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4章 围杀
无崖子指了指天空，道：“自从白云山降临，天上便来了一群天庭符使与功曹。
他们手持《善恶天册》，将所有使用‘金刚禅邪法’之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
如果没有背负孽业，即便被名字写在《善恶天册》中，去了酆都地府，也不会受惩罚。
酆都十八层炼狱内镇压的奇人异士亡魂，都是身上有罪业的。
所以，单纯背负了业债，并不罕见。”
“不罕见，不等于不可怕呀！”刘季喃喃道。
无崖子扫视一众面有疑色的沛县豪杰，道：“如果你们有感觉、有信心，凑齐七十二门地煞神通后，能领悟真仙法；或者凑齐三十六天罡道法后，领悟出天仙法。
就不用担心背负孽债。
在修行界，有人天生福大运大，直接凭福气获得仙缘。
也有人天赋不错，但命不好。或者上辈子没有积累功德，或者祖辈没留下余荫，难道他们无法成仙？
也不是。
比如，我如今留下一门真仙法，藏在某山谷内，并附言——修行此法者，得道之日起，于多少年内归还五百天功。
若某年某月，有缘人来到山谷，机缘巧合见到那部真仙法，便可以发下天誓，触动灵机，获得那部仙法。
等他成仙之后，再四处做功德，赚取天功还给我。
这种背负债务修仙，是常有的事儿。”
樊哙面色数变，问道：“我们获得白云洞内的九天秘法后，身上的福气，都到了猿公手里？”
——白猿就是个打工的，领死工资，哪有资格受用你们的福气？
无崖子没泄露“夫妻店”的秘密，只道：“你们付出的代价，应该远不止福气。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用过度忧虑。
这世上，没有哪家饭馆，提供免费的饭食。无论你们从哪获得仙缘，都不可能白拿到手。”
玉帝王母听到这话，一定会破口大骂：你个吃白食的王八蛋，还有脸、有立场，说出这种话？
众位沛县豪杰听闻此言，又回想起当年无崖子老道送他们仙缘时说的话。
一个个沉默下来。
无崖子也不是白送他们好处，他们用命格的力量帮她化解了九九大天劫，还渡过了要命的“人劫”。
事后无崖子也明确说了，听她讲完星辰大道，再从分宝崖取一件仙宝，从此因果了结。
如今再相遇，他们之间也只剩下一份善缘。
想到这儿，他们看向奚涓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们终究与奚涓不一样。
奚涓才是老道正儿八经的弟子。
老道这次来芒砀山，也是陪弟子历练。若非奚涓引路，老道都没打算见他们。
王陵开口问道：“道长，您觉得领悟了多少门地煞神通，才有机会领悟真仙法？”
无崖子道：“首先，如果已经结成人仙元丹，比如樊哙、曹参，你们就别胡思乱想了。
另外，至少得在白云洞领悟了一半的地煞神通，或者天罡道法。
只有领悟了超过一半，才说明你们的确与白云洞‘九天秘法’有缘，可以搏一搏。
最后，你们寻个没人的地方，静下心来，仔细感受体内的地煞神通，若心中有一股冲动，一种渴望，渴望找到更多地煞法，便可以搏一搏。
若现在没感觉，即便凑齐七十二法，依旧没感觉。
没有感觉，便无法融合成真仙法，拿到七十二神通也没用呀！”
听闻此言，人群中立即有好几人，都面露异样之色。
他们真的很有感觉。
他们看向无崖子老道，想要暗中传音询问，又犹豫不决。
无崖子看出他们的心思，再次强调道：“修行之路，炼气与炼心并行。
心中的每次抉择，都是心灵修行的一部分。
就像外人无法帮你们炼气，炼心也只能靠自己。
你们应该聆听长者前辈的建议，但一定要自己下决定。”
无崖子老道太过坦诚，反而显得不够热情。
众人又询问了几个《星神大法》方面的问题，便识趣地主动告辞。
“道长，我们现在要返回白云水泽.就是白云山之前所在的那片水泽，继续撞一撞仙缘。
等天黑了，我再回来探望您，您千万别早早离开呀！”刘季道。
无崖子老道没直接答应，只挥手叹道：“去吧！若有缘分，我们终会再次相见。”
刘季带着纠结跟兄弟们离开了。
无崖子看向奚涓，道：“如今猿公仙府消失，你又没进去白云洞，应该不会跟刘季他们一样，去找人交换功法。
你还是早点带你表兄弟返家，跟你娘好好过个年。”
奚涓点头道：“弟子的确没有在芒砀山多待的打算。不过，弟子在白云山转悠了几圈，心里渐渐有了个疑惑。”
无崖子好奇道：“什么疑惑？”
奚涓道：“这次来白云峰撞仙缘者，没有一个玄门正道，这我倒是能理解。
如我这般，有老师的传承，就不该去猿公仙府。
为了几门神通，丢了福缘，不值得。
可为何没玄门大仙来这儿除魔卫道？
那些江湖豪杰且不说，很多奇人异士明明就是魔门妖邪。”
他脸上渐渐浮现不解、不甘与愤恨的神情，“其中有几个魔头，像是紫发魔尊、红光魔君、五环魔帝，毫无掩饰，名号中直接表明自己是魔头。
还有几个道人，外表看着倒是仙风道骨，却和石道人是一伙的，名曰‘西海八雄’。
在中原奇人异士圈子，‘西海八雄’也算名声响亮。
很多人知道他们是修炼邪法、吞吃婴儿的妖人。
邪魔妖人如此张狂，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斩妖除魔。”
——谁说没人打算除魔卫道？等送走了你们，“大秦羽太师”便要降临，然后大范围清场。
无崖子老道心里嘀咕，嘴上问道：“你嘴上叫得挺凶，为何不怒吼一声，仗剑而出，霜锋怒吼，血雨腥风？”
奚涓涨红了脸，激动道：“老师，你别小瞧我！我忍得很辛苦。
若非底华表哥一直跟在我身边，时刻提醒我有老子娘、有舅母要照顾，我至少砍了‘西海八雄’！”
无崖子盯着他脸庞看了一会儿，忽然心有所动。
她又转头去看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的断腿老表底华。
“你表哥印堂发黑，这一趟返程之旅，怕是难以安宁。”
底华慌了，叫道：“道长，我咋就印堂发黑了？我没招谁惹谁呀。”
无崖子道：“你跟随奚涓去过白云洞，被人看到了。”
“难道是杀人夺宝、拷问仙法？”底华愣了一下，更加激动了，“天可怜见，我这一趟只得到半部地煞神通。
神通没法修炼，反而摔断双腿。我自己都后悔了，觉得划不来。”
无崖子默默掐算片刻，对奚涓道：“我先前没小瞧你，也没嘲讽你。
我的意思是，你有顾虑，别人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且，那些魔头虽有凶名，虽是邪魔妖人，却没在中原犯下大案。
都没惊动附近的县尉，如何惊动更高一层的玄门大仙？
少年意气是好事，但永远不要让情绪夺走理智，变得极端又冲动。”
奚涓还是不太服气，但张了张嘴，还是把一口激愤之气憋进肚里，神情郁郁道：“弟子明白了，弟子现在带表哥返家。
老师，你也跟我们回藤县吧！
跟我和我娘吃一顿团圆饭再走。”
无崖子笑着摸了摸他脑袋，“来日方长！”
她走到底华跟前，先指出奚涓疗法的错漏之处，又放弃仙法与仙力，只用基础的医道秘术，向奚涓做示范，将底华的腿骨重新续接好。
“你说你，自家的道法都没学好、没学精，连简单的断骨都治不好，还肖想别人家的天罡地煞之法。”
奚涓既羞愧又懊恼，“老师教训得对，弟子之前没有经验，眼皮子太浅，心太浮躁。”
无崖子这才激活纯阳仙力，仙光在底华双腿闪烁一下。
一股酥麻袭来，底华情不自禁双手撑地，站了起来。
“哎呀，我腿好了，能蹦能跳，一点都不痛了。多谢道长，道长神通盖世，法力无边！”他满脸兴奋与恭敬，又连忙跪下给道长磕了几个头。
无崖子道：“你起来，把右手伸出来。”
底华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照做。
无崖子凌空写了个金色的“土”字，落在他掌心，几息之内字迹淡化消失。
然后她又上下打量奚涓一番，问道：“你身上就带了一柄剑？”
奚涓拍了拍胸口，拍得哐哐响，笑道：“当年在大泽龙宫参加宴会，羽太师送了我一件护体宝甲呢！”
无崖子叹道：“你的江湖经验还是不够呀！没有手弩，没有毒镖，没有捆仙索，没有蒙汗药江湖上的很多场景，你都应付不了。”
奚涓呆了呆，表情古怪道：“弟子是侠客，不是强盗。”
“侠客会不会遇到强盗？遇到道行差不多的强盗，你的装备不如他，手段与思想也不如他狠辣，要如何战胜他？
强盗狠，侠士要比强盗更狠；强盗奸猾，侠士更要扔暗器、洒石灰粉。”无崖子道。
“呃，这”奚涓一脸纠结。
老师的话很像歪理邪说，可想要反驳，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无崖子又道：“两军交战，公平决斗，当然要堂堂正正。
可若面对强盗歹人，一定要料敌从宽，把对方当成不择手段的魔头来考虑。”
她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条银丝腰带，递给奚涓道：“这是一件小玩意儿，不能增加你的功力，却能用来防身。”
奚涓接过腰带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它的机巧。
编织成腰带的银丝，竟然是活性的庚金之气，可以直接抽出来变化成任何形态。
“谢老师赏！”他欢欢喜喜撩起道袍，立即将腰带缠在腰上。
果然可以随着内力调解腰带的长短与尺寸，随心所欲，十分熨帖。
“去吧，现在上路，或许还能回家吃上晚饭。”无崖子挥手道。
奚涓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变回来？”
无崖子笑道：“等到了昭阳湖，你和底华跳进湖水里，憋着气往湖对岸游，等快憋不住了，再浮上水面，便恢复原样了。”
“老师，您好好保重，弟子去了。”
奚涓跪下磕了个头，拉着表哥运转轻功，几个纵跃跑没影儿了。
“涓清华，咱们不是要回去吗？你这是去哪？”
走了几百丈，底华察觉到不对，出声问道。
“清华”是奚涓所变中年道人的道号，无崖子老道帮他取的。
“我如今要离开了，总得跟季哥打声招呼。唉，我看得出来，季哥还想与老师说几句私密话，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得偿所愿。”奚涓慨叹道。
底华苦着脸道：“你只顾着‘季哥’，你表哥我印堂发黑呢！
刚才道长都没说清楚，我又不敢多嘴，你还不帮我多问几句。”
奚涓回头用望气术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看表哥头顶有一缕祥光罩住了天灵，必定是老师刚才那个‘土’字的功效。
莫要担心，你的灾厄，已经被老师化解啦！”
“真的假的”底华将信将疑，“往日你在藤县给人算命，十回错五回，还有三回不太准。先前我印堂发黑，你也没看出来。”
奚涓有点尴尬，却自信道：“你不信我，还不信我老师？”
底华这才稍稍放心。
奚涓本以为找到刘季很容易，毕竟沛县群豪，浩浩荡荡一百多号人。
可返回“白云水泽”才发现现场人太多，太杂乱。
刘季等人也暂时分开了。
费了一番功夫，他总算找到了刘季，并与他依依惜别。
再次离开白云水泽，他也没直接往藤县家的方向直线冲刺。
“刚才在水泽边转悠时，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咱们。
为了避免被人追踪，我们往北，先去单父县，再折返回藤县。”
奚涓没去过单父，却想到了当年吕公一家从单父前往沛县的道路。
既绕了一圈，又不算远，还正好能回到昭阳湖。
他年纪不大，能考虑到这些，说明这趟历练，的确帮他增长了经验。
可惜，经验不敌神通。
他们还没走出芒砀山，离开“白云水泽”往北走了仅百里，奚涓便没由来地心脏狂跳，眉心仿佛抵着一柄锋利的宝剑，十分难受、非常不安。
“不对劲，快停下！”他一个急刹车，还拉住了底华。
“我们回去！”只表情挣扎了一瞬，奚涓便有了决断。
“这道士道行不高，灵觉蛮强嘛！我们已经联手蒙蔽了天机，他还是察觉到了异常。”一道惊讶的声音在北方百丈远响起。
“的确很机敏，只差一步，再往前走十丈，便落入我们的‘八卦白骨阵’中。”另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侧前方响起。
“机敏有什么用？他还是落入了我们的包围圈。”第三道声音从南方、也是奚涓正前方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三道身影从地下缓缓浮出，分别挡在奚涓正前方（南方），东南方、西南方。
“你，你是石道人？”奚涓一个急刹车，盯着正前方的魔影，惊疑叫道。
“可不就是我？”石道人面无表情，眼底冰冷，周身环绕阴煞之气，再无早前活着时温柔可亲、仙风道骨。
奚涓握住剑柄，沉声道：“你们莫不是夹脑风了？我压根没进白云洞，我兄弟只得到半部地煞神通。
而我手中之剑，能一口气斩杀十个你这样的废物。
盯上我们，你们捞不到半点好处，反而死期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