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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相迎

  话到这时,一应疑题已是大抵揭晓。

  空空道人缘何对陈玉枢关怀备至,却又偏庇护了陈润子和陈元吉,皆有了清晰答案。

  前者因陈玉枢乃空空道人钦定的劫种,倘使不幸半途夭折,那他的一番心血,便都要打水漂。

  至于后者,则因陈润子、陈元吉两位着实资性不凡,与其白白被陈玉枢吞食,不若将之当做自家劫种,好让获益最大化。

  而陈珩为何会被突兀盯上,倒也正是出于此理。

  不过对于空空道人那句日后解除劫种身份,他实则心头存疑,并不敢尽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等将前路生死寄于他人一念之间的事,向来凶险。

  若是能够有的选,与其求祈他人慈悲,倒不如早早出局,不涉身风波之内…

  “如此说来,在我和袁扬圣起势之后,仙府符诏便神异尽失,或是府中两位兄长担忧空空道人,故而提早闭了感应,那句入郁罗仙府后在修道上恐有不利,也是应在此遭了。”

  陈珩眸光一动,暗道:

  “不过,陈玉枢那门借助太始元真、子嗣来分化雷劫的方术,竟并非出于空空道人之手?这是陈玉枢他自家机缘,还是另有人幕后布子?”

  他心思连转,最后只抬眼看向空空道人,口中问道:

  “可依前辈之意,若将来有一日,仙府两位兄长同陈玉枢对上,劫种间相争,又当如何?”

  “他们争来斗去,若有死伤,都是在坏我福运,润子、元吉又并非玉枢的人选,我怎可叫他们对上?再且,便是你——”

  空空道人一指,神情淡然:

  “陈珩,你便以为你真是玉枢人劫,结局定要同他不死不休?

  须知天数茫茫不可求得,尤其玉枢不听劝解,在《豢人经》上涉猎太深,日后更或将在此道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此境状,他惹来的天厌也厉害非常,阻了天机。

  我曾以广大法力遍观一切根本性原,亦得出了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劫,将来事,哪有定论?”

  陈珩闻言一怔,心中瞬升起无数念头。

  而他细作思量后压下心底讶异,将言辞斟酌一番,终婉拒道:

  “荷戴前辈垂目,在下不胜惶惧,只是奈何道行浅薄,恐——”

  “老夫看重的,乃是你将来,至于劫种之事眼下倒不急,今番不过来心血来潮,特意看看能斩玉枢神降身的人物,

  空空道人淡淡打断陈珩:

  “而劫海茫茫,一个不慎,岁刑便是世间求道人的前车之鉴,将来你若有意,可来兜御天寻我。

  至于虚辞浮言也是无益,我会给你的东西,比之当年的玉枢,定只多不少!”

  空空道人这话倒并非伪饰。

  以他这等人物,眼下的陈珩自还不被放在眼中,不过是提先留个引子,好方便将来。

  而他的劫种可绝不仅陈玉枢这一系。

  自创法脉以来,因贪图那“劫藏”之妙,虽是打过折扣的,但也有不少修道人前赴后继,只为亲身感受劫仙道途的玄奥,即便要受那无穷劫数殃及亦甘之如饴。

  而其中甚至还有几位清虚天官、道德耆老,昔年曾与空空道人同殿为臣!

  这时空空道人将杯中残酒一口饮尽,啧了两声后将手一伸,干脆道:

  “现在,拿来罢。”

  陈珩尚未会意,但脑中那篇由仙府两位托袁扬圣特意转交于他的经文便飞速忘却。

  不过少顷功夫,连片言只字便都记忆不清。

  “润子、元吉平素虽以半师之礼事我,可临头时候,却还信老夫不过。”

  空空道人意味深长笑了声,略解释一句:

  “此经是我当初对这两位的一个许诺,执有此物之人便可对我提出一请,不料他们竟会将机会转给你,既如此…”

  空空道人眉头耸动,目光望穿了十方诸大无量无边虚空,落去了胥都天内。

  其人视线先是在北戮州地底深处一停,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难得郑重了些许,继而又移至宵明大泽上,但却并不久视,微点一点头后,便挪了视线。

  “太常龙廷、谢公宰…

  因你等当年愚行,倒直接促成了郯池之会,如今这八派六宗已是日渐势大,难以轻图了!”

  空空道人心下一叹,看向陈珩,不容回绝般开口:

  “你既得了这篇经文,又是我看中的人物,为当年那许诺,也为给玉宸一个情面,我便给你指一条路。”

  迎着陈珩目光,空空道人神情平静自若:

  “洪鲸天,恚鹰山,日中时去峰顶摘一朵青莲花,我送你和玉宸的人情便在那处了,届时一看便知。”

  空空道人缓缓起身,随着他这动作,虚空天地开始坍缩。

  轰轰震动之声从莫名处响起,似被硬生生定住的浮华万物又将开始流动,回复自然当中。

  “迁变幻灭,唯劫始终,这不过是个添头。”

  空空道人的身形此时已消失无踪,似自这方岁刑地抽离而出。

  在陈珩面前分明是片空空荡荡,可视野当中,他却隐约能见一尊身披道袍的老猴正端坐在无边高处,遍身霞绕云飞,宝相庄严,声音悠扬传来:

  “陈珩,我在兜御天等你。”

  一句说完,便再无动静。

  而几乎在这同时,偌大地陆立时就鲜活起来,楼里楼外,熙熙攘攘,热闹依旧。

  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察觉到什么异样…

  “这是?”

  作为与陈珩心血相系的遁界梭等法器当先察觉出陈珩心绪起伏,待陈珩略作言说后,个个骇然色变,心神失守。

  “此事老爷还应禀告宗门长者才是。”

  向来沉默的玄御万殊法衣器灵难得开口,声音极是警惕:

  “今日之事,太过离奇了!”

  陈珩回道:“我亦有此想,不过今日之事,恐怕早在老师他们的预想当中,方才我一牵动混金雷珠,里内便传出老师提先留下的一道神念,宽慰我无需惊惧,他已留有后手。”

  法衣器灵闻言舒了一口气,连连颔首。

  而就在一众法器为此事说个不休,议论纷纷时候,陈珩心思却转去了另一处。

  劫藏、劫种还有那洪鲸天中的恚鹰山。

  陈珩沉默了许久,万般念头,稠密若乱麻。

  “仙府两位兄长竟将空空道人的人情转给了我,还有空空道人所说的劫种…”

  陈珩目光闪动,在短暂思索后也不知想起何事,心神略微一松。

  金蝉。

  终是略过了金蝉。

  空空道人给陈珩压迫之感几是难以言喻。

  这位仅是随意一瞥,便看穿了他的所有底细。

  无论混金雷珠还是他修行的一应神通术法,在空空道人眼中,都一望而知。

  甚至连紫府深处的无形埒剑洞,也逃不过空空道人视线,只是这位并未点破。

  唯有金蝉。

  这枚自小偶然捡拾,并随他一并来到此世的蝉状玉雕,却并未惹来空空道人的丝毫注意…

  “此宝究竟是何来历,又怎会恰巧落于我手?”

  他伸手入袖,摩挲着小巧玉雕。

  那细腻微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让他浮荡的心绪渐次沉降,心中不由一宽。

  片刻后,陈珩忽一笑,同样洒然从座上起身。

  几步远处,一个额头生角,身量矮小的异类堂倌此刻正疑惑茫然。

  在他感官内陈珩这处先前本空无一人,但就眨眼间功夫,怎就突有了一位?

  而眼见陈珩一起身,那堂倌也无暇再多想,忙小步上前招呼,笑容满脸,唯恐怠慢了。

  但他未走个几步,人影已是不见,面前又是空空如也。

  一阵微风吹来,只有桌上几枚跳动的钱币,在证实他方才其实所见非虚。

  与此同时。

  一处荒僻界空中,草木衰朽,火烟熏空。

  天地一派死气沉沉之相,显是阳九百六的灾劫将近,这方界空已走到了末时。

  此界莫说修道人士,便连血肉生灵也不剩几个,而在云下的一方小石桌上,空空道人正与一人在饮茶叙言。

  不过两人言谈间虽仿佛旧友重逢,场间气氛却不见轻松,隐隐有股对峙的沉重之感。

  这时空空道人将茶盏放落,抬眼一望,一道通天光柱恰时也撕裂虚空,从宇宙深处横掠过来,一头撞向此界。

  自光柱中传来一声清越清啸,随缤纷天花洒落,金莲涌出,一个道装老猴便含笑走出,他行到空空道人身周十步时忽化白烟一道,钻入空空道人体内,本出一源,不分彼此。

  “灵明石猴,梁预提道友啊…时隔多年,自极乐天一别后竟是这副模样,真让人唏嘘不已。”

  在空空道人对面传出一道声音,感慨道:

  “不过为见那玉宸陈珩,你竟将灵明石猴这应身遣了去,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空空道人脸带笑意,在他对面处是一道为混沌云雾所包裹的人影,难辨出面目,亦看不清晰形体。

  只有从那人声音和他手腕上的古朴金环,才能叫一些前古遗老惊诧记忆起这位的尊号,继而失色。

  “小题大做?道友此言大差了,我近来推天机,可是测得自己下一劫便在不远,若是不遣出这灵明石猴应身,我怕仅凭眼前这具通臂猿猴,或是独力难支。”空空道人指指眉心,叹了声。

  “以你修为,谁又能图你?”金环主人问。

  “我得罪之人着实太多,若都要一一说出名姓,那可太过冗长,便连道友你这个多年不问世事的人物,今番不也是受了玉宸之请,特出面与我颉颃?”

  空空道人摇头:

  “我虽自诩厉害,能不惧宵小,可若真关乎到了劫数,劫仙一脉里哪个又能不惧?谁知这劫是人还是天?”

  金环主人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而眼下,除道友外,不还有一位同样出面,在做陈珩的倚柱?”空空道人转眼一笑。

  幽冥阴司之内,日月未光,冥寂恢廓。

  在空空道人注视下,盘坐幽泉上空的那个伟岸老者动作不变,只肃容抬眼相对。

  他身着一袭御紫度炎衮龙袍,有丹青绿三素气绕身周流,正放射茫茫威光,下照冥水,上近阳天!

  其人忽将头顶的赤精玉冠一抬,便叫半条幽泉都是彤红鲜艳,显出八百神光来。

  每一重光中都有一尊天神坐镇深处,天神或做飞步游空状,或做偈赞激昂状,或做御龙翻海状,或做普垂教法状,层层叠叠,如高塔之状!

  “陈裕,虚皇天之主。”

  空空道人若无其事点一点头,笑了一声道:

  “观其人昔年本事,大抵是能证真流,却偏入了散数,可近来看他法力神通,却又不是寻常散数所能比拟?的确有些门道,莫非空证?”

  金环主人目光转过,对陈裕微微颔首。

  他今番特意前来,其实是受了通烜之请,特来提防空空道人真个不顾身份,对陈珩悍然下手。

  但陈裕竟也插上一脚,隐隐摆出一副相帮的姿态,这倒叫金环主人略有些意外。

  “这人要空证的究竟是哪条道?缘何如此?是前头之人太过于势大,又或者另有隐情?”

  见金环主人并不接口,空空道人倒也势头不减。

  他低声自语几句后,数息后忽从容一笑,随即拂袖起了身。

  “无需相疑,我今番特意出巡,来意早已同陈珩说明了,并非虚言。”

  空空道人点头:

  “道友,我去也。”

  金环主人见此难得犹豫,终在空空道人离开前将他唤住:

  “今日众天之格局,敢问劫仙老祖是如何作想?”

  “作想?”

  空空道人侧目。

  金环主人沉声:“我便明言了,我观众天宇宙内暗潮渐涌,各方间心思不纯!

  如此形势,正需几位道德高巍之士出面,镇压上下,以免杀劫难抑,恳问尊师眼下到底情形如何?”

  “自斩了祟郁一剑后,我师便少有露面,此事你我皆知,如今我师的道场空寂,我亦难垂听教益,否则…”

  空空道人不由沉吟。

  以自家老师性情,他若知悉了自己创出的这劫仙法脉,是欣慰居多,或摇头斥责,还是冷淡相对?

  “以老师无量伟力,我这所为,恐怕…”

  空空道人略略一思,片刻后看向金环主人,忽而面容转冷:

  “杀劫?何等杀劫?所谓穷则变,变则通,众天宇宙若真死水一潭,那才真个无趣,道友何必多思自扰。”

  他说完这话,身躯便须臾消失不见。

  只剩金环主人在原地轻叹一口气后,脚下一动,就同样身形隐去。

  翌日,岁刑地。

  界门之处,长长队列中的陈珩眸光一动,忽抬头向天看去。

  恰时云破雾散,一片风声轰轰压下,震动长空,又投下万千迷离绚光,似有某类庞然巨物正在飞速临近,惹来一阵惊呼声音,众人议论纷纷。

  “陈真人,宵明大泽一别后,着实多年未见了。”

  天中此刻传出一声大笑,热情相邀:

  “今日我奉神王之命,特来迎你去虚皇,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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