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德行省,雪枫郡,雪枫领。
铮——铮——
一间由灰褐色石块打造的狭小屋子内,响起一道又一道令人磨牙的酸涩声。这间石屋很不起眼,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它采用的正是雪枫郡本地特有的褐岩石堆砌而成。真要说起来,有点类似于雷文在兽人帝国用血夔石打造的血石堡。这里原本是一座光明教廷的教堂。如今早已破败没落。
屋内点燃着一截劣质蜡烛,昏黄的烛光闪烁摇摆,冒着股股黑烟,将屋内几人的影子也折射的来回摇曳,影影绰绰。宛若择人而噬的恐怖怪物。其中一人坐在四四方方的小窗台旁,手中拿着一柄锃光瓦亮的利剑,正用磨刀石在上面极富节奏般哗啦哗啦的磨着。那“铮铮”的剑鸣磨牙声,正来自于此。其余人也都全幅武装和铠甲,目光凌厉,神情坚毅,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煞气与杀意!
木门被撞了开来,屋内的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抽出刀剑,紧张的望向门口。
一个身形瘦弱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尽管黑袍宽松,但那曼妙玲珑的身姿,还是出卖了她女人的身份。
“队长?”“伱,伱怎么来了?”
葛朗神情僵硬的问道。
荷亚兹的目光在石屋内一一巡梭,他看到了库曼的儿子亨其顿,看到了朱纳生的儿子皮普,看到了约拿伯爵幼子的莫阿斯,看到了已故男爵凯特的儿子贝塔,看到了右眉中断有着强迫症的葛朗,看到满脸都是蝇屎、正在磨剑的雀斑。自己这一脉外地派的二代,全都挤在这狭小的石屋内。无一缺席。
“我怎么就不能来?”荷亚兹关上木门,神情淡然道:“真以为只有他托尔敢疯?我荷亚兹就不敢么?”吐了口气,荷亚兹指了指身边的女人,“伱们的嫂子,厄娜达。”随后荷亚兹从戒指中取出铠甲放在桌子上,让厄娜达开始帮忙穿戴,“倒是你们,此去…九死一生,可都考虑清楚了?”
“若一去不回,”众人相视一眼,齐声喝道:“便一去不回!”
“此行”贝塔咬牙切齿,仿佛魔兽般低声嘶吼:“必斩维斯冬这个叛徒!”“侯爵大人让我们一忍再忍!一退再退!”“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年是那般的英勇、疯狂,如今面对哈布斯,却如此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荷亚兹轻叹一声,双眉微蹙,“贝塔。”“父亲大人有他的苦衷。”
“狗屁的苦衷!”
贝塔嘶声道:“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爵位!舍不下那些荣华富贵!”“哈布斯与光明教廷都快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了!”“我们还在等什么?难道等哈布斯与光明教廷达成协议,一起发兵打过来嘛?!”“兵贵神速,这点道理,想必不用我讲给伱听。”说到这里,贝塔冷笑一声,嘴巴里充满了难言的苦涩,失落道:“他几时把我们兄弟们的牺牲放在眼里了?”“荷亚兹,”“你敢说伱今夜出现在此,跟班克斯与列侬的死亡无关么?”
荷亚兹沉默下来。
贝塔说的都对,他无言以驳。按照以往的惯例,按照他之前的性格,他绝对会出言劝阻大家的。可今晚,他并没有这样做。列侬身上插了十几杆光明教廷的长枪;班克斯双眸被毁,在他眼前咬舌自尽。这些血仇,父亲大人却好似从未看见一般,只字不提对光明教廷复仇一事。他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父亲到底在等什么?!所以今夜他来了,并且义无反顾加入这场行动。
亨其顿此时走了上来,“这件事与你无关,队长。你还是回去吧。”
荷亚兹明白,这是亨其顿不想让他也跟着去送死,拍了拍亨其顿的肩头,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枫领,新雄鹰堡。
托尔默默来到马厩旁边。这里有为幼龙新修建的大棚。
推开大门,托尔走了进去,看见一条黄色的幼龙正蜷缩着身体在睡觉。4年下来,这些幼龙被照顾的很好,从不缺吃的,身体早已变大2倍有余。身上的黄斑也快消失殆尽了。如今这些幼龙,已经可以喷出龙息了。
托尔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走动时铠甲相互碰撞发出库嚓库嚓的声音。幼龙立刻警醒起来,睁开双眸看到是托尔后,这才放下警惕。托尔来到幼龙身前,单膝下跪,双手托着幼龙的下颌,将自己的脑袋抵在幼龙的额头上,“史矛革,请帮助我。”
“什么事?”史矛革是托尔为幼龙起的名字。当初这些幼龙实在太小,佐尔萨恩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取名。史矛革贴了贴托尔的胄盔,抬起头颅问道。
“我的兄弟们密谋要去斩杀敌人。”“可却将我蒙在鼓里。”“幸好我早就发觉他们不对劲了。”托尔如实说道。
史矛革突然望向托尔的手,那里正用白布厚厚裹着:“伱的手怎么了?”
托尔摇了摇头,“没事。”
史矛革晃了晃脑袋,站起身子,“上来吧,我的骑士。”
托尔起身,爬上史矛革的脖子上,一人一龙从大棚内走出,飞入高空,消失在夜色之中。
石屋的木门再次被打开。率先走进来的,是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人,他的头上,还骑着一个矮人,正是平尔德。“嘿兄弟们,图罗他们得手…”平尔德的话音戛然而止,惊讶道:“荷亚兹?”“你怎么也在这?”
荷亚兹笑了笑,“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这次我们可是私自行动。”“赢了也不会有功勋点奖励。”“输了,可就没命了。”
“哈哈”“功勋点算个逑。”“我早就把我的功勋点全都卖给托尔那个傻子换酒了。”平尔德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跟着低声笑了起来。
“走吧,赫维他们都等着呢。”说着,平尔德摆了摆手。
众人从石屋内鱼贯走出,外面还站着许多身着铠甲的人,正是图罗、拜多、赫维、兰姆、玛格德、塞弗林、驴子脸等人。几人依旧浑身酒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与此同时,他们身边还躺着一个个被绑起来的牲畜。这些牲畜有活猪,有活羊,有活牛…无一例外均被捆住四蹄和嘴巴。只能在地上不停的蠕动着。
“你们还行不行?”荷亚兹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图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们在灌酒的时候,都暗中用斗气化解了,只是稍微还有点头晕。”
随后众人抬起地上的活畜,朝着新雄鹰堡不远处的山头进发。佐尔萨恩实在太大,平日里都居住在离新雄鹰堡不远处的山头上。那座山头上遍布着密林,正是曾经大地之熊的藏身之地。一行人快速来到山脚下,积月累日的风雪,让上山的路变得十分泥泞湿滑,这也是众人没有选择骑马的缘故。
足足快2个小时,众人才来到山顶。
赫维让众人在外面待着,自己则跟兰姆率先进去沟通。虽然他们从埃里克那里偷来了宝石令牌,但不确定对佐尔萨恩是否有用。两人战战兢兢来到洞口,还没来得及进入,就见山洞内伸出一颗巨大的龙头。金黄的竖瞳宛若流淌的岩浆,十分不善的盯着众人。身着铠甲的赫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没对方的一颗眼珠子大。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佐尔萨恩声音低沉的响起。
“尊敬的佐尔萨恩殿下。”赫维急忙掏出宝石令牌道:“我们受侯爵大人吩咐,需要您带我们去一趟王都铭耐加尔城。”
佐尔萨恩低头看了一眼宝石令牌,的确是属于她的令牌。因为雷文规定,佐尔萨恩如果想兑换天使之泪或者修炼资源,只能靠功勋点兑换。否则就要离去。但她十分喜爱天使之泪,这才选择留了下来。不过对于雷文和哈布斯之间的矛盾,佐尔萨恩却没打算参与。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而她每次只要配合埃里克行动,都会明确记载功勋点。
“埃里克呢?让埃里克来找我。”佐尔萨恩看了一眼众人,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沉声说道。
“佐尔萨恩殿下。”兰姆急中生智的喊道:“埃里克先生醉酒不醒,侯爵大人才派我们来找您。”“并且这次任务,足有2000功勋点!”
正准备让众人“滚”的佐尔萨恩在听到有2000功勋点后,立刻停下了缩回的龙头,再次伸出山洞外:“真的?”
“千真万确。”其余人急忙跟着附和。
雷文有多扣,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佐尔萨恩跟着埃里克飞到兽人帝国,来回一个折腾,才不过300功勋点。这次居然肯愿意给2000。着实不低!足可以兑换一个城堡骑士爵位了。自己如果跟人族换金币的话,至少可以换上万枚金币不止!
“哦哦”“这有这些,也是孝敬您的。”驴子脸走了上来,谄媚的说道。指了指地上还在挣扎的五头活畜。
佐尔萨恩从山洞内爬了出来,龙爪一伸,像是抓跳蚤般将五个活畜塞进嘴里。鲜血肠子从她的齿缝内迸溅而出,众人看的是既反胃又骇然。
“走吧。”佐尔萨恩放下翅膀。
众人喜出望外,纷纷沿着翅膀爬上佐尔萨恩宽阔的背部。
佐尔萨恩翅膀一个呼扇,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夜色之下,一头体型要小许多的幼龙,正远远的尾随其后。
“啊哦”
睡的迷迷瞪瞪的埃里克不断呻吟起来。膀胱的折磨让他身体强制苏醒,但沉醉的意识却让他陷入沉沦。
“老头子,伱是不是想尿?”萝米被吵醒了,起身打开魔法灯具,这是家里唯一的魔法灯具。萝米从床下找到夜壶,来到埃里克身边,“醒醒,埃里克!起来尿尿。”
“嗯?”
埃里克睡眼惺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什么嗯?!都叫你别喝这么多了!”萝米废了吃奶得劲,将埃里克强行拽起,又帮埃里克脱掉裤子,捏着黢黑老鸟对准夜壶:“快尿吧!”
“这酒太厉害了…”埃里克摇了摇脑袋,“你这样我根本尿不出来,算了,我去盥洗室吧。”
埃里克提起裤子,跌跌撞撞的朝着盥洗室走去。方便完,埃里克洗了把脸,这才清醒了几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凌晨了,马上天就亮了。昨夜喝的是真开心啊。好久..好久都没有像这样忘记一切烦忧沉眠在梦乡之中了。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才这样累呢?是从家主灭掉小剥皮?还是从家主杀掉安东尼?还是从家主成为伯爵?还是从儿子托尔长大之后呢?埃里克想不清道不明。望着天使之耀上清晰倒映的这张饱含沧桑的老脸,埃里克忽然发现,自己的两个鬓角,已经开始无法抑制的变白了。就像自己的人生,同样的不可逆转。
摇了摇头,埃里克收起这些多愁善感的情绪。他本不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但最近不知为何,杂念却越来越多。脑子里不断回闪着以前的生活和逝去的熟人——南茜、老戈登、高尔、莫辛甘、伏拉夫、汉弗森和汉弗莱兄弟、本特、怀特、维德、奥托、鲍里斯…“人老了就会怀旧?”埃里克心中略带几分自嘲的苦笑。回想着昨晚的宴会,埃里克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儿子托尔的房间,这里,已经空了许久。
打开房间,埃里克走入其内,扫视着这间陈设如故的房屋,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未来的男爵大人。
埃里克忍不住笑了笑。晨曦的一缕光照耀进来,在桌子上散射出许多光芒。埃里克好奇上前,才发现是一迭金币。而金币的下方,压着一片白布。埃里克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推开金币,将白布拿在了手中。
「父埃里克大人:
此行一别,恐已难回。特此留信一封。
儿虽30,却仍未有寸功,未得片爵。每至深夜,常忆起幼时伱教导我军中训练之法,成为超凡后又不厌其烦磨炼我战技之领。然儿天资愚钝,不解父亲苦心。暗骂父不苟言笑,苛责于我。
直至儿亲面苍白之主,仅用镜盾便逆斩三阶亡灵。方知父爱如山,亦如渊海。与荆戈一战,儿鲁莽冲刺,不幸被荆戈射中冷箭。箭矢穿透左肩时,竟不觉痛,儿一把折断箭矢,咬牙用母亲所缝平安符包扎伤口,犹能再战!
儿不惧生死,然左翼崩溃,终致功败垂成。彼时儿与荆戈,仅余200米。却成毕生遗憾与执念。亦明家主所言——个人勇武,非统帅之姿。后分析四渡塔林河,结合家主教导陷阱战术,更懂此理。
今领地陷入危机,家主堕于困境。外有泰隆、哈布斯磨刀霍霍,内有维斯冬、光明教廷背信弃义。局势愈发危急。我亦得知消息,其他行省的巨龙金行遭抢被洗劫一空。星辰若陨,辉光何存?
常听家主念叨白手起家故事。耳朵起茧,烦不胜烦。此时才明白其中艰困,着实恐怖。愈发钦佩父亲随家主南征北战之苦。幼时家贫,妹妹活活饿死,直到家主继承男爵,方才改天换地。
请原谅您的孩子——托尔不辞而别。
母亲萝米身体孱弱,恳请父亲多多照顾。」
白布的最后,还有一行血字——
爸,我太想出人头地了…
这句话的旁边,还插着一柄匕首。匕首上,猩红的血液尚未凝固。
埃里克读完这封信,早已是泪流满面,不断低声呢喃道:“吾儿大孝…吾儿大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