问僧斩钉截铁地说道,“黑妹就像是现实中的玩家,而卡佳则是游戏里的仙人。你说说,这游戏中的仙人和现实中的普通玩家大战,这胜负该咋判定呢?”
两人还没来得及深入讨论出个结果,也不等黑妹和卡佳分出胜负,就见萨沙脑袋摇晃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仿佛把自己给摇晕了,只听“轰”的一声,萨沙那魁梧的身躯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卡佳最先反应过来,她迅速一掌拍飞朝自己袭来的飞剑,率先跨出边界,赶忙扶起萨沙,用俄语焦急地问道:“亲爱的,你怎么啦?”
萨沙缓缓睁开迷茫的双眼,望着卡佳,满脸困惑地问:“刚才你是咋回事?”
卡佳以为萨沙问的是自己为何没使出全力迅速打败黑妹,不禁有些惭愧地说道:“那黑妹有两下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下她。”
这时黑妹也走了过来,伸手抓住萨沙魁梧的身躯,轻轻松松就将他提了起来,迈着大步走向蒲桃树旁的老房子,说道:“走吧,到我家坐坐,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卡佳无奈地摇了摇头,紧跟在黑妹身后,扶着萨沙快步朝老房子走去。
“这就结束了?”坐在车上“看戏”的无问僧猛地一拍大腿,一脸懊恼,“我还没看够呢,咋这么快就打完了?”
“这就是未来预演?”邬萍盯着已经静止不动的屏幕,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太可怕了!简直比关公大战秦琼还要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