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灵藏七十九年。
距离百禽上真身陨鹤山已过去三年,天南大劫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新篇章。
在落银湖内,天河上坛之外,在各大防区之中,四境真人和元丹大妖的介入已经成一种常态,五境胎灵和易形老妖的身影也不是不可窥见,偶尔还有六境阳神或是妖仙,在水天之外的惊鸿一影。
这些年里,鹤观这里集合了州内三方之力,在鹤鸣方和赭熊州天倾大方边界往北之处,建立数道阵图,及其驻守精锐弟子,并使三部阴军巡境,组成第一道防线。
同时州内各大灵山开始动工,联通各灵山之下的地脉,构建地下阴世网脉,这个工事一旦完成,足以成为第二道防线。
在此期间,季明也没有闲着,这时局已经容不得他继续静修下去。
谷禾州三方,及其往南黎岭之地,季明身化罡风,漫天刮过,每有过处,必是留一地左道,或者妖魔的尸首。
尽管他罡遁神速,手段酷烈,往往这些贼子才冒头,便被他打杀干净,但这依然难以遏制左道群妖的这团火势,他们好似野草一般,杀了一拨,又长出一拨。
眼下最让季明紧张的,倒不是落银湖那处斗法战场,亦或是黎岭之中蠢蠢欲动的玄石寨和五仙教,而是南荒天腾山。
尽管天腾山一直号称保持永久之中立,同鹤观之间,同太平山都有着许多联系和合作,但是在如今的形势下,没有什么会是永久,季明不得不想办法主动做些事情。
对于天腾山,上府也早已对他秘授机宜,要他全权处理,并将两个在天腾山高层中的暗桩名单交给了他,务必让天腾山继续保持中立。
像是这一种较高级别,可能行走在天腾山掌教威德老母那等人物眼皮子底下的暗桩,都是受到了陆真君神通的掩护,可以确保他们不被轻易推算出来。
另外从上府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出一点,对于南荒天腾山,上府显然知道无法将其拉拢到同一阵营。
天腾山作为天地火位上的福地,自然不会是一家普通的教派。
其根底背景并不浅,他们有喊出“永久中立”这个口号的资格,也有不受正教旁门任何一方要挟的资格,也正因如此,季明才将炼宝之地安置在天腾山中。
虽然手握暗桩名单,又和天腾山有着多年建立的亲善关系,但是当季明准备做些什么,加固自己同天腾山关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能做的少之又少。
天腾山威德老母下有亲传弟子三禽五怪,都是南荒数一数二的老怪,其活跃时期还是在本朝开国前后。
在这三禽五怪之中,有人也有妖,倒是和鹤观的弟子组成有类同之处,不过他那鹤观是以人为本,以妖魔为辅,而天腾山上真正的人妖共处,万类一体。
也正因天腾山这种万类一体的特殊教派,内部的情况远比季明了解到的还要复杂。
人和妖魔之间的成见不是靠某一个人的道行可以改变扭转的,强行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威德老母显然深知这一点,其在执掌天腾山之初,便一直循循善诱,消除隔阂,听说那时的天腾山万类竞发,无论人妖均是斗而不破,引得许多道人和妖魔慕名而去。
鼠四在鹤观内建立道役司,就曾前往拜访天腾山,了解威德老母曾经的那些举措。
可惜万类一体的愿景过于高远,一旦落地下来,且过上这千载有余,在天腾山内部越来越沦为口号,为各个党派断章取义,以求服务于自身的利益。
再.加上太平山,各个旁门异派在暗中推波助澜,让天腾山内部党派之争愈发激烈。
这也是季明难以插手的缘故,在天腾山中交好一个,必然就要得罪另外一个,这让他很难去施展自己的影响。
大巴,灵藏八十年。
这一日里,季明刚刚回来洞府,照常推演了一下时局。
天南的劫气越来越浓,推演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季明感觉自己像是被蒙上眼睛,做什么事都不爽利。
在有了术数的便利后,再回到从前那种境况里,无异于让一个瞎子在重获光明后,又被夺取了,叫他如何能够心平气和的适应。
也难怪天南各处的左道妖邪,一窝蜂的、持续不断的涌现出来,怕是这些妖邪都是从各州各方遁来,好借劫气来遮掩自身玄机,使自己能在大劫中养成气候。
洞内,季明坐忘入定,压住浮动心绪,忽有心血来潮。
季明即刻出定,来到火霞桥上,正见天际青光一闪,破云如矢,于是将广袖微振,指尖已拿住一道法旨。
“天南劫兴,妖渎正脉。神鬼勾连,魔侵福地 三峰聚首,诸长共议。灵虚速归,战门来迎。”
季明读过之后,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元神扫过已愈发冷清的山中,心中暗道这大战之前的动员大会到底还是来了。
尽管眼下有着上府的遥掌统筹,但各方各坛之中,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就算是在天河上坛,也是分化为数块防区,这样极大削弱太平山的有生力量。
这和二战到底不同,拖得越久,对于上府而言越是不利。
由此可见,这一道法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绝对不同寻常,而且其中参与的门槛极高,其中竟然一句也未提及季明座下的那一群太平真人。
回洞之后,季明留下了几道信简,让鼠四、温道玉等人这段时间固守北边的第一道防线即可,莫再使弟子和道役司的护法们四处出击,从而被分散力量。
落银湖,东南防区,血浪礁。
这处东南防区从早期筹备,再到建立,而后血战神鬼群魔,已有十数年之久。
从高空俯瞰此处防区,其形状就如孤峰直插于湖泽深处,峰头刺向那太平山先辈们也少有探及之险恶区域,可见这处防区经历多少恶战,才有这样的规模。
在这一日里,向来冲锋在防区第一线的罗姬罕见的回到血浪礁的驻地。
同样是在这一日里,负责另一处防区的刘安,骑乘鳞马来到这里,他是离朱高真亲传弟子,与罗姬同在镇虎翁一脉之下,不过辈分上要低罗姬一辈。
刘安刚刚到达血浪礁,座下的鳞马就被礁外那腥恶血气冲得连打响鼻。
虽然他已经来过几次,但是看到这由左道旁门的尸首,还有妖魔真身给拼凑搭建起来的礁石奇观,心神还是狠狠颤摇。
鳞马在空踩蹄,不欲下落,摆头摇尾,死活不想去礁内见那位如今号称胜屠女的罗姬,刘安知道无法强求自己这个老伙计,于是自己飞遁了下去。
“罗师叔!”
在礁石上的一座芦蓬前,刘安踩着软烂的尸骨喊道。
“稀客,稀客。”
在庐蓬内,所发出的声音沙哑,完全不像一位坤道该有的嗓音。
有人说这是罗姬在群魔混战中,于纵横交错的妖法阴宝内,不慎被一道神通妖法打中,未能伤及性命,却是害了自己嗓子。
也有人说罗姬每每担任前锋,冲杀在第一线,杀兴常高,便嘶声而啸,以作鼓舞,时间一长便弄坏了自己的嗓子。
在罗师叔的身上,在常年斗法恶战中被改变的,除了那独特的嗓音,还有一头由黑变赤的朱发。
蓬门大开,随着一道视线投来,刘安感觉一把无形长刀在身上刮着,蓬内的罗姬懒洋洋的说道:“你这次过来,可是离朱师兄有什么事情吩咐?”
刘安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虚汗,罗师叔虽然未曾突破五境,可是身上给人的压力,不比胎灵五境来得弱,不愧是百战里生生熬炼出来的杀才。
“前往战门的法旨想必师叔已经收到,这一次是山门诸位元首共议大劫,其中可不只有咱们太平山。”
“什么意思?”
在庐蓬里,罗姬从中走出,一身甲胄,外罩皂袍,满头朱发如风中飘焰一般,额有一道竖缝,有极其锋锐的光芒从中漏出,这些光芒像一根根笔直的线光。
“这意思是云雨神庙神鬼首脑也会来到,两家共论此劫!”
“有意思。”
森白牙齿咧开,罗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