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卷起黑黄二色的矿砂,很狠的鞭挞着大地上的一切。
飞马星,极荒僻处,某处无证私采重金属矿,以此发展出来的小镇上,衣衫褴褛的矿工,骂骂咧咧的从巨大的采矿机上跳下,骂骂咧咧的走进了小镇唯一的,由矿主投资兴建的酒馆。
财富,在这里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矿工们采矿,换取微薄的薪水,然后在酒馆中酗酒、赌博、找女人,将刚到手的薪水一五一十的还给了发给他们薪水的老板,搞不好还要赊账,甚至欠下一屁股赌债。
每年,总有数十个倒霉蛋,欠债太多,理论上已经无法依靠薪水还清债务。
于是,他们自己,连同他们的妻子、儿子、女儿,都在矿主亲切的关怀下,签下了卖身契,从自由民变成了奴隶。
于是,矿主的财富滚雪球一样膨胀,矿场覆盖的区域越来越大,往来矿场的运输舰日益增加,体积也越来越大,停靠在矿场边,山谷中,偶尔浮空巡弋一周的战舰,也越发的庞大、精良。
就连常年蹲在酒馆里打牌、喝酒、滋扰侍女的护矿队们,身上的动力护甲,也一年比一年的高级,一年比一年的精良,手上的能量枪,杀伤力也与日俱增。
对应的,整日里挺着肚皮,站在酒馆柜台后的矿主,肚皮越发的丰满圆润,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的颐指气使,逐渐的猖獗猖狂,逐渐的不可一世。
最近两年,已经开始有自由民矿工,因为和矿主发生了龃龉,全家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在所有矿工看来,这个酒馆,就是矿场的罪恶之源,简直和神话传说中的魔王巢穴没什么两样——但是,这里又散发着该死的,致命的诱惑力,这些矿工每日里下了工,领取了日结的工钱后,总是忍不住第一时间跑来这里。
烈酒,美人,刺激的牌局,甚至是其他一些更犯忌的玩意儿。反正,这里总能满足男人一切合法、不合法的欲望,只要你敢想,这里就能满足你的一切诉求。
但是今日,走进酒馆的矿工们,惊讶的发现,平日里那些醉醺醺、浑身酒气冲天,宛如疯狗一样,有事没事找点麻烦的护矿队员们,一个个目光清澈得好似刚开蒙的小学生,悄然无声的聚在一起,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那巨大的老式光屏。
平日里宛如皇帝一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矿主,带着莫名的惊悚,呆呆的坐在柜台后面,同样昂着头,看着光屏上闪烁的画面——他丰满的面颊微微凹陷,面皮发白,面皮上满是冷汗,一滴一滴的不断滑落,顺着脖颈一直滑了下去。
矿工们呆住了,他们同样昂起头来,宛如一群被扒光了毛的鸭子,极力的拉直了脖子,呆呆的看着光屏。渐渐地,越来越多刚下工的矿工,汇聚在了这里,人越来越多。
甚至,有好些矿工家属,也听到了动静,感受到了空气中焦躁不安的异样气息,她们也缓缓凑了过来,汇入了越来越庞大的人群。
光屏中,一座巨大的,黑色巨石铸成的角斗场,正被一台巨大的采矿机破开。
一个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角斗士,从地下的密室中被释放了出来…随后,是更深处的地宫,那无数透明培养仓中的肢体器官,那一口口棺材中,已然死去,却依旧磨牙挥手,身上不断飘散出肉眼可见的黑红色气息的僵尸…
以及,那一座座硕大的,火焰升腾,正在释放出异样波动的丹炉。
几个被黄巾军生擒活捉的官员,正对着镜头,结结巴巴的阐述着角斗场地下的可怕黑幕。
矿工群中,有人嘶声尖叫:“天哪,他们连蜀汉的贵人都敢送去那种鬼地方?”
有一个年老的矿工皱起了眉头,指着光屏中,一名身高丈许,面容粗犷的角斗士大声嚷嚷:“哎?这个人,好熟悉,是不是,十年前,来我们这里采购了一批重融赤金,后来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海盗,整个船队都失踪了的马东家?”
柜台内,矿主的脸色骤然惨白,他浑身冷汗潺潺,指着那老矿工哆哆嗦嗦的骂道:“老东西…不是,老黔啊,你不要胡说八道,马东家他是被海盗…被海盗…他被送去那该死的角斗场,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啊!”
无数矿工同时看向了这位声名狼藉的矿主,他们目光炯炯,眸子里充满了某种莫测的意味深长。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在低声嘟囔:“这黄巾军,是做什么的?那么多贵人,就被他们给擒拿了?”
光屏中,一名头上扎着黄巾的俊朗青年出现,他高高举起双手,极其狂热的欢呼:“骊天已死,皇汉当立…大骊无道,当改天换日也…我黄巾军,专为天下苦命人做主…凡天下人,无论男女老幼,尽是我黄巾军血肉同胞,当共享太平!”
青年开始大声诵读一条条黄巾军拟定的安民告示。
一条条戒律规章,他每宣读一条,在场的矿工们眸子里就亮一分…尤其是,当青年诵读了全部的戒律条文,光屏中开始出现一个个被生擒活捉的达官贵人,在天马星云总督府门前的广场上,被公开审判,直接当众枭首的镜头时,矿工们齐齐爆发出了最狂热的欢呼!
一名衣衫上尽是补丁,发色枯槁苍白的妇人,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嘶声尖叫道:“东家,我家的小秀儿,她人在哪里?她今年也才十二岁,她人,在哪里?”
“你说她是九阴之命,命格极贵,逼着我将她卖给了你…说是,给她找一个好主人家享受荣华富贵…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不敢问你这句话…现在,我问你,小秀儿,人在哪里?”
矿主面色惨淡,他一声咆哮,护矿队员们齐齐呼喝,穿戴上甲胄,拿起各色枪械,护持着他就往外走。
妇人伸出手,想要拉扯他的衣衫。
一名身高三尺五寸,在土著小人儿当中堪称魁伟的护矿队员抡起枪械,很狠砸向了妇人的太阳穴。
‘砰’!
一抹邪光闪过,一尊百头千臂、太乙修为的大夜叉尊凭空瞬移到了这处矿场上空,他挥动着千多条手臂,可怕的气息笼罩了方圆千里之地。
他瞪大数百只邪气森森的眼眸,直勾勾的凝视着矿主和那一批全副武装的护矿队员。一缕极细的邪光覆盖在了那妇人的身上,挡住了砸向她太阳穴的枪械:“我主有命,戕害良民者,杀无赦!”
“哪,你们这些小人儿,不要怕,老子是好人,好人啊,哈哈哈哈!”
大夜叉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他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声浪,巨大的声波震得虚空都裂开了无数条极细的裂痕,地面上这些土著小人儿,毫无半点修为的小人儿,却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刺耳而已。
“你们,听好了,老子是奉我主谕令,来给你们做主的。”
“哪,你们听好了,无论有什么仇,什么冤,什么苦,什么恨,只管说出来…老子这里一笔一笔的记着呢。这个死胖子,究竟是囚禁,还是砍头,又或者腰斩,乃至五马分尸,凌迟碎剐,又或者诛绝九族,就看你们能找到多少罪证了!”
远处山谷中,十二条长有百丈,通体暗银色,造型流畅,充斥着一股子高科技韵味的战舰呼啸着腾空,全速朝着这边小镇飞驰而来。
然后,十二条战舰突然乖巧无比的悬浮在了空中,他们关闭了引擎,缓缓的降落地面,开启了舱门,矿主豢养的护矿队们,高高举起双手,无比顺服的从战舰中走了出来。
没其他的缘故,仅仅是因为他们上方,出现了一条长达三十六里,通体镀了一层金,在阳光下散发出熠熠金光的黄巾军战舰。
降临此处的大夜叉尊颇为无趣的斜了这条黄巾军战舰一眼,嘟囔道:“哪,还说杀几个人,吞几条生魂当做小零嘴呢…啧!”
地面上,矿主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屎尿横流。
他手掌上,一个精巧的探测仪,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不断爆发出可怕的轰鸣声——这是大骊圣朝军队淘汰的探测仪,这位矿主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军队的后勤系统弄了出来。
这探测仪的主要功效,是探测地下深处的各种灵金、灵晶,乃至地脉、灵穴、洞天福地的线索…当然,若是有修炼者在近处,它也能大致探测出大罗金仙以下境界修士的大致修为。
此刻,这探测器小巧的光屏上,‘太乙圆满’四个猩红色的小字正在疯狂闪烁。
作为颇有身家的矿主,这家伙当然知晓,所谓的太乙圆满是什么意思——他一脸绝望的看着天空悬浮的,从头到尾长达三十六里的‘巨舰’,‘呵呵呵’的傻笑了起来——对付他,至于动用这样的力量么?
类似的事情,在天马星,在整个天马星云,在千多颗被黄巾军攻下的星球上,几乎是同时发生。
黄巾军有足够的战舰。
刑天鲤也有足够数量的大夜叉尊,足以同时控制整个天马星云的局势。
无论是大老虎,类似刚刚被生擒活捉的某位大骊圣朝亲王;又或者是小苍蝇,一如刚刚被吓得屎尿齐喷的某位矿主。
刑天鲤配合黄巾军,在极短时间内控制了局势。
“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放过一个恶人…”刑天鲤坐在天马星云总督府,原本属于某位总督大人的书房中,一边翻阅这位总督大人珍藏的典籍,一边悠然道:“毕竟,要师出有名,贫道可不愿意被人扣上乱臣贼子的污名。”
“道人倒是有趣的。”温和的声音从书房门外传来,一名身高九尺许,方脸,白面,相貌堂堂,一对儿大耳垂完全垂到了肩头,两手过膝,显得颇为颀长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书房门前,正一手扶着门框,笑吟吟看着刑天鲤。
刑天鲤猛地抬头,微抽了一口凉气。
不仅是他,还有正靠在书案上,大口大口喝着烈酒的冉闵,也猛地直起了腰身,悄然无声的站了起来。冉闵下意识的绷紧了全身肌肉,袒露的胸膛上,一条条宛如钢丝的肌肉纤维猛地从皮肤下凸起,体内隐隐传来了海啸一般的血气冲击声。
旒旌三女贪玩,带着黑鬣和钟女,四处打土豪、声张正义去了。
只有刑天鲤坐镇总督府,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给黄巾军补充先进的战舰,强力的打手,若是有大骊圣朝的大能降临,他也会连同冉闵一起出手。
按照这些小人儿的天资禀赋,他们当中,就算是准圣境的大能,也扛不住刑天鲤和冉闵的三拳两腿。
因为要预防大骊圣朝的大能突然杀来,刑天鲤和冉闵,是时刻打点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刑天鲤的神通手段,也就不提了,境界非准圣,战力却直追准圣。
至于冉闵,更是实打实的准圣大能,更是出生入死无数次,在无数血战中硬生生拼杀出来的修为,他的警觉心,他对四周环境的感应力,甚至比刑天鲤更强出数倍!
但是眼前这一脸温和善良、淳朴淳厚模样的中年男子,却如此无声无息的,悄然出现在了书房门前。甚至,他手都按在了门框上,他距离刑天鲤和冉闵,只有不到三丈远——如果不是他主动开口,刑天鲤和冉闵,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如果他不开口,而是对刑天鲤和冉闵突袭刺杀呢?
冉闵好似炸毛的猫一样,气急败坏却又无比慎重的盯着对方。刑天鲤则是浑身冒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体内无数天地熔炉齐齐震荡,庞大的,总量超过寻常准圣千倍、万倍,精纯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法力,已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化为滚滚洪流,倾泻而出。
灵台紫府,仙魂之上。
那道盘古化身,已然微微睁开了双眸,瓦蓝色的眸子中,缕缕神光倒卷而下,从另外一个极高的维度,悄然锁定了站在书房门前的中年男子。
以如今刑天鲤的修为,如果他瞬间燃烧所有的法力和精血,他可以让这尊盘古化身,爆发出三击远超准圣巅峰极致的可怖攻击——这般攻击力度,是否能达到圣人境,刑天鲤不敢确定,但是那绝对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
来到这一方世界的路上,刑天鲤曾经动用过一次这般力量。
那是一座,被可怕的邪诡彻底侵染,让刑天鲤一行数人,都差点沦陷在内,永世不得超生的中等世界。整个世界,有大小恒星千万颗,有各色行星数亿颗,其天地法则固然脆弱,但是世界直径超过十亿光年,世界体量颇为可观!
那般大的世界,刑天鲤的盘古化身,也不过是一击,就将整个世界,连同那个世界的天地大道,以及侵染了那个世界的邪诡等等,悉数湮灭了。
只是一击,一个中等世界直接湮灭。
这样的力量,刑天鲤倾尽全力,可以爆发出连续三击!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眸光流转,朝着刑天鲤眉心深深的看了一眼——于是,刑天鲤仙魂上,被混沌气流笼罩的盘古化身,眸光骤然一闪。
他,悍然隔着莫测的维度,感受到了盘古化身的存在,甚至他的目光跨越了维度,和盘古化身直接对视了一眼。
“小友好凌厉的后手。”中年男子笑着向刑天鲤拱了拱手:“敢问,是哪位圣人门下亲传?小友年龄,似乎并不大,却居然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修为,真个是英雄出少年,让人叹为观止。”
三言两语之间,中年男子身上,一股莫名的气息扩散开来。
刑天鲤莫名的,就觉得此人,可靠,安全,不需要防范,不需要忌惮…进而,刑天鲤甚至觉得,这人怎么越看就越发的亲热,亲切,进而就越来越亲近,好似三生三世不曾蒙面的血肉至亲,一股子让人极孺慕的,滚烫的情感,就不自主的从心头荡漾了出来。
刑天鲤是如此感觉。
冉闵也是。
刑天鲤骇然,急忙镇定心神,默诵各种清心宁神的经咒,忙不迭的控制自己的心神。
于冉闵而言,这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亲热感,这种凭空冒出来的感情,简直是致命的——他曾经被某些莫名的文明,关押在莫名的角斗场,日夜拼杀,日夜搏命,好容易才挣扎着活了下来。
如果这种让人软弱的滚烫情感,在那角斗场的时候,突然爆发?
一瞬间的疏忽,足够冉闵死上三五百次的了。
冉闵大骇,震怒,咆哮着朝中年男子飞扑而去,双拳一前一后,带起漫天流星一样璀璨的光点,密密麻麻的朝着中年男子全身笼罩了下去。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他双手合十,沉声道:“我佛慈悲,道友还请手下留情,在下正经历劫火炼金身之劫,神志不清,法力不稳,肉身随时崩溃,却是动手不得!”
一声冷冽的呼喝从一旁响起:“要动手,关某来也!”
下一瞬,一抹清澈、清冽、清冷宛如寒冬第一抹秋霜的刀光,就化为青色龙形,无声无息的滑到了冉闵的拳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