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九法与长生龙虎山上
深夜，黑云横渡。
月亮像狐狸的眼睛漠然地望着人间。
荒芜山中，夜风吹起了缭乱的发丝，少年的眼中噙着岁月的沧桑，他看着真武山的方向，瞳孔中映照出难以莫名的情绪。
“人间处处起劫波…红尘炼狱，就算是纯阳无极，也难以置身事外，依旧要应劫啊。”
念先生发出了一声感叹。
修行者，不应以神通术法为最，其路漫漫，不过旁门小道而已。
参悟道理，合于自然，窥伺天地运转之机，察觉命运变化之妙，那才是真正的大道。
如今，念先生似乎已经触摸到了这一层境界，他的身上透着玄之又玄的气息。
自从，脱困落荒山，离了绝妙观，避此大劫，他变得再也不同。
这一刻，姜云仙看着念先生，看着这个貌似少年，却神秘莫测的无为门副门主，心中却是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她仿佛在仰视另一种存在，与她再也不是同一个维度。
“你…”
姜云仙秀眉微微蹙起，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疑之色。
“你要踏出那一步了？”
这样的问题，石破天惊，那一步是多少修行者梦寐已久，古往今来，能窥伺那一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当今世上，有资格被问出这样问题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今夜所见，忽有感悟。”念先生不置可否，只是喃喃轻语。
他的声音化入风中，落于山间，玄虚的气息越发莫测。
“刚刚那是什么？”姜云仙略一沉吟，话锋忽然转动。
“三尸！”念先生忽然道。
“三尸？”姜云仙眸光凝如一线，瞳孔中映射出一丝惊疑。
三尸照命，神秘莫测，名声虽大，可是真正见过的人却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其晓其内中的玄妙与秘密。
“三尸道人！？”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念先生淡淡道。
“怎么可能？他不是…”姜云仙沉声道。
“你知道九大至高内丹法吗？”念先生忽然道。
“九法至高，为万古丹经之王，蕴藏长生不死之秘。”姜云仙凝声道。
“不错，九法至高，关乎长生…”
念先生点了点头道：“修行者，一生都在苦苦追寻，可哪怕纯阳无极，也无法做到长生不死。”
“九大内丹法，却藏着长生的奥秘，可又有谁真正见过？”
“你说，古往今来，有没有人真正练成过九大内丹法？又或者他们练成之后是否真的长生不死了？那些人又去了哪儿？”
念先生一连串的问题抛出，让姜云仙陷入沉默与思考。
“或许，他们真的成仙了。”念先生感叹道。
“成仙…”
姜云仙有些恍惚。
成仙，这个词哪怕对于修行者而言都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境界越高，越是会对这个世界，对于那高高在上产生怀疑。
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三十三重天外天，九霄云外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坚！”
念先生喃喃轻语，他的声音好似山中的风在低语诉说。
“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我不知道，可是或许真的有长生不死。”
“九法中藏着长生的奥秘。”
姜云仙明眸轻抬，看着念先生的背影，她能够感觉到话语中的坚定与信念。
“甲生癸死…”念先生忽然道。
“李存思修炼的便是甲生癸死，他的父亲曾经是抬棺会的成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九法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姜云仙忍不住问道。
她只知道，李存思的父亲叫做李九宫，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这位公公便已经不在了。
“李九宫，当年他跟张天生那帮人成立了抬棺会，寻遍了天下，穷究九法的奥秘，还真让它们找到了蛛丝马迹。”念先生感叹道。
显然，他对抬棺会这个组织了解的很深。
“你指什么？”姜云仙问道。
“长生…长生…”
“凡是九法修炼者，哪怕死后，都会留下长生不朽的物质…”
“与世同存而不灭，历劫长远而不坏。”
“长生不朽的物质？”姜云仙凝声道。
“今夜那道符，便是用万恶劫相修炼者留下的灾厄炼制而成。”念先生感叹道。
“可惜啊，以张天生之能，他也只练出来三道这样的符箓。”
炼制这样的符箓，要求极高，代价也很大，不知要耗费穷尽多少人力物力，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万恶劫相修炼者死后留下的“灾厄”。
当年，抬棺会动用了大量的人手，不知搬了多少山，掘了多少墓，才寻到了三具而已。
如今的年代，想要调动那般人力物力，已经很难很难了。
“除此之外，还有甲生癸死修炼者陨灭之后留下的命根，当年抬棺会借此，炼出了一种蜡烛，名为往生烛，能够起死回生，让元神再生于世。”
念先生所言，却是连姜云仙都未曾涉及的秘密。
毕竟，那在抬棺会之中都只有那核心的创始成员知晓。
“抬棺会啊…六十年里，这天下最惊艳的人才怕是都囊括其中了。”念先生感叹道。
这样的组织，超乎想象，凌绝一切，以前不曾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
昙花一现，却影响深远，洞悉了世间修行的真相，蕴藏着巨大的玄机与奥秘。
“你以为张灵宗为什么要躲在哀牢山？”念先生轻笑道。
“除了那里号称天地绝境，能够避祸藏劫之外，最重要的…那里曾是一位大成神魔圣胎羽化之地。”
“难道…”姜云仙心头一动。
“他在寻找神魔圣胎留下的长生物质。”念先生漠然道。
“神卦张天生，这人很有意思…”
“当年，他带走了抬棺会大半的成果。”
“你是说…”
“他留下来一座宝库，或许不止一座。”念先生压低了声音道。
“所以，这些年，有人想要将南张斩草除根，可是他们却又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神卦给南张的香火留了一道保命符。”
张天生留下的遗产，只有南张的人可以寻到。
说到这里，念先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邪魔外道，说白了都是他们内斗罢了。”
姜云仙闻言，沉默不语，思索着念先生刚刚的话语，这些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你怎么对抬棺会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姜云仙忽然道。
山风中，念先生青丝晃动，他缓缓侧过身来，深深看了姜云仙一眼，幽幽月光下，那双眸子却是无比的深邃。
“九法之中，除了那从未出世的第九法，便只有三尸照命最为特别。”
念先生没有回答姜云仙的问题，忽然道。
“有何特别？”姜云仙下意识地问道。
“祂留下的长生物质…是活的！”
念先生的话语透着神秘与压抑，低声如咽，淹没在幽幽山风之中。
姜云仙的双眸却是豁然凝起。
“难道刚才…”
“祂应该也见证了八十年前的道门大劫，知晓龙虎山上发生了什么吧。”
念先生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眼中闪烁着一丝别样的精芒。
此刻，姜云仙的心中却是如覆盖翻波，震荡不已。
“劫波度尽谁人在？又是百年真英雄。”
忽然，念先生一声长啸，声音豪迈涛涛，回荡在荒芜深山之中。
“这天下，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便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融入幽幽夜色之中。
山风呜咽，只剩下姜云仙立在原地，咀嚼着念先生方才的话语。
此时此刻，真武山。
清微宫，纯阳殿。
楚超然与张凡席地而坐，昏黄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三尸道人，那位昔日天下第一高手留下的三尸神跑了，这对于张凡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毕竟，他自己如今便困于三尸大祸，不知何时突然发作。
“真人，那东西难道没办法消灭吗？”张凡忍不住问道。
楚超然沉默不语，他抬手探出，指了指张凡的身后。
“你能将你自己的影子消灭吗？”
张凡下意识回头，看着自己晃动的影子，不由愣了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楚超然一抬手，便将昏黄跳动的烛火掩住。
小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张凡的影子也再也看不见了。
“光亮消散，如大夜茫茫，那影子自然也就消失了…”
楚超然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可祂并不是没了。”
话音落下，楚超然收回了手，烛火显现，光亮溢满了小楼，张凡的影子忽又再现。
“哪怕你死了，只要光亮还在，那影子便会出来。”
“那东西就跟影子一般。”
楚超然的话语让张凡的面色越发凝重。
虽然他早就有了猜测，那三尸神被楚超然压了六十年都未曾磨灭，显然这位纯阳真人也没办法将其真正消灭。
可这样的话从楚超然口中真正说出来，还是让张凡感到了一丝心灰意冷。
三尸祸，果然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劫祸。
“三尸神与本体最为相合，恰如世间阴阳。”楚超然忽然道。
“可他与本体也互为劫数，一旦脱离，便似龙归大海，虎入深山…”
“滚滚红尘，便是滋养祂的土壤，尤其对祂而言，元神便是红尘炼就的大药。”楚超然警告道。
“祂一旦寻到契合的元神，与之相合，便能生出无量变化，玄妙非凡。”
此言一出，张凡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脑海中却是浮现出鱼璇玑的身影。
他很后悔昨夜在紫霄宫，瞻前顾后，没有及时出手，将其留下，否则也不至于造成今时今日的局面。
一念之差，天地繁复，人世间许许多多人的命运都从此改变，影响深远。
“真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张凡追问道。
天生万物，必藏生死玄机，一线相留，不可能没有半点希望。
“或许有…”楚超然点头道。
“斩尸剑！”
“九器之一！？”张凡脱口道。
“不错，九器克九法，据传，斩尸剑便是三尸照命的克星，凭此剑，或许可以斩杀那东西。”
楚超然凝声道：“可惜，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此剑身在何处。”
“有记载称，斩尸剑早已毁在劫中，不复于世。”
“仅此一法？”张凡不死心地问道。
“还有两个地方，或许藏着斩尸的秘密。”楚超然轻语道。
“哪里？”
“无为门祖庭。”
张凡闻言，心头微动。
无为门开宗祖师，初代三尸道人，他是古往今来，唯三练成三尸照命的存在。
这位传说中的存在或许留下来斩灭三尸祸的方法。
“他找过，却没找到。”楚超然淡淡道。
他眸光微藏，不显喜怒。
张凡沉默不语，心里却是清楚，楚超然口中的那个“他”便是昔日天下第一高手，三尸道人…
张空名！
“真人，你说的还有一个地方，莫非…”张凡心中有了猜测。
“不错。”
楚超然点了点头，三个字便脱口而出。
“龙虎山！”
“是了。”张凡沉默不语。
古往今来，天下唯三炼就三尸照命的存在，还有一位，便是龙虎山开山祖师…
道祖张道灵！！！
可惜，八十年前，天下道门齐聚龙虎山，共襄普天大醮，那道门最高醮仪，却酿成了天下最恐怖的劫数。
大劫之后，天下道门香火凋零，龙虎山山门紧闭，从此成为绝地。
“道门大劫的影响还在，那地方已是绝地，无人可以进出。”张凡对于龙虎山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世人都说，天下山河秘境才是绝境险地，却不知道，道门大劫之后的龙虎山才是天下第一禁地。
“龙虎山，只有张家的人才能回去，才能寻到线索。”楚超然凝声道。
“重开龙虎山，也就一两年之内了。”
张凡闻言，心头一动，去年的时候，白不染还没有进去，他便听到风声，说是上京那边想要重开龙虎山，再行普天大醮。
“真人，确切吗？”张凡忍不住问道。
如果，重开龙虎山，他肯定是要走这一趟的，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斩尸之法，那时候，恐怕张灵宗，张圣，乃至于北张的人都会重归龙虎山。
那是张家的宿命之地。
“应该如此。”
楚超然点了点头，看着张凡：“前人不足法，你的路只能你自己走。”
“前人不足法！”
张凡喃喃轻语，咀嚼着这句话。
“走吧，或许以后还能再见。”楚超然挥了挥手。
张凡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位纯阳真人，在这一刻，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下意识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停驻脚步。
“真人，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八十年前，龙虎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又看到了什么？”张凡心中好奇。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他的疑惑，也是天下所有人的疑惑。
他虽然在三尸元丹的记忆里看到了蛛丝马迹，可是距离真相依旧太远，太远…
楚超然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张凡见状，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他知道自己是无法从纯阳真人这里得到答案。
“真人，我走了。”
张凡朝着楚超然，又是深深一拜，旋即转身离去。
“神仙！”
忽然，张凡刚刚走到了门口，苍老的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
张凡心头微颤，转过身来，看着好似入定的楚超然，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