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用眼神打量闻夕树。
他当然知道,闻夕树才是真正打败自己的那个人,拥有神级别的力量的自己,现在被一个人类轻易掌控。
该隐也一直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听到对方意图如此明显,他有些懂了。
“你也是他们之一?”该隐问道。
虽然说被要求知无不言,但该隐自身的好奇,也是可以表达出来的。
闻夕树其实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
因为该隐显然知道得不太多。
闻夕树叹道:
“那或许是我的姐姐,我一直在追寻她,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她的事情,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不用闹得这么不愉快。”
写下名字必死无疑,但不影响闻夕树画饼。当然,他也不需要画饼,现在他的一切问题,该隐都会强制回答。
该隐有些惊愕,在他的记忆里,的确那个女人说过,她的弟弟在找她。
该隐其实也很渴望从这些真正的神身上,知道世界的真相。
可眼下,他是负责提供信息的那个人。
“是的,我能走到如今这步和她有关,她告诉我,这个世界有一种力量,名为塔。”
“这并非我们理解的塔,而是一种新力量的名称。”
闻夕树来了兴趣:
“说下去。”
该隐开始讲述的,是极为本质的东西了:
“塔的获取方法,源于制造执念,和消除执念。”
“这是她对我说的话,那个时候听起来莫名其妙的。”
“我能遇到她,是因为军情局的人,当时始终防备我,给我套上了狗才会戴的项圈。”
“那种能炸脖子的。”
闻夕树不得不感叹,这不巧了么?
几个杀手们也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强如该隐,也有过这一幕。
该说不说…是统治者们的特色么?
该隐说道:
“他们渴望我能推动血缘计划,我是血缘计划的关键核心,而他们则通过控制我,来继续掌握人间。”
“我与他们打了一架,但他们手底下本身也有一些和我类似的,能力者。”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如今这么多的信徒,还不够强大。所以我很快被抓捕,戴上了项圈,我必须听命于他们。”
“他们至此,便以为一切万事大吉,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号令我了。”
“但我的能力,逐渐开始觉醒,我开始意识到,我得咬某个人,让这个人帮我做事。”
“这也是破局的开始,军情局的人,只是希望控制我,但没想过弄死我,他们还指望着利用我来统治世界呢。”
“而我也捕捉到了这一点,在他们不注意的过程里,我咬了许多人,这些人都开始为我做事。”
“且随着被我咬的人变多,我的能力也在变强。终于有一天…军情局的最高决策者,以及狮心国的首相,都被我咬了。”
“血缘计划真是不错的计划,但我要当的,不是救世主,而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
“当我将所有敌人铲除…确切来说,是变成了我的仆人后,那个女人就出现了。”
“她也是那个时候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塔力量的获取方法,源于制造执念,和消除执念。”
“她当时还说:我是主张消弭执念,让一切回到正轨的,但看来,你的做派和我确实不同。”
“她的确自称白羊座。也让我这么称呼她就行。”
“她说我和历史上的该隐很像,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名字,因为我现在的确是吸血鬼。”
“白羊告诉我,每个人执念的不同,决定了末日到来后的力量的差异。”
“有人渴望他人幸福,那么或许就会有能够让他人得到幸福的能力。”
“有人渴望被人爱却又不善言辞,那或许就会得到内心想法具现化的能力。”
“还有有人渴望自己的兄弟能永远在自己身边,那么当他的兄弟在身边时,他就能变得强大。”
“也有人渴望得到理解,于是她的感受,可以如同记忆般植入他人体内。”
“而我,渴望血。这并非纯粹的执念,也是一种癖好。”
这段话给了闻夕树一点小小的震撼。
该说不说…他居然从这段话里,听出了许多自己的老朋友。
这真的是白羊的原话么?
渴望他人幸福的,莫不是森田瞳?渴望被爱不善表达者,莫不是杰克?希望兄弟在身边时的,该是安家兄弟吧?
以及渴望被理解,于是她的感受能如同记忆一般植入的,莫不是唐蕊?
真的很像。
但按理说,不该这么像的。
于是闻夕树又忍不住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万一这几个人的力量…不是杰克,唐蕊等人呢?
比如,渴望兄弟在自己身边,于是当自己的兄弟在身边时会变得强大的…
不是指安家兄弟,而是在说——双子座呢?
闻夕树觉得有些巧合,也有些困惑,但他没有打断该隐的话。
“消除执念和瓦解执念里,我以为让你拥有传说中吸血鬼的能力,是一种…瓦解。毕竟是得偿所愿。”
“但我好像错了。我会继续观察一阵子,以便得出正确的结论。”
“凯因斯,你以后就叫该隐吧。”
该隐自嘲笑道:
“我倒是还蛮喜欢该隐这个名字的,不过我很讨厌她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但你应该猜到了,我和她的差距,很大…就好像我和——”
该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就好像我和你这般差距大”这句话。
毕竟,他也看出来了,这堪比神一样的存在,似乎是在满足那四个杀手。
或许,这也是一种瓦解执念的方法。
该隐说道:
“我不是她的对手,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不是一个层级的。”
“她告诉我,让我按照我的设想,去拯救这个世界,让人类活下来,让能够思考,能够爱,能够恨,能够奉献,能够自私的思想们,得以延续。”
“我当然乐得去改造这个世界,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狂欢。”
“我从小就喜欢血,你知道么,据说有十万分之三的人,会对人血感兴趣,会觉得它是美味的。”
“人类一代代传承,似乎很想让那十万分之三的的人死去,但他们总是能活下来。每个时代,总有那么一小撮在文明社会里,做野兽的人。”
“他们对同类的血肉感到渴望。他们也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可以自由的吸血。甚至吸血成为一种正确。”
闻夕树忽然很想说,你最好真的是在说吸血鬼。
该隐说道:
“我渴望的那个世界,到来了,在白羊的帮助下,我成为了世界上最强的吸血鬼。”
“我是血缘计划的救世主,也是这个计划的主宰者。”
“我的国度里,吸血是自由的,合法的,值得鼓励的。”
“在我的影响下,父母吸孩子的血,孩子吸父母的血。朋友之间互相吸血,亲人之间互相吸血,陌生人之间,也互相吸血。”
“一开始,造血计划还能够提供足够的血液,这座城市的人口也很多,我们甚至可以开血party。”
“你试过杀六千人,然后在巨大的…满是血液和尸体的泳池里洗澡么?”
“那场洗礼,让我觉得无比的快乐。至今都很怀念。”
“但…不久后,造血设备全部被摧毁。被那个女人摧毁了。”
该隐居然是有些憎恶白羊座的,他冷冷说道:
“她又出现了,这一次,她对我说,她的实验已经完成,她已经找到了一部分答案。”
“她解除了我的执念,却又因为我,制造了更多的执念。”
“她得到了不少塔的力量,但这并非她所愿。她也将避免这种做法。我听不懂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什么。但那之后…”
“水晶城开始衰败了,因为没有血液。而我们,也无法离开水晶城。”
闻夕树仔细思考白羊座的话语。
他好像懂了一点。
该隐得到了一场机缘,这场机缘很特殊,特殊到只有该隐这个十万分之三的人可以得到。
换句话说,该隐具备使用“塔力量”的资质,成为一个类似吸血鬼的存在。
白羊座则发现了这一点,将塔力量注入到该隐体内,让该隐成为了吸血鬼。
该隐的愿望得到满足,合法吸血的时代到来。
但偏偏,该隐造下的杀孽,又制造了更大的执念。
这些执念,带给了白羊座力量,但又违背了白羊座的本意。不过白羊座本身也是在做实验。
闻夕树说道:
“她又给你说过,为什么偏偏是吸血鬼么?你的能力,是她赋予的,换言之,你是被她主动挑选中的人。但为什么不赋予你一个更为…不那么邪恶的力量呢?”
该隐有些意外,闻夕树居然像是知道当时的场景一样:
“还真有说过。”
“按照她的说法,世界末日降临,塔力量会寻找有执念且有资质的人。他们往往会变异,进化,成为适应末日的人,就比如…你的朋友们。”
“白羊座则能够得到指引,见到这些人。但这个世界有执念且有资质的人太多了。她的分工,或者说她是匹配的,并不是这类人。”
“她负责的,都和远古神话,秘闻,传说有关。”
闻夕树手指抖动,对上了。
“她对我说,这个世界除了人的执念,还有一种人之外的,特殊执念。”
“这种执念,不是由某个个体发出的,而是人类历史上,无数人认可所形成的‘鬼神妖魔’。”
“在狮心国,吸血鬼便是‘鬼神’的具象化形象之一。”
“而我,恰好得到了这种另类执念的认可。换句话说,我便是吸血鬼得以现世的最好载体。”
“她还说,除了吸血鬼,各种妖魔鬼怪,或许都会出现。这类执念的载体,往往是强于寻常执念体的,但不绝对。只是通常来说——”
“‘鬼神’会更强大,且更容易得到‘敬畏’。”
闻夕树忍不住问道:
“龙夏的龙隐计划里的那个‘龙’,也是‘鬼神’?”
该隐摇头:
“我不知道,我已经封闭了太久,没有人敢来我这里,我也不离开这座城市。”
“我知道的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告诉我的。”
“她说救世主计划,其实就是以‘鬼神’为主的计划,似乎总是倾向于让人类结合起来,但这种结合,并非团结,而是字面意义上的结合。”
“方舟计划对应的鬼神…是上帝。”
“上帝要求抹除差异性,让所有人都变得…整齐。这便是‘结合’。”
这句话让闻夕树想到了天狼星内心的那些岛屿。
“龙隐计划,或许也一样,我只知道,他们那里的‘结合’,好像是融合?我不清楚。”
“至于血缘计划的结合,你应该能理解了,自我之下,所有人都是我的血拥,它们都对我唯命是从,可以说,水晶城是团结的。”
“当然,还有天穹计划,以及岛国的救世主计划,但我不知道他们的‘鬼神’,以及‘结合’的方式。”
“鬼神”“结合”这两个词似乎很好的概括了所有的救世主计划。让这些计划的共性都体现出来。
闻夕树思考着,越发觉得心惊。
他见过了许多能力者,有安家兄弟这种不怎么强的,也有唐蕊,小幸小瞳这种力量逆天的。
但他们都是个体。
对比起救世主来说…个体的执念微乎其微。
救世主与其国度子民们的结合,显然是更为强大的一种尝试。
狮心国的该隐,太久没有吸血,变得虚弱了,但即便如此,也有着对于现阶段闻夕树来说,不可战胜的力量。
若非是执念之地,他能够开来自冥界的“外挂”,他根本无法战胜该隐。
而该隐,或者说狮心国的吸血鬼,或许是诸多“鬼神”里,最弱的那个。
白羊座负责的,是远古有关的东西,现在闻夕树忽然懂了…
到底是跟远古的什么东西有关。
是和“传说”“神话”有关。
得亏五个杀手们想杀的是该隐,闻夕树现在都有些好奇,天鹅计划,龙隐计划,龙,神,这些东西所描述的龙夏的那个产物…
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心在龙夏的金先生,又在里头扮演什么角色?
闻夕树长舒一口气:
“我要问的,好像问完了,感谢你的回答。”
该隐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一样…开始燃烧,灰化,最后沦为尘埃。
几名杀手听着闻夕树与该隐的对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他们而言,什么白羊座,什么“鬼神”“结合”,都是无比陌生的东西。
仿佛双方不是一个世界的。
闻夕树其实也有点头疼。
要不要启动邀请函。
“他总算死了,没想到死前倒是非常配合,你问的问题,他全都答了。我说…他不会被你催眠了吧?”加农炮问道。
闻夕树摇头:
“怎么会呢,你也听到了,‘鬼神’,‘救世主’,这些高大上的称呼,都足以形容他的强大。我可以催眠一些小喽啰,但催眠这种级别的敌人,我可办不到。”
卡农说道:
“总觉得,这一切是一场梦,我们这样的人,居然杀死了吸血鬼之王。”
影点点头:
“太梦幻了,我忽然觉得人生没有了遗憾。”
加农炮也一样:
“是的,我们甚至不用回去复命,我们甚至都是自由的。”
几个杀手大概从未如此愉悦过。
他们都感觉到,人生的使命达成了。
所有的执念,都在这一刻得到瓦解。
闻夕树其实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圆满”通关。
虽然没有收到任何提示,虽然还没有前往欲塔,但闻夕树很清楚,自己这次的奖励,保底得是六级起步。
哪怕不借助欲塔的现实改变。
很少有他这样,在诡塔里把“执念”伺候的如此舒服的。
杀手们虽然是执念世界的人,但他们意识不到这个,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本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们的感悟,体验,也都有着最为真实的反馈。
借助死亡羽毛笔,闻夕树把强敌,后顾之忧都解决了。某种意义来说,以前的诡塔之旅,都是打到一半,就去现实世界了。
最后靠着改变现实,重置诡塔。
这次不同,这次是真的把当前层级当前任务给做通透了。闻夕树很好奇,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奖励。
加农炮搀扶起波斯菊,卡农则搀扶起夜魔,影在中间。
五个杀手,朝着水晶城外走去,他们的背影,了无遗憾。
忽然间,加农炮回头:
“杀人王,一起走啊?”
对于杀手们来说,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去处,但对于闻夕树来说…
他已经完成任务了。
他也有些纠结,要不要启动邀请函。会不会因为现实的改变,导致执念发生了变化?于是完美通关的诡塔,又变得不再完美?
闻夕树忽然开口问道:
“对了,你们的印象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恶作剧的人?”
七层的时候,闻夕树曾经听金载民说过一个人,说是有一个高层级的崩坏者,可以向下面的层级,传达一些信息。
闻夕树很在意这个,一直没有忘记这一点。
如今是四十九层,也是一个和七有关的层级,闻夕树也忽然意识到…
麻绳专挑细处断,柿子得挑软的捏。
欲塔里,戏弄所有人的崩坏者,在闻夕树这里,就是最好拿捏的软柿子。
他一念天地宽,发现自己没必要纠结能不能在欲塔里,让几个杀手都得到好结局。
他甚至不用改变历史,但可以去揍崩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