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战场
无垠的旷野之上，风如低沉的号角掠过荒草，卷起尘埃，又重重摔碎在一双双的铁靴之下。
数万名身穿盔甲和法袍的巫师静默地矗立在铅灰色的苍穹之下。
他们的兵刃与法杖的末端，深深插进泥土，杖顶镶嵌的水晶嗡鸣震颤，彼此共鸣，形成一片壮美而无声的幽蓝色光晕之海。
瑟琳娜站在六足飞龙的背上，一枚暗金色的钱币在她右手五指之间来回翻转。
瑟琳娜朝底下阵列中那一道道穿着各色法袍的人影看去。
他们当中有的苍老，有的则还很年轻，嘴唇一直轻微颤动着，似仍在重复练习着尚未熟练的法咒。
他们每一个人都面皮紧绷，神情肃穆，眼眸中有浓至无法化开的凝重。
五台巨大银色流线型的管状发光物体被形如孤隼的法术飞艇托举着，悬浮于阵列上空，每一台银色巨管上都垂落下数百乃至上千道的银丝，每一根银丝都与一名实力至少达到三级层次的巫师相连。
这是集结三大帝国所有炼金工坊师合力打造而成的超魔导巨炮，据说发明者是数个世纪前一位名为乌尔班的巫师，不计代价地全力催动下，每一台魔导巨炮，都能对七级巫师造成一定的威胁。
当然，为了在一年多时间内全力赶制出这五台超魔导巨炮，阿尔巴王室一百多个宝库的珍藏财富也几乎被掏之一空.
瑟琳娜的目光掠过魔导巨炮表面流转的银光，投向更远处的天空。
那里的天穹呈现奇特的彩色漩涡形状，底下的地面上有流动的岩石之河，四周的天则灰沉沉的，仿佛有无形的黑色正逐步地侵染过来。
下沉之眼。
这片战场，距离位于整个上环大陆正中心的下沉之眼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今时今日，绝大多数汇集于此的巫师都相信瑟琳娜为他们编织的一个谎言——他们与古巫复生会的最后一战之后，如果落败，剩余的人可以通过下沉之眼逃往中环，有朝一日，或许还能有重返上环的机会。
这绝对是一个大胆之举，一旦谎言被戳破，她——瑟琳娜.阿尔巴将背负上千古的骂名，后世之人或许会给她冠上诸如“无能之王”“欺诈之君”等等的恶名。
但又如何呢，反正她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承受那些憎恶的唾弃。
耳边响起阵阵法咒的吟唱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圈自阵列中散开，同袍巫师之间已经开始互相加持法术祝福。
旷野四周的天空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骚动，苍穹之上，浓密的黑色如烟似雾般飞快涌来，将天光一片片地吞没。
若是仔细看，会发现这些黑雾竟是由密密麻麻的细小黑点所组成，每一个黑点都是一只畸形凶恶的怪物，数量之多，即便在场所有的巫师都早已为这一战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一瞬间也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元素池准备！”
“法阵准备！”
瑟琳娜清冷有力的声音打破场中的凝滞，所有人从短暂的失神中回复过来。
阵列上方的光晕之海迅速扩大，法咒的吟唱声愈发宏伟密集，阵列四周，一个又一个攻击和防御法阵被启动，早就架设好的元素池中，大量的元素生命从能量池中列队走出.
瑟琳娜眯起眼睛，白金色的披风向后无风扬起，一股股浓郁的深绿色能量从她身上的生命武装中涌出。
“殿下。”
一道人影匆匆从后方走来，急促询问：“那一位.”
瑟琳娜低头看一只被她握在手中的暗色金币，沉默之后，平静道：“他会来的。
三天之前，他主动联系过我”
说完，瑟琳娜握紧金币，顶级绿宝石般的光芒将她整个人完全笼罩，坐下的六足飞龙低吼着振翅腾空。
在她背后，一名名力场雄浑，实力均达到六级的巫师与之一同飞起，五台超魔导巨炮的炮口微微转动。
旷野上，响起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法术的光芒正逐渐向着极致绽放。
那些遮天蔽日的“黑烟”也临近了，凭肉眼便可看清一只只怪物狰狞的面孔。
瑟琳娜骑乘于六足飞龙的脊背，眯起眼睛，刚抬起右臂，这时候，却见那仿若汪洋黑海般的怪物潮中，数道人影缓缓显现。
为首一人，背后长着七片畸怪而扭曲的黑色羽翼，身上穿着刻有多头怪鸟图腾的黑红色铠甲，哪怕那张脸已经被某种力量侵蚀改造得面目全非，瑟琳娜还是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林帝斯！”
在许多年前，林帝斯曾亲自追捕过她，对方也是直接导致加西亚身陨的元凶，瑟琳娜对其印象深刻。
但在瑟琳娜的记忆里，林帝斯一直都只是五级巫师的实力，而面前之人，却分明展露出属于黎明之上的恐怖气息。
没等瑟琳娜对林帝斯形象和实力的改变而感到震惊，在看清慢慢从林帝斯身后走出两人的样貌后，眼神瞬间凝滞。
“尊贵的新任阿尔巴女王.”
林帝斯沙哑低沉的轻笑声穿透重重虚空，远远飘来。
“这两人，你一定再熟悉不过了吧”
瑟琳娜望着那两名容貌有着六七分相似，眼神却同样空洞无神，曾经的最亲近之人，眼神淡漠仿若坚石。
她沉默着，片刻之后，高举的右手如利刃般狠狠对空落下。
无与伦比的刺目绿光从她身上迸射出来，光芒之中，隐约有一棵宏伟的世界树在飞快生长。
战场上的号角声一下子变得激进且高亢，无数酝酿许久的法术于此刻同时爆发。
高空的狂风带来林帝斯癫狂的大笑声，一道道辉光笼罩的人影破空升起，伴随一尊尊拔地而起的元灵法身。
就在这时，天空中汹涌的魔怪潮中有一轮深紫色的骄阳跃出，紫色骄阳中，无数道紫晶状的能量锁链犹如巨蟒般蹿出来，只是一个照面，便将战场上那摇曳生长的世界树虚影和数尊刚刚成型的元灵法身同时贯穿，撕裂.
六足飞龙哀鸣着从高空下坠，还未落地，便有狮鬃羊角的三头魔怪低吼着出现，飞蹿过去，几下将其撕碎，大口吞咽。
瑟琳娜和几名六级巫师一边呕血一边从天空坠落，这时候，远处的一片魔物潮像烈日融雪般急速散开，一名坐在摇椅上，双膝盖着厚毛毯的枯瘦老人飞出。
他眯着眼睛，口中吐出沙哑的声音。
“尤文.”
那恐怖的深紫色骄阳似乎顿滞了一瞬，下一秒，一片熊熊燃烧的妖冶黑火就已经席卷着迎上来。
“灭世武装：魔凰！”
“黑巫王，你的对手是我啊。”
“滚！”
天穹的虚空陡然破开一道巨大的裂口，林帝斯和黑巫王两道属于黎明之上的恐怖身影双双跌落进去，唯剩那被磅礴星云般无穷紫光环绕的身影还停留在半空。
瑟琳娜伸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狠厉，一抬手，便有华美的长弓如枝蔓般在她手中迅速长出。
紫光环绕的身影四周，属于古巫复生会势力的一道道诡秘黑袍人影不断出现，瑟琳娜向着那紫日的方向射出璀璨如流星的一箭。
她支起身子，眉心处一个玄奥的金色符文显现，身上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地冷冷开口：“杀！”
霎那间，战斗彻底爆发。
天空与大地仿佛在此刻接壤，一暗一名两股洪流狠狠碰撞在一起。
天地间，只剩下法术轰鸣与法咒吟唱的声音在不断回响着 罗南站在一处流云漫卷的高空，神色平静，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他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一点被远山所吞没，在夕阳的余晖即将不复存在之时，一股寒风伴随苍冷的龙吟，自他背后传来。
罗南转身，看到巨大的太古冰龙破开层层云雾，飞快地靠近。
在即将临近的刹那，庞大的冰龙倏然炸开，涌现出的滚滚冰雾中，两道人影并肩向他走来。
艾尔莎小心搀扶着一名枯发垂地的老妇慢慢走到他的近前。
罗南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欠身向那老妇扶去。
一股沛莫难当的无形之力却先一步将他的双臂托住，紧跟着那老妇走到罗南跟前，恭敬近乎虔诚地朝他深深施礼。
罗南眸光闪烁，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他嘴唇嚅动着，最终低声开口：“谢谢。”
老妇摇头，苍老枯槁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沙哑出声：“能为吾王而战，是汝等毕生最大之荣耀。”
罗南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这时候面前的老妇却开始发光，一些细碎的冰晶碎屑从她的身上，头发上飘落下来。
她老迈的身躯快速褪去，转眼之间，一道焕然一新的人影从光芒中缓步走出。
她是如此的年轻而端庄，美貌如极北不谢的极光，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和艾尔莎有着数分相似。
她微笑地看着罗南，浅蓝的眼眸静美如一片湖，口中吐出声音也变得宛如碎冰敲打水晶盘。
“吾王，请随我来。”
“天地冰灵，听从吾之召唤！”
女人温柔地吟唱，轻轻一抓，便有一根深蓝色的法杖落入她的掌心。
一道道深蓝色的冰芒在她法杖的落点处汇聚，一个虚空的裂口被打开，她漫步走进去。
罗南和艾尔莎对视一眼，相继跟上。
三人穿过一段短暂却又显得漫长的通道，在重见天日之时，赫然发觉已经降临位于下沉之眼边缘的最终战场。
魔导炮的轰鸣声如千百道雷霆同时砸落地面，每一秒钟，都有大量的怪物死去，同样的，也有巫师陨落。
罗南看到一片在战场中肆虐的磅礴星云，感受到流转星云中透出那股熟悉气息，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这时候，带领他们来到此处的美妇对艾尔莎发出轻柔的嘱咐，“..往后，一切都将交托于你。替我，侍奉好吾王。”
艾尔莎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地点头。
美妇说完，最后朝罗南看了一眼，紧跟着手中法杖轻抬，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没入另一处隐匿于虚空的战团。
在空间裂隙合拢之前，罗南似乎隐隐看到白巫王缓缓转过的伟岸背影。
罗南与艾尔莎交换眼神，他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战场高空某处。
在那里，一众人影静静站立着。
“看样子，就差我了.”
纳尔罗斯对上罗南隔空投来的目光，微微转头，瞥过身后的鬼花社众人。
“你们，接下来就跟着安格列自由发挥吧。”
一众鬼花社巫师恭敬点头，纳尔罗斯将目光转向身侧的安格列，想了想，道：“记得提醒他，别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去了。”
“这种话，你最好是亲口对他说。”
安格列微笑拒绝。
纳尔罗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他的眼神于一瞬归于死海般的死寂淡漠，轻描淡写地抬头，紧跟着满头犹如永远湿润海藻般的黑色长发突兀开始疯长起来。
无数的黑发飞快卷向天空中某道悄无声息出现的锯齿状银痕。
“噼里啪啦——”
一连串的爆鸣声中，似乎有人震惊得怪叫了一声，下一秒，纳尔罗斯随意一步迈出。
他的身形，连同那从银痕中狼狈跌落而出的光头人影，一同消失不见。
看到纳尔罗斯消失，安格列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抬了抬手，身后的一众鬼花社巫师仿佛得到什么命令，同时四散分开，加入到底下的战团。
“呼——”
安格列深深吐气，眼睛盯着战场中那团最为煊赫耀眼的紫色，慢慢的，整个人如一滩墨渍般融化消失。
“轰隆——”
一颗深紫近黑的能量光球炸开，爆炸形成的威能，犹如利刃般急速切开所经之处的一切。
瑟琳娜眼睁睁地看到两名联盟，实力分别达到六级中期和六级后期的强大巫师，在这光波横扫之后，身体以及元灵，一同无声无息地被撕成数瓣。
她亦被余波扫中，融合了整整五套铠甲的生命武装在此刻仿佛薄如脆纸。
瑟琳娜被一股无法匹敌的可怕力量横扫出去，她听到身上铠甲哀鸣和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她张口吐出大股的鲜血，狼狈地在地上翻滚，最后硬生生用双脚于地面犁堆起两座高耸的小山，才勉强将这股冲击之力完全抵去。
瑟琳娜死死咬着牙根，抬头仰望，心中的震惊已经犹如惊涛骇浪般不断地翻涌掀起。
一个照面，与她同时发起进攻的六级巫师两名身陨，超过三名重伤，剩余的也尽数被无情排开。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
却仅仅只是那个男人信手捏来的一个小小法术！
见鬼，这真的是黎明阶巫师所能够拥有的力量吗？
这一刻，瑟琳娜忽然想起当年生命王庭举办的那场名为“狩猎之弓”的试炼。
同样的人物，相似的场景，那个人.就好像一片密不透风的黑幕，将所有人都死死压在底下，唯有绝望滋生。
“轰隆——”
天空中，那轮磅礴厚重的紫色星云慢慢向下。
星云中的人影到现在都没有显露真容，他的周身流转着无穷无尽的紫色流光，自然形成的能量力场几乎凝成实质的晶状！
磅礴的紫色星云倾轧下来，无法形容的可怕压力滚滚而落，底下战场的一大片区域瞬息被清空，无数人为之色变，却根本不敢上前半步，全都远远躲开。
瑟琳娜努力抬起头，银牙几乎咬碎，她也想要躲。
但她不能躲，也躲不开。
因为那团星云，正是笔直向着她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