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监狱。
“洪智有,我曹尼玛!
“你一个萧山土鳖,无寸毫战功,靠着抱女人大腿、走私发家的败类,也敢污蔑陈长官。
“我们在战场上追随委座流血玩命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凭你一个下三滥玩意,居然搞到陈院长和老况头上来了。
“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这里边作为陈诚的铁杆心腹,三厅厅长罗列最是火爆,叫骂之余揪着洪智有,当当就是几拳。
“都还愣着干嘛!
“保护洪督查。
“上啊!”
监狱狱长龙韬一边护着洪智有,一边冲手下吼着。
然而,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众人,此刻站在一旁蹑手蹑脚没一个敢上的。
且不说陈诚。
如罗列之流随便拉一个,最低也是个上校官衔。
谁敢上去拉架啊。
这帮王八蛋!
龙韬暗骂之余,左眼就挨了一拳。
不过,他仍未退缩,与万安死死护在洪智有两侧。
万安与龙韬、洪智有其实都很能打。
但打人的也是行伍出身,拳头很重,玩的还是车轮战。
一窝蜂,一窝蜂的上。
三个打几十个。
没枪,也没趁手的棍棒。
再横也只有挨打的份。
当然,大伙都是心照不宣,洪智有、万安都是建丰的红人,打归打,肯定是不能冲着打死人去的。
无非是替陈诚出口恶气,展示下土木系的凝聚力。
很快三人就没了还手之力,抱着头缩在墙角老老实实挨揍。
“别打…”
余则成这边劝架,话还没落,不知道被谁在面门捣了一拳。
登时,眼镜碎了一地,鼻血直流。
眼前是迷蒙蒙的一片,啥也看不见了。
“快,叫保安司令部、警政署、叫毛局长过来。”吴志清冲边上看热闹的喊道。
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保密局,办公室。
毛人凤接了电话,有些吃不透的看着毛万里:
“老六,真是奇了怪。
“洪智有跟陈诚在监狱里打起来了!”
毛万里一听,抚掌大喜:“大哥,这是好事啊。
“看来咱们的策略见效了。
“洪智有自恃有建丰撑腰,狂的没边,陈诚又爱护犊子,摆老资格。
“这俩人一碰撞,那就是火柴与炮仗,准得炸了。
“哈哈,果不其然啊。”
“总感觉不太对,洪智有向来滑头,他没道理跟陈诚把关系搞的这么僵啊。”毛人凤皱了皱眉头,不解道。
“管他呢。
“反正建丰的人跟陈诚咬起来,对咱们是绝对有利的。
“要有陈院长和夫人支持,大哥总政部副主任一职就稳了!”
毛万里欢喜道。
如果大哥去了总政部,按照军统的老规矩,应该是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秘书上位。
当初大哥不就是从秘书室接的戴笠的班吗?
如今希望在即啊。
“我最近右眼皮老跳的厉害,心里堵的慌。
“时运不济之时。
“不见得有好事啊。
“走吧,去看看,指不定这会儿都惊动老头子了。”
毛人凤心头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背着手走了出去。
“大哥,你就是身体尚未康复,想的太多了。
“哪有那么多时运不济。
“此前抓陈达开、李凯这帮人,那都是个顶个的大鱼。
“无非是徐丽、张文诚藏了一手,有点煞风景。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
毛万里宽慰大哥道。
“希望吧。”
毛人凤笑了笑,上了汽车。
到了监狱门口。
正巧建丰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主任。”
“毛局。”
“情况咋样了?”打了招呼,建丰问道。
“不清楚。
“洪智有也不向我汇报啊,我收到消息还是周部长通知的。
“喂,里边情况怎样了。”
毛人凤不轻不重的阴阳了建丰一句,转身向警卫寒道。
“主任,毛局长。
“国防部的军官正围着洪督查他们打,情况不太妙。”警卫还是有眼力架的,分得清谁是真大爷。
“警政署的人到了吗?”建丰问。
“到了,但他们看了两眼说是去叫支援又走了。”警卫道。
“这帮不中用的家伙。”建丰骂道。
“是啊。
“唐纵这个警政总署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写日记呢。”毛人凤笑着打趣。
“主任,咱们进去吧?”说着他问。
“毛局长先请,我再等等。”
建丰略作沉思,摆手笑道。
现在进去,以毛人凤的性子少不了拱火、浇油,万一陈诚和那些军官不买账连自己一块给打了,无疑会影响威信和颜面。
自从有了上沪打虎的“骗子”名头,建丰吃一堑长一智,当然不会再轻易涉险干这种没把握的蠢事。
哎,智有,挺住了啊…他心头轻叹了一声,在门口耐心等待。
十几分钟后。
侍从室的车队终于出现了。
俞济时和侍卫先行下车,安保戒严后,委座披着风衣,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
“情况怎样了?”委座沉声问道。
“还在打。
“几十个围殴,洪智有估计得吃大亏。”建丰有些着急的汇报。
“陈诚在现场吗?”委座问。
“应该在。”建丰回答。
“那就出不了人命。”委座很笃定的点了点头。
他是深知这位老部下的。
做事圆滑、有分寸。
今日无非是想讨个说法,看看自己的态度。
真打死洪智有,麦克阿瑟的朋友,陈诚还没那胆子。
委座一行人步履沉稳的来到了监狱。
“委座到!”
俞济时当头大喝。
来自校长的血脉压制。
围殴军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几乎条件反射性的左右正然排立。
“委座!”
陈诚敬礼。
众军官亦是齐齐行礼。
洪智有鼻青脸肿的扶墙挣扎直起身子。
三人衣衫早已残破,一个个脸青肿的跟猪头一样,尤其是万安,还被踢掉了两颗牙,嘴角不停的往外淌血。
场面那是相当狼狈。
“委座,主任。”三人整了整破烂的衣服,艰难敬礼。
“荒唐!
“娘希匹。
“堂堂军人,一群将官在监狱里互殴,传出去成何体统。
“辞修,这到底怎么回事?”
委座不满的骂道。
“这…”陈诚垂着头,一时不好回答。
“回委座,洪智有刻意抓捕况富春,撕毁陈院长的手令,还公然污蔑、指责陈院长通票,我等气愤不过这才动的手。”他的老部下,三厅厅长罗列扯着嗓子汇报。
“保密局就是这么教你规矩,办事的。
“戴笠在时,尚对陈院长敬重几分。
“谁给你的胆子撒野,不知天高地厚。
“齐五,这到底怎么回事?”
委座佯作不满的训斥洪智有,眼却是瞪着毛人凤。
“委座,这事…”
正在看热闹的毛人凤猝不及防。
洪智有和陈诚闹事,管他一分钱事?
“还不快向陈院长致歉?”一旁的建丰正然提醒。
“属下无错。
“况富春与红票勾结证据确凿,毛局长在保密局内部会议有严令,对红票从属关系疑罪从有、从重处理。
“陈院长仅凭一纸手令,妄图释放况富春,置毛局长数月来的心血于不顾,属下作为保密局的一员,有绝对的理由怀疑陈院长通票。”
洪智有昂首挺胸,把毛局长三字喊的叮当响。
这话一出,陈诚与罗列等人同时看向毛人凤叔侄。
毛人凤整个人都麻了。
狗娘养的洪智有、建丰,搁这里等着呢。
他本以为把事推到吴志清头上,自己能坐山观虎斗。
谁曾想洪智有这条疯狗,会逮着自己猛咬。
现在当着委座,他是既不能反驳,自己是个挂牌草头负责人,指证是建丰操控一切。
又不能说,这些非自己所为。
那更中蒋家父子下怀,直接把他此前的功绩,一笔全抹消,算在了八胜园资料组。
一时间,毛人凤心里比黄连都苦。
他万万没想到,看个戏,自己居然成为了主角。
“毛齐五,你怀疑我通票?”陈诚向来善于替老蒋抬轿子,哪里还不明白,立即指着毛人凤质问道。
“陈院长,这是个误会。
“我只是根据情报,查到了国防部况富春,绝无针对陈院长的意思。
“周部长,吴次长皆可作证。”
毛人凤青苍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
“祥千,你倒是说句话啊。”他看向周至柔。
周至柔也是个人精。
他悄悄看向委座,见并未皱眉,还算和善,登时会意道:
“是,是。
“这就是个误会。
“依我看啊,吴次长、洪智有奉毛局长之命审讯况富春,无可责贷。”
周至柔一脸和气的打圆场。
好好好!
毛人凤一听连吴志清这个军衔、官职比自己高一级的家伙也成了奉自己的令,简直想当场杀人。
这哪是看戏,分明就是针对他的扩大批斗会啊。
周至柔又看向陈诚:
“陈院长呢,多半是关心属下心切,以及国防部罗厅长等不明白况富春一案的真相,一时心急双方这才发生了冲突。
“这不就是个误会,沟通没到位嘛。”
“那况富春到底是不是红票?”委座突然面色一冷,问道。
周至柔张了张嘴,顿时语噎。
委座还是那个委座。
心思鬼神难测啊。
陈诚亦是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众将也是垂首而立,连呼吸都细了几分。
一时间诺大的房间内,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谁也不敢乱说话。
说况富春是红票,就有影射陈诚的意思。
谁也吃不透,鬼知道委座是不是要向陈诚发难了。
指不定,陈院长今日就成了第二个韩复榘。
“齐五,你是负责人,你说。”
委座指着毛人凤道。
毛人凤身子本来就虚,此刻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他舔了舔苦涩的嘴唇,扭头看了眼洪智有,回答道:“属下不…不太清楚,洪督查尚未向我汇报案情进度。
“吴次长、洪督查,审的到底怎样了?”
“根据现有情报来看,极大可能是。”洪智有见吴志清要张嘴帮自己扛压,先一步昂首汇报。
在场的人摸不清老蒋的心思。
他却是清楚。
委座要维稳,现在也远没到建丰上位的时候,说这话也就吓唬打压陈诚,并非有意要除掉陈诚。
“极大可能?
“看来是审不明白了。
“那我来审审如何?”
委座看了诸位一眼,当先去了审讯室。
刑讯室内。
况富春听到外边嘈杂一片,就知道老领导来提人了,出去有望啊。
心头正美着。
门开了。
委座那如雕像般清瘦、冰冷的脸颊夹杂着凛冽杀意,出现在了审讯室门外。
“委,委座!”况富春眼一圆,浑身颤栗了起来。
“委座,陈院长,这是人证、物证。
“通过对证人的口供采集,以及对签发的通行证上字迹鉴定,确系况富春亲发无疑。”
待委座、陈诚等人入座,吴志清给二人递上了证据。
委座和陈诚皆是看的直皱眉头。
尤其是陈诚。
他没想到况富春居然和柴前交往如此之深。
一时间,心不禁悬了起来。
“富春。
“当初在粤州,你就追随于我。
“在京陵时,有人举报你是红票,出卖国防部情报,我始终是一笑置之。
“军人,敢作敢当。
“当初在黄埔军校,你也是首批教官之一。
“现在我以校长身份问你,你到底有没有…通票!”
委座双目流露出一丝温和慈悲的问道。
这让况富春回忆往昔的同时,防御心瞬间崩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校…校长,富春有罪!”
噗通。
他从椅子上滑落,埋头跪地大哭了起来。
“砰!”
委座面色一沉,摘下白手套重重甩在审讯桌上,一抖风衣快步而去。
众人亦是悬着心紧跟了出去。
“校长,富春有罪,有负校长栽培。
“校长,富春罪该万死啊!”
刑讯室内,依旧回荡着况富春的哀嚎。
委座直接来到了周至柔的办公室。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
周至柔、毛人凤、陈诚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垂首而立。
“连况富春都叛变了,我还能相信谁?”
良久,委座叹息了一声。
“委座,是属下莽撞了,还请委座治罪。”陈诚抬头道。
“你呀,对党国,对我还是忠诚嘀。
“就是为声名所累,被人钻了空子。
“你现在已经脱了军服,是行政院领导,要收敛那些军人作风,戒骄戒躁。
“否则,早晚要被性子所误啊。”
委座半敲打半勉励的定了性。
陈诚暗舒了一口气,恭敬行礼:“属下谨记委座教诲。”
“还有你们,身居要职,蛮横无理,胆敢冲击监狱,殴打保密局办案人员。
“至柔,给他们记录在案,每人罚一年的薪俸。”
委座又看着诸将,不悦道。
“是,委座。”周至柔连忙领命。
“齐五啊。
“你驭下无方,规章不严,纵容属下以下犯上。
“连辞修这等堂堂政府要员都敢污蔑、顶撞,公然撕毁行政手令,有什么是你们保密局不敢干的?
“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吧!”
轮到毛人凤,原本重拿轻放的委座语气顿时严厉了起来。
这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雷的毛人凤腿一软,险些栽在地上。
洪智有是建丰的人。
吴志清是周至柔的人。
关老子一毛钱事啊。
“委座,属下管教部下无方,恳请委座处罚。”毛人凤颤声回答。
“齐五啊。
“我看你现在是浑浑噩噩,一问三不知。
“身体气色也不佳。
“不如留职停薪,将养几个月,待身体恢复了再来主持大局。
“保密局暂且由毛万里代为负责。”
委座知道他根深蒂固,并未一竿子打死。
“属下领命。”毛人凤低头道。
“洪智有。
“年轻气盛,不知所畏!
“没有证据,就指责、诽谤上级,我看你这个督查处长也别当了,停薪一年,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回保密局复职。
“另外,你是不是该向陈院长道个歉啊?”
委座冷冷瞪着他道。
洪智有知道,戏演到这就该结束了,连忙向陈诚躬身:“陈院长,属下办案心切,口无遮拦,特向院长请罪。”
“委座不说了这是误会嘛。
“况富春勾结红票,我亦有失察之职,若非你坚持己见,险些就让这等祸国殃民之徒逃之夭夭了。”
陈诚已然有惊无险,当即很大度的拍了拍洪智有道。
“委座,这案子您看还要查下去吗?”周至柔小心翼翼的问道。
“查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就到这吧。”委座略作沉思,起身道。
“如今党国兴复艰难,汝等当以况富春为戒,互相勉之。”
他看着众人,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是!”众人洪声道。
到了门口,待送委座离去。
“智有啊,这次审讯辛苦了,别忘了来保密局收拾收拾。”毛人凤恨意森然的对洪智有道。
“谢谢局座提醒。
“你脸色不好,别忘了看大夫。”洪智有笑道。
“是啊。
“如今咱俩都成了闲人,也该关心关心自己了。
“保重。”
毛人凤暗含威胁的笑了笑,起身钻进了汽车。
回到保密局办公室。
内火攻心的毛人凤再也无法压制胸口的闷沉感,张嘴喷了口鲜血。
“大哥!”毛万里大惊。
“委座好手段啊。
“众人皆是一笑泯恩仇,唯有我毛齐五是输家。
“原本还想让建丰与陈诚厮杀,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建丰和洪智有啊!”
毛人凤闭上双目,恨然苦笑。
“是啊。
“大哥追查工委案子付出了心血,到头来落了个强行带薪养病休假。
“这时候宣布结案,大好的果子不是白白落到建丰手里了吗?”
毛万里火上加油的骂道。
毛人凤一听,胸口又是一疼,面色痛苦的忍下喉头激荡的气血:
“不急,还有机会。
“至少你还在保密局。
“他蒋建丰想踩在我头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里,我不在这几个月,你一定要把局里的事务把好关,只要侦防组、三处、二处还有总务在手里,咱们就依然是情报线最重要的力量。”
他叮嘱道。
“大哥放心,老谷、叶处长对您向来忠诚,别说是你休俩月,你就是休两年保密局也是姓毛。”毛万里道。
“嗯。”毛人凤稍微心宽的点了点头。
监狱门口。
建丰看着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洪智有:
“走吧,保密局不容你,去八胜园。
“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