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太阳并未照常生起。
乌云满天,暴雨倾盆。
整个京城水雾朦胧,虽不说死气沉沉,但也大差不差。
养心殿内。
丝丝缕缕的檀香在空中弥漫。
大康皇帝身着素衣常服,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双目微闭,正对着养心殿的大门盘膝而坐。
当然,养心殿的大门是关上的。
内有点点烛火照亮四方。
此刻,在大康皇帝的身后,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道人缓缓出现。
那道人不是别人。
正是截天教的玄阳子。
“平日里仙师从不离开那三才大阵,今日怎肯移步朕的养心殿了?”
大康皇帝站起身,似是惊讶的道:“莫非是那陈黄皮,连仙师都觉得棘手?”
昨天夜里,他将陈黄皮之事透露给了截天教的道人。
至于说辞也无非是那一套。
怀疑此人就是先前闯入地下囚笼,和广目邪神接触之人。
玄阳子知道,大康皇帝这是在借力打力。
但他不在乎。
因为陈黄皮当时用了黄铜油灯的隐匿神通。
只知道是有这么个人,可具体是谁、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是完全不清楚的,所以大康皇帝的理由也挑不出毛病。
无非是有点小心机,小算计。
这很正常,贫瘠之地的凡人就是如此。
“那人是太岁教的。”
玄阳子不冷不淡的道:“贫道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来路,太岁斩魔、诛邪、破煞,还有那把剑,太岁杀剑的仿制品。”
太岁杀剑,便是观主的佩剑,后来改名洞真。
陈黄皮的法门虽然诡异邪门了一点。
但剑法可不邪门。
正儿八经的太岁教的剑道。
大乾仙朝修行剑道有两大圣地,一是太岁教,二是万剑阁。
其中万剑阁位于南道州,为陈黄皮炼制洞虚的易轻舟,便是出身万剑阁,只是他不喜欢剑道,所以拜在观主门下。
而万剑阁和太岁教的剑道路数完全不一样。
凡是三教弟子,不说看了,光是闻着味都能闻出来是真是假。
“太岁教。”
大康皇帝怔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陈黄皮居然是是太岁教的。
以前虽说也有太岁教的道人来大康。
可那些道人给他的感觉和陈黄皮完全不一样,很执拗,也很冷硬,对他的态度谈不上好,平日里基本上也不怎么往来。
就好像,太岁教的人看他很不顺眼似得。
反观陈黄皮,那叫一个奇奇怪怪。
想到这,大康皇帝皱眉道:“所以,陈黄皮和仙师一样,都是从上界而来的仙人?”
上界也就是大乾仙朝。
此地被陈皇自封以后,已经脱离了人间。
而且其中更有真正的仙人存在,自然是要尊称上界。
玄阳子摇头又点头,用一种不敢肯定的语气说道:“贫道一行人来这人间已经有近百年了,期间三才大阵里没有其他道人来此。”
他是不会告诉大康皇帝,三才大阵里还有个青铜门的。
因为那涉及的辛密太多。
关键是现在青铜门碎了。
他们想回大乾仙朝都回不去,只能干等着,盼望着等回去的时间一到,大乾仙朝那边发现不对劲,再派人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是大乾仙朝和人间的道路早就被毁了。
没有青铜门想要下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
但问题就在这事上。
大康皇帝心智过人,立马就看出了玄阳子心中的疑虑。
他只需一琢磨,就故作疑惑的说道:“既然期间没人来大康,那陈黄皮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这也是贫道不解的地方。”
玄阳子满腹疑云,沉声道:“据贫道所知,人间只有大康和仙朝有阵法互通,他若不是在贫道等人之前,就一直逗遛人间,要不就…”
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不愿再说下去。
因为他觉得,不管怎么样,陈黄皮既然是太岁教的,而这人突然出现在人间,不管是以前就在,还是最近刚到,都说明太岁教可能有什么动作。
天地异变快要结束了。
或许,太岁教的道人已经忍不住,想要前往十万大山,去寻找那位道主了。
不是所有人都想看着那位道主随着苍天死去的。
“太岁教的二道贩子,真是太恶心了!”
玄阳子在心中恨恨的想道:“你家的至宝也被抢了,为何非要心心念念想着那位,和我截天教等着黄天降世不好吗?”
大乾仙朝这三教的关系,不说有多好,但彼此互相谩骂抹黑都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了。
截天教都是一群喜欢小偷小摸的贼。
拜灵天是整天神神叨叨的神棍。
太岁教纯纯是二道贩子,把剑修的风骨都丢尽了。
自己教主与那位道主未合道之时斗剑,交手上百回合,最后以一剑之差落败,把自家镇教至宝太岁杀剑都送人了。
结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立马开始倒卖仿制的太岁杀剑,还有那位同样款式的道袍法衣。
不想着怎么把那把剑搞回来,整天跟神经病一样开始研究起做生意了。
关键是做生意就做吧。
还做的风生水起,据玄阳子看过的典籍中记载,当年太岁教有不少修士,本来资质一般,结果就靠着这一波生意,赚的盆满钵满,一时间成仙的弟子不在少数。
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呢!
所以,玄阳子现在就觉得。
陈黄皮这穿着破破烂烂道袍,手持同款太岁杀剑仿制品的少年,绝对是太岁教派来的前锋军,要不是十万大山封山了,这小子应该都不会在京城现身。
这时,大康皇帝开口道:“仙师,这太岁教朕虽接触过,可了解不多,他们比起截天教和拜灵天如何?”
“一群二道贩子,有什么可比的?”
玄阳子冷哼道:“这陈黄皮,恐怕已经是太岁教年轻一辈里,最有天赋,最强大的弟子了,我截天教中有比他更厉害的圣子!”
三教都有所谓的圣子一说。
也就是自家大教的未来的接班人。
只是,倒是没听说太岁教有什么圣子,毕竟那把太岁杀剑虽然回了大乾仙朝,可却一直在那名唤上玉阙的仙殿之中。
根本就不去接触太岁教。
没有太岁杀剑赐予的剑气认可,太岁教便不会有圣子诞生。
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失风度。
玄阳子又补充了一句:“昨夜他剑动京城,正是气势如虹之时,我虽有心对他出手,但中途却碰到了拜灵天的传人。”
“拜灵天…”
大康皇帝挑眉,惊讶的道:“朕这京城何德何能,竟然聚集了三教子弟?”
“那人陛下认识。”
玄阳子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道:“是那杜家的杜如归,不过这人只算是传人,称不上弟子,虽有些本事,可失了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物。”
“仙师对他动手了?”
“嗯,贫道看上了他身上的一物。”
玄阳子淡淡道:“这人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反抗,再加上拜灵天不同太岁教,贫道并未伤他性命,但那陈黄皮就没这么好命了。”
“他接触了广目邪神,而且来历不明,便是杀了他,太岁教也是敢怒不敢言。”
截天教和太岁教的关系很差。
就拿对观主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差别。
太岁教肯定不会甘心看着观主随苍天死去,不管成不成,天地异变结束之前都会出手相助。
拜灵天喜欢置身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站。
至于截天教…
九离钟,就是截天教当年在世界之外截获的至宝,本身是想要作为镇压气运,渡过这天地异变大劫的,结果被那位道主给抢走了。
都是被抢宝贝,截天教和太岁教的路数不同。
太岁教是自家教主和斗剑斗输了,心甘情愿的把太岁杀剑送上,况且,要不是跟在那位身边,太岁杀剑焉能有今日之威风。
截天教就不一样了。
弟子们口口相传,自家教主当年有了九离钟以后,几乎有成为三教魁首的气象,结果不知怎地惹了那位不喜,在仙界大打出手,一直打到人间,打到黄泉阴土。
而黄泉阴土的那位,亦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阴天子和道主未合道之前就是至交好友,见此情景,肯定是两人齐心协议,把自家的教主打到法身崩溃,抢走了九离钟。
从那以后,截天教气运已失。
自家教主重伤闭关,直到现在都不曾现身。
要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天地异变结束以后,自家教主未尝没机会合道黄天,成为这一纪元的无上道主!
截天教惹不起道主。
但还惹不起你这名唤太岁教,实则从上到下都视道主为偶像的二道贩子吗?
“仙师,您准备何时动手?”
大康皇帝皱眉道:“那陈黄皮如今得了邪剑竹影,而且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天才,若是时间久了,恐怕此人会成了气候。”
他不敢算计陈黄皮。
因为这是一个变数,一个让他忌惮无比的变数。
至于截天教的仙师。
这不是变数,而是计划中必然的结果。
那玄阳子闻言嗤笑一声,说道:“陛下,贫道心知你也忌惮这陈黄皮,但想要在京城杀他,却是难上加难的事。”
“万一把他逼急了,杀到养心殿里,将那广目邪神捣毁,你我的性命可就得交代了。”
“因此,得把他骗到城外去。”
“而且还得寻一物,先行消耗他的力量,随后,才是贫道出手的时候。”
“除此之外,贫道还得确定一件事。”
“是何事?”
“他为何姓陈!”
听到这话,大康皇帝不解的道:“普天之下姓陈的不在少数,莫非有什么说法不成?”
“天大的说法。”
玄阳子见大康皇帝有些不以为然,立马肃穆的道:“人间乃是贫瘠之地,虽说那西域佛国不太一样,但也相差无几。”
“这般土地上的陈姓之人没什么特别的。”
“可他又是太岁教的,又是姓陈,那就不一样了。”
“我大乾仙朝的那位仙皇亦是姓陈,净仙观的那位观主,同样姓陈。”
而在王家的后院。
金顶天灯假身之火,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火炉。
这火炉之中,竹影破碎后的碎片,正被真火冶炼,丝丝黑色的邪气刚从碎片中钻出来,就被当场燃尽。
那些碎片中的邪气消失以后,便当场融化成液体。
经过一夜的炼化。
这些碎片已经有大半都融为了翠绿色,如同铁水一样的物质。
陈黄皮脑海中一片清明之色。
他周身散发着锋锐的剑气。
已经早早进入了人剑合一的状态。
“差不多了!”
陈黄皮抚摸着洞虚神剑,沉声道:“等到入夜后,这竹影便会全都被我炼化,随后只需将洞虚投入其中,将铁水全都吸收,便算是炼成了。”
他估摸着,如果顺利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洞虚神剑就能迎来,不说翻天覆地,但也会是极其奇异的变化。
会变得更强大。
因为本质上,那邪剑竹影实际上材质要比洞虚强出不少。
这次炼剑完成,陈黄皮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人剑合一,动用洞虚的力量。
不是真的碰上了超出他太多的对手。
洞虚神剑应该不会再出现受损严重的情况。
“黄二,加大火力!”
“交给我吧。”
黄铜油灯应了一声,随后将更多的灯油灌输进金顶天灯的假身内:“黄一听令!把你的全部火力都使出来,否则若是耽误了时辰,看本灯怎么收拾你!”
说来也是搞笑。
金顶天灯这假身又没到练假成真的程度,自然是没有所谓的意识,顶多算是一个空壳。
可在黄铜油灯这,它可不管什么假身真身。
它一口一个黄一,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别提心里有多爽了。
与此同时。
大康京城的局势也有变化。
首先是刘家家主被杀,刘家如今真是走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刘家怕不是要完了。
然而诡异的是。
直到现在,刘家除了关门谢客以外,其余四大世家都没有任何动作,连带着七大望族,以及刘家麾下的那些世家也一个个跟死了似得。
就连皇宫里的那位,放出走狗太傅,要对世家动刀子的陛下,也仿佛视而不见。
有嗅觉敏锐的人得出结论。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眼下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却暗潮汹涌,不动则已,动则生变。
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
在距离京城数百里开外的崇州。
有一胖一瘦两名修士,正在准备进入城内。
这两人,正是陈黄皮先前在京城见过的两个熟人。
胖的那个低声道:“京城也太他娘的危险了!根本就不是人待的!”
“可不是嘛!”
瘦的那个愤恨的道:“咱们哥俩好不容易从许州跑到京城,是,京城是很太平,可还没安稳多久,突然就出了个煞星。”
“那人把世家当狗杀!”
“尤其是谢家,上上下下全都被杀了个一干二净,有一个算一个,死的那叫一个惨。”
“要不是咱们哥俩运气好,想给谢家当家奴人没看上,不然咱们俩估计也得死。”
“对了,那人叫啥来着?”
“陈黄皮!”
胖的那个修士愁容满面:“天快黑了,赶紧进城吧,过了今天,咱们就去西域佛国,希望那边没大康这么危险。”
“放心吧,我都打听过了。”
说到这,瘦的那个修士露出得意之色:“西域佛国那边据说正在找什么今世佛主的转世,据说那在天地异变之前,可是等同于仙的存在。”
“要是人找到了,有这种存在庇佑,咱们哥俩就待在哪不动了。”
“做秃驴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你我烂命一条。”
“说的有道理!”
天地异变以后,修士们都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天黑以后不要出门,尽量待在有神明庇护的城池之中。
因为邪异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觅食。
野外指不定什么地方就有邪异冒出来。
像这胖瘦修士,不过元婴修为,碰上一般的邪异还能斗的有来有回,可要是遇到稍微厉害一点的,那就只能等死了。
至于西域佛国,今世佛主。
这俩修士确实只是道听途说。
实际上,西域佛国虽然是在找今世佛主,可这佛主佛主,并不是和仙平级那么简单。
过去佛主,今世佛主,未来佛主。
这便是三身佛。
三佛合一,便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三尊佛是一体的,只是分作三身,以渡过天地异变的这场大劫而已,随着天地异变逐渐进入尾声,是必然要合为一体的。
而西域佛国,实际上可不比大康。
那里供奉的罗汉,菩萨,佛,可都是要吃人的。
这时。
崇州城上的守卫也注意到了要进城的二人。
便冷声道:“你们要进城?”
“对,麻烦阁下行个方便,我兄弟二人只在城中逗留一夜,明日一早便会离开。”
“两个元婴修士,你们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从京城而来,要往西边的邺城探亲。”
崇州以西就是邺城,邺城一过便是和西域佛国的接壤地带,到了那里就只能在夜色下,迅速逃往西域佛国。
因为白天的时候,会有神明列阵。
同样的,西域佛国也有逃往大康的百姓或者修士。
都是很正常的事。
“从京城而来,如何证明?”
“这,这要什么证明?”
胖的修士大声道:“我大康修士行走各地,只需亮明身份,怎么,阁下还担心我等是假冒的不成?”
大康的人气修行之法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不像西域佛国,那边讲法力,法力里都夹杂着诵经的呢喃声。
“没有证明,尔等不能进城。”
这崇州的守卫态度很坚决,根本没有通融可讲。
瘦的那个修士没辙,只好道:“好叫阁下知道,我等今日一早离京,昨夜京城之中连生大事,有煞星屠杀世家,此事乃我们亲眼所见。”
说着,还催动力量,幻化出了昨夜的那一幕,双剑凌空争斗之相。
“若是这还不能证明,那我兄弟二人也想不到别的了。”
见此情景。
那崇州的守卫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看来你们的确是来自京城,既然如此,我这就打开城门。”
神明和神明之间传递消息的速度很快。
一夜之间,整个大康的各省各地,基本都知晓了昨夜发生的事。
陈黄皮之名,大康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牢记在心。
随着守卫催动法阵。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崇州城的大门缓缓开启。
入夜之前,这门肯定是会关上的,若不是有胖瘦修士突然到来,是决计不会打开的。
胖瘦修士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而这时,那守卫也来到了门后冲他们招了招手。
“多谢阁下放行!”
“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客气了,进来吧。”
胖瘦修士那肯再犹豫,赶紧进了城中。
随着身后大门缓缓关闭。
这胖的修士忽然心中莫名一跳,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修士,是有灵觉的。
“这位兄弟。”
胖修士有些紧张的道:“咱们这崇州为何如此安静,小弟记得,崇州人口上千万,这时候不应该正是生火造饭吗?”
“近来多暴雨,百姓们务工的少,自然不吃晚饭。”
“可崇州没雨啊…”
“明日就有了。”
“原来如此。”
胖修士神色舒缓了下来。
可他心中却在和瘦的修士疯狂传音:“这人不对劲,马兄,你知道我的,我会看天象,这崇州最近半个月都不会有雨落下,这地方恐怕有问题。”
那瘦的修士惊恐的回道:“牛兄,我自幼鼻子异于常人,我闻到这崇州城内,有很浓郁的血腥味,还有神明陨落的死气!”
“这…这…”
就在胖瘦修士忐忑不安,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迎面走来了一尊神明。
那神明身穿锦衣华服,神色阴冷到骇人,好似心中有天大的怨怼一般。
“见过刘兄。”
“孟兄,这二人是何人?为何如此面生。”
“哦,从京城来的两个倒霉蛋,正好我这边缺傀儡,就把他们放进来了。”
此话一出,胖瘦修士的脸色大变,立马爆发出浑身真元作势要逃。
可下一秒。
那刘姓的神明大手一挥。
两人瞬间被其神力当场禁锢住。
“刘兄,你这是为何?”
“孟兄有所不知。”
刘姓神明阴冷的道:“四大世家的各位老祖有令,要我刘家引动邪异杀向京城,以此为尔等之事做遮掩,我准备的血食不多,把这两人带上凑个数。”
“行,刘兄拿去就是。”
孟家的这修士一听这话,立马就同意了。
崇州,如今已经彻地落入了世家之手。
原本守护此城的神明,只要不是分属四大世家麾下的,全都被当场斩杀。
而那近千万百姓,除了一些天赋不错的,则全都被世家神明们吸干人气,然后沦为血食,迅速提升实力,剩下的修士,以及少数的能修行的人,则全都被制作成金丹傀儡。
至于他们这么干,会不会被人发现。
当然会!
但宋、李、韩、孟,这四家的老祖敢做出这种决定,肯定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邪异入城!
很早的时候,崇州这边就有消息,发现了附近有疑似从十万大山跑出来的邪异的踪影。
而刘家则现在沦为四大世家的马前卒,掌中雀,只得打着家主被杀,鱼死网破的旗号,将邪异引出来,杀向京城。
在这个过程中,崇州城破很合情合理。
胖瘦修士心中绝望。
眼睁睁的看着那刘姓神明将自己兄弟二人收入袖子之中。
他们现在别提有多崩溃了。
他们以前跑到许州,要投奔许州的宋天罡,给宋家做家奴。
卖身契都还没签,宋天罡就没了。
宋家的那个州城隍宋玉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邪异。
命大逃到京城。
京城也出事,跑到崇州过个夜。
结果崇州更危险。
一进来就被控制住了。
“完了,全完了。”
“你我兄弟二人,真的要完蛋了!”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胖瘦修士抱头痛哭。
片刻后,刘姓神明将这人带到了地方。
这里是崇州城的最中心,原本这里是崇州牧的府邸,但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用神明死后的灰烬,用百姓的血肉铸就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熔炉之中,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那怨气,那煞气,不像是在做血食,更像是在弄出一个可怕的邪异。
当然,这东西是不会成为邪异的。
“父亲,你死的太冤枉了。”
“此仇不报,我刘天琼誓不为人!”
刘天琼正是刘术礁的儿子之一,他恨透了陈黄皮,恨不得把陈黄皮给生吞活剥,都不解心头之恨。
他觉得他父亲刘术礁为谢家出头。
这是世家们心照不宣的事,而你陈黄皮实力强大,我父亲都与你好生详谈,要让你做刘家的座上宾,你却好,上来就杀人。
还夺走了竹影。
其实,刘天琼有一件事误会了。
刘术礁并非为了谢家出手,才带着竹影杀向陈黄皮的。
是竹影带着他。
不然的话,他哪有心情管谢家死活。
好在,刘天琼不知道。
要是知道的话,他说不定会气的吐血,那实在是死的太憋屈了。
世家老祖们答应过刘天琼。
只要他听令行事,日后等世家老祖们成了正神,便会出手杀死陈黄皮。
这是他此生仅有的复仇机会了。
“时候差不多了。”
刘天琼看向崇州城外极远的地方,袖子一挥,胖瘦两名修士瞬间被扔了出来。
噗嗤…
立马就有一道神力锁链,从这两人的胸前穿过。
胖瘦修士二人叫叫不出声,动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他们这时才看到,除了那巨大的烘炉以外,周遭还有许多目光空洞,神色呆滞的百姓,以及一些同为元婴的修士被锁链洞穿。
林林总总,起码数千人。
这数千人被锁链穿着,就像是一条长蛇一般蜿蜒。
蛇头的位置,就是他们兄弟二人。
随后,刘天琼低声一吼:“起!!!”
这锁链便将所有人拖拽到了天上,锁链的末端,则深入那熔炉之中,将其一并带了起来。
呜呜呜…
熔炉中的冤魂们在哀嚎。
浓郁的人气,却随着沸腾的血水逸散开来。
冤魂们是血食,因为熔炉里的人气很旺盛。
而胖瘦修士这些人,则是活物。
邪异,最喜欢吃人。
在黑夜中,人气在它们眼中,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黑暗中…
刘天琼带着这诱饵四处游动,他身边亦有许多刘家的神明为其护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了起来。
有神明注意到,在下方的大地上,不知道何时涌现了大片的水流,几乎是眨眼间就化作了一片沼泽景象。
“快看!是那个邪异!!!”
听到这话,刘天琼低头一看,便看到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大地之上,那无尽的水流随着红月的映照形成了镜面一般的事物。
在这镜面之下。
则有着一个穿着白色法衣,手中拎着一根拐杖的老者,这老者浑身都是褶皱,身上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并且其天灵盖不翼而飞。
脑袋里的不是脑子,而是一颗颗黑色的丹丸一样的东西。
“这就是那个从十万大山里逃出来的邪异吗?”
刘天琼神色忌惮:“它比我想的还要可怕,这是神灾?还是比神灾更诡异的东西?”
邪异、灾祸、劫、厄难、神灾。
在这之上的邪异,就不是一般修士能接触到的了。
比如说,仙人化作的邪异。
这是不能用境界等级去衡量的,仙就是仙,死后化作邪异,那也是仙。
“还好十万大山封山了。”
“否则要是里面的这些可怕的东西都跑出来,整个人间就彻底完了。”
刘家的神明们一边说着,一边往京城的方向逃窜。
而这水面之下的那个存在,则停顿了一下。
它的双目阴冷无情。
对于活人,它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有将其吞噬的欲望。
但此刻,它却听到了一个让它很意外的消息。
自己从十万大山跑出来,也就一个多月。
可这些修士却说,十万大山封山了。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想到这,它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神明。
“不好!它要对我动手!”
那神明在天上,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因此身上带着有不少应对邪异的法器。
并且,这神明亦是州城隍级别的存在。
可正要出手反制。
忽然…
这神明的眼耳口鼻,乃至于泥塑木雕的身躯都流出了丝丝水珠。
咚的一声。
这神明一头栽了下来,掉进了河中。
刘天琼等神明见此,顿时神色大变,这邪异,竟然如此诡异,他们用来应对的手段,竟然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只是,那河中的诡异老者并没有对他们继续出手。
反而就随着河水流动,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在水中。
那神明猛地冲出水面。
它身上的气息变得极为强大,比先前起码要强出一倍都不止。
“吼!!!”
神明扬天怒吼,像是快要融化的泥人。
它已经不是神明了,也不是邪异,而是某种类似死去魂魄一类的存在。
其生前的一切,记忆,本质,都在随着身躯的融化而消失。
“十万大山什么时候封的山?”
“一个月前。”
“有很多邪异从里面跑出来吗?”
“有,除河神大人以外,还有不少在外流窜。”
“你们要将我引到何处?”
“京城。”
“那里人很多吗?”
“有数千万人口,神明,修士,多如牛毛。”
说完,那泥人再也无法支撑,彻底融入了河水之中。
“人真多啊…”
“可我若是都将其吃了,会不会惹的那位不喜…”
“唔,应该不会。”
“那位已经很多年没有巡山了,而且,这里是外界,我在外界吃人,那位如何会理会我?”
“只可惜,我逃的时候太匆忙,连弱水黑河都抛弃了,不然我便要将这外界,都化作一片菏泽!”
这诡异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弱水黑河的河神。
陈黄皮先前去找师父的钓竿,便是从弱水黑河进入的丹田世界。
而丹田世界里,以日夜分真界和假界。
这河神很鸡贼,它知道陈黄皮的来路,不敢招惹,因此就一直真界假界来回躲藏。
眼看着陈黄皮将那外邪虫都给宰了。
弱水黑河之神,便吓得仓皇逃窜。
当时,陈黄皮本来还想着,宰了外邪虫以后,就叫出弱水黑河的河神,把师父的钓竿给捞上来,结果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这河神。
也就是从哪以后。
弱水黑河之神索性一咬牙跑到了外界。
再也不见踪影。
正所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只是眨眼间,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分。
陈黄皮炼剑的进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洞虚神剑将邪剑竹影融化后的物质全都吸收殆尽。
这把陪伴了陈黄皮许久。
故人所赠的护道之剑,终于恢复了其巅峰期的状态。
不仅如此,还变得更加强大。
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
“本家,这还是洞虚神剑吗?”
黄铜油灯目瞪口呆,指着那火焰之中发出阵阵剑鸣的古怪玩意,语气干涩的道:“你还说你会炼剑,你会炼个屁啊!”
“好好的洞虚神剑,被你炼成这样。”
“易轻舟那小子要是看了,不得气的从邪异变成大活人!”
“黄二,你什么意思?”
陈黄皮脸色涨红:“洞虚随我,我吃东西就会长个子,它吃东西也会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长个子我能理解。”
“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它剑身上的嘴巴,还有那些眼睛是什么情况?”
此刻的洞虚神剑已经大变了样子。
原本只有三尺长,看着和原版的太岁杀剑一样,都是平平无奇的铁剑。
但现在不是了。
足足有九尺长,剑身最窄的地方也有巴掌那么宽。
剑身上裂开血盆大口,有墨绿色的口水滴落在地上,立马就有碧绿的竹子生长出来。
而且,除了这血盆大口以外。
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这眼睛不是陈黄皮的邪眼,而是那劫眼!
眼睛们堆在剑身上,随着眨动,便有种让人心神都要迷失的感觉,透过那些眼睛,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那些眼睛,都能看到眼底倒影着的影子!
一把锋锐到极致,杀气冲天,光是影子都比陈黄皮浑身煞气还要浓郁到不知多少倍、太岁杀剑的剑影!
“这…这只是保留了洞虚和竹影的一点特点而已…”
陈黄皮握住此刻大变样的洞虚神剑,感受着那熟悉、亲昵的意志,咬牙道:“反正,剑就是这么炼的,我的洞虚以后就长这样了!”
“我是剑道天才,我不会炼错的!”
“师父说过,吾日三省吾身,才知错的都是别人!”
“剑,就应该这样炼!”
“你这是邪门歪道!剑怎么能炼成这样!”
“那就以我为准!”
陈黄皮冷哼道:“黄二,你若是觉得我炼的不对,那也行,这样吧,你来试试如今洞虚的威力如何…”
“要是威力不行,那就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哈哈哈,陈黄皮,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黄铜油灯大笑着道:“你我情同手足,骨肉兄弟,分什么对错,要我说,你这洞虚神剑重炼就很好嘛,那么多眼睛多精神啊!”
“真的嘛黄二?”
“我指黄一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假话,便叫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我信你了。”
在一旁,正打瞌睡的狐狸山神被吵醒,茫然的道:“啊,什么?洞虚神剑炼毁了?我早说了,陈黄皮懂个屁的炼剑,这下好了吧。”
话音刚落。
便见陈黄皮浑身一震,扬天长叹:“狐狸山神,我本想留你一条狗命,可你却如此羞辱我,既然如此,看剑!!!”
“啊,陈黄皮,不要啊!”
陈黄皮提着九尺长的洞虚神剑,追着狐狸山神从这院子跑了出去。
而索命鬼却摇头道:“契主的小孩子心性又上来了,看来他近来真的很开心,就像以前在十万大山里那样。”
“阿鬼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黄铜油灯歪了歪脑袋,说道:“你说陈黄皮怎么改动的天地规则?他上次是睡一觉,狐狸山神看到他眼底漏光,然后就突然剑道改易了。”
“他这次炼剑,会不会以后天下修士炼得神剑宝剑,都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这…应当不会吧?”
“毕竟契主这次眼底也没漏光。”
“说的也对,希望不会连炼器的规则都变了,不然感觉怪怪的,好像咱们是什么反派魔头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