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炼宝峰上。
天雷消散,地火退却,风烟俱净,一切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古拙的炼宝台光滑如镜,隐隐映照出模糊的夜色穹天。
“动极生静,果然现在是最好下手的时候啊。”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炼宝峰上,出现在那古老的庙宇内。
安无恙等人已然不在,张凡也跟着方长乐下了山。
这一刻的炼宝峰上,死寂如一泓寒潭,波澜不起,大有“宴席散去人影空”的味道。
“紫霄敕神玉印!”
幽幽的火烛下,茅白光看着神坛上供奉的精致玉盒,火光映照泛起温润的光泽。
他的眼中不由涌起贪婪兴奋的光泽。
茅白凤罚他在思过崖面壁,不曾想反而给了他机会。
若是平时,他连接触紫霄敕灵玉印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会放在这里,最关键的是一番炼宝之后,这枚法印的力量也衰弱到了极致,还未彻底恢复过来。
如今,一切顺理成章,这宝贝合该归他所有,算是真正进入无为门核心的投名状。
念及于此,茅白光脸上的神采越发洋溢。
生在茅家,他比任何的压力都要大,如果不是天资所限,他也不想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更不用说,他还有一个无比优秀耀眼的姐姐。
相比之下,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可是如今不同了,无为门让他看到了修行精进的希望,只要更进一步,他也能取得不俗的成就,作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愧是茅家的血脉,比起他的姐姐更加优秀。
跳动的火光将茅白光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走到了神坛前,抬手抱起了玉盒。
“嗯!?”
仅仅抱起的刹那,茅白光的面色就变了。
分量不对!
他猛地打开了盒子,瞳孔遽然收缩,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哪有紫霄敕神玉印的影子。
古庙外,一阵山风吹过,身后阴影压来,遮住了明晃晃的月光。
“谁?”
茅白光立刻警觉,掩着手中的玉盒,猛地转过身去。
“很失望吗?”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古庙内,跳动的火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赫然便是茅白凤。
此刻,她冰冷地看着茅白光,美眸中尽是哀伤与失望。
“姐…”
茅白光面皮轻轻颤抖了一下,旋即便恢复了镇定。
“我…我有些好奇,所以来看看,想要见识一下这枚龙虎山的法印。”
茅白光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只是这一抹微笑在茅白凤的眼中却是这样的苍白可笑。
“小弟,你真是长大,为什么这样的幼稚啊?”茅白凤摇头叹道。
“我茅山,乃是天下十大道门之一,你不会以为紫霄敕神玉印这样的宝贝会让人随意接触,甚至可以带出山门?”
话音未落,茅白光面色微变,嘴唇动了动。
“或许,你身后的那人也没有指望你真的能够带出这件宝贝,他可能是在玩弄你,也有可能仅仅是在试探…试探我茅山的底线和虚实。”
言语至此,茅白凤的眼中噙满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姐,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我身后的人?我真的只是好奇。”茅白光强忍着心中沸腾的思绪,故作镇定道。
“从小到底,你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瞒过我的?我说你身后有人,你身后就有人。”
茅白凤冷冷道:“你陷得太深了。”
“姐…”
“你是什么时候跟无为门走到一起的?”
茅白凤的一句话,让茅白光已经到了嘴边的辩解统统都倒不出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茅白光咬牙道。
“你背地里采补元神以为我不知道?”茅白凤厉声道。
“我让你在思过崖面壁思过,不是因为你平日的跋扈纨绔,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谁知道你居然勾结外人,想要…”
话语至此,茅白凤失望地摇了摇头,未曾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茅白光的面色变得清冷,他看着茅白凤,脸上却是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我们是一奶同胞,为什么你的资质比我高出这么多?我是茅家的男丁,可却要活在你的阴影下…”茅白光咬牙道。
“我也想当一个好弟弟,当一个茅家的出色传人…”
“可是我做不到。”
茅白光双拳紧紧握起:“姐,我们都是修道的…”
“都说天道无私,可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却生来贫穷,你天资卓绝,我就根骨平平…”
“这公平吗?”
“荒谬!”
茅白凤一声厉喝:“你所言所求乃是人道,并非天道。”
“人道之动,争利而趋,大道之行,无私无求。”
“天道的无私不是因果的均等,修行的意义便在于突破先天的限制,限制越大,劫数越大,劫数越大,成就也就越大。”
“你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还敢妄言天道?”
“嘿嘿,姐,说道理我说不过你,这世上到底还是道高为尊,你比我强,我无话可说。”茅白光咧嘴笑道。
“你可以把我押回去。”
茅白凤沉默了,她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终于,过了许久,她从摇头轻语:“押回去干什么?你活着便是罪孽,只会让茅家蒙羞。”
此言一出,茅白光面色骤变,眼中涌起难以置信的意外。
“你要杀了我?”
“你勾结无为门,便已经是死罪了,你活着就会成为茅家的污点。”茅白凤冷冷道。
对她而言,茅白光认罪与否根本不重要,他不认罪便是隐患,他认罪只会成为茅家的污点。
只要他死了,一切问题也就不再存在。
与个人相比,道统法脉才是最重要的。
“姐,你真的要杀我?”茅白光咬牙道。
轰隆隆…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劲气勃然而气,如同一柄刀斩向了茅白光。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古老的庙宇内,豆大的汗珠从茅白光的额头上渗出,他侧头望去,一缕青丝落下,脚边三寸,一记裂痕浮现在地面上。
“滚吧,滚得远远的,离开江南省…”
“从今以后,你不再姓茅!”
茅白凤银牙紧咬,她到底还是做不到太上忘情,做不到对自己的小弟下手。
“姐…”
“滚!”茅白凤一声暴喝。
茅白光面色一紧,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头也不回地溜出了古庙,溜出了山门。
“勘不破冤亲孽债啊!”
就在此时,一阵苍老的叹息声回响在古老的庙宇内。
茅白凤心头一颤,悄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身子一软,跪倒在神坛前。
夜色更深。
玉京市,南巢一品。
茅白光驾车回到家中,他知道今夜能够保住一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江南省他是待不下去了。
好在,他在外地还有产业,还有势力,最关键的是,他还有无为门这样的后路。
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胜利者,不受指责,只要有一天,他的修为能够高过所有人,便还可以回来。
“看来你失败了。”
回到家中,茅白光刚要开灯,一阵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幽幽的月光下,一道瘦弱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未羊!”茅白光眼皮跳了一下。
“你应该知道,原本成功的机会就不大。”
茅白光冷静了下来,沉声道:“你早就知道我会失败。”
“我不知道,咳咳咳…不过…凡事只要存了万一的希望便值得去做。”
“万一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我担了多大的风险?这样的代价太大了。”茅白光咬牙道。
“代价?有什么代价?你说的代价是指你?”
突然,那冰冷的声音笑了起来,笑声中藏着一丝戏谑。
“你太高看自己了。”
此言一出,茅白光立刻警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我…我还有价值…”
“你还有什么价值?你已经暴露了…”
“我…”
茅白光面色骤变,一个“我”字刚刚出口,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元神便不由自主地脱窍而去,落在了坐在沙发那道人影的手中。
与此同时,茅白光的肉身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血肉风化,瞬间便成了一条腊肉。
“暴露的棋子便只能当做弃子。”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屋子里,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咀嚼声猛地响起,伴随着茅白光元神的哀嚎。
一阵夜风吹过,撩动薄纱窗帘,幽幽月光投落进来,映照出沙发上的那道身影,他的脸庞惨白如纸,满是病态,赫然便是吴青囊…
江南省道盟会长,吴青囊!
无为门,未羊吴青囊!
次日,上午。
不见山咖啡馆。
张凡约了李一山,下午,他便要乘坐飞机,前往真武山,参加超然真人的收徒大典了。
“我看你满面红光,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刚见面,李一山打量着张凡,忍不住问道。
“我昨晚得了一件宝贝。”张凡低着头,看着手机,咧嘴笑道。
昨天,他可是抱着黑金古印睡觉得,一晚上没睡着。
“什么宝贝?”李一山忍不住问道。
“等会儿跟你说,我先订酒店。”
“你去参加真武山的收徒大典,那边不安排住宿吗?”
“我算什么人物,又不是邀请的嘉宾,哪能给我安排住宿?”张凡白了一眼。
此次大典,只有受邀的团体宗门,或者是老一辈的特邀嘉宾才会安排食宿。
像张凡这种纯观礼的路人,只能自行安排。
“你真不跟我一起去?”张凡随口问道。
“废话。”
李一山白了一眼:“你也不看看这次是什么场合,我又是什么身份。”
超然真人的收徒大典,不知多少高手云集,天下道门,乃至于道盟总会都要派人前往祝贺,保不齐有厉害的人物,便能瞧出他人肖的端倪来。
就好比帽子叔叔开大会,他一个通缉犯去蹭席。
到时候,那就不是凑热闹,而是自投罗网。
李一山也将成为无为门历史上最浪的人肖,那样的话,传到后世,真要被赞上一句,蝌蚪身上纹青蛙,你秀你妈呢!
“张道友!”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凡转身望去,竟是个老熟人。
“安无恙!”
张凡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昨晚才占了人家便宜,今天便又见到了这位终南山的传人。
“我跟道友还真是有缘啊,居然又见了。”张凡不由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
昨天,他便已经听方长乐说了,安无恙的损失会有茅山负责。
张凡虽然松了口气,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总感觉,茅山的那些老家伙,对他的情况似乎知道一二。
不过,聪明人不会追问深究。
“我正好在江南省道盟办点事。”安无恙淡淡道。
江南省道盟跟不见山咖啡馆也就隔着一条马路而已。
“道友新得了宝贝,可喜可贺。”安无恙言语恭贺,语气却是不咸不淡。
张凡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托你的福啊。”
说实话,他跟安无恙并没有任何恩怨,对于这位终南山的弟子,张凡的感觉说不是好,但也绝对不坏。
相反,如果不是安无恙慷慨赠宝,他的黑金古印也没法晋升为青羽法宝。
所以张凡这一句“托福”真的是发自肺腑,诚心诚意。
然而,此言一出,安无恙的眼角却是不自然地抽了抽。
“对了,超然真人收徒大典,道友也会去吧。”张凡话锋一转,将话题岔开。
外界可是都在传,安无恙乃是超然真人关门弟子的热门人选,如此省会,他自然不会缺席。
“嗯。”安无恙点了点头。
“那我们真武山再见。”张凡笑了笑,朝着李一山使了个眼色。
他虽然占了安无恙的便宜,不过心态尚好,主要是怕对方尴尬,所以才招呼李一山离开。
“真武山再见!”安无恙淡淡道。
“走了!”
说着话,张凡和李一山便奔着门口,离开了不见山咖啡馆。
安无恙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目光远离,看着张凡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又落在了旁边李一山的身上。
“人肖!?”
安无恙喃喃轻语,深邃的眸子里却是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