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一章 万佛国
这些佛像纵然是坐着，也是极其高大。
如今站起身来，更显磅礴。
佛轮乍现，一道道金光遮天蔽日，辉映漫天。
恍惚中，佛家真经萦绕八方四海，天边霞云倒卷，烘托一轮大日。
于大日之下，更见佛祖法相盘膝而坐。
或者金刚怒目，或者悲天悯人的罗汉法相，或倒或立的踩在云端之上。
恍惚间，众人仿佛来到了西天极乐世界，来到了大雷音寺，处于佛祖架前。
目之所及，无力感瞬间油然而生。
人如何能够与神争？
万春华脸色惨白，双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这是他无法抗拒的伟力，哪怕心中明明知道，这一切多是虚幻，多是那佛王爷的手段，而非真实。
但纵然知道，他也难以抵抗。
处于同样境地的还有牧童儿，但是见机极快，在意识到不妙的时候，便当机立断，盘膝而坐，运使心诀，抵御周遭的一切真假虚幻。
相比起来，舞千欢和温柔倒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幕场景固然叫人觉得骇然。
可和先前的那些相比，却又并非那么难以抵挡。
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佛王爷亲自出手，虽然景象恢弘，但当中的压力，却远不如先前见到的那些天佛寺的和尚？
这困惑泛起的时候，楚青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就说，佛王爷不会无缘无故的雕刻佛像。
“好大喜功？只怕未必…
“原来，这里才是王爷的主场。”
“佛主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巨石佛像口吐人言，周身震动朝着楚青狠狠砸来。
可不等靠近，这由石头雕刻而成的佛像，便瞬间崩碎，碎石散落满地，却不见楚青如何出手。
他只是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尽管有佛像拦路，却挡不住他的脚步。
“你这门武功很有趣。
“想来是在雕刻佛像之前，就已经动心起念。
“借假还真，重现佛国。
“这法门半真半假，佛像是真，佛国是假。
“佛像攻击是真，佛像站起是假。
“罗汉法相是真，霞云倒卷是假。
“这份真假虚实，骗骗旁人尚可，想要骗我…却是妄想。
“我猜测你应该是在让人雕刻这些佛像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手脚，如今催动，方才能够得到这些石头的助力…
“可惜，佛王爷未免小看了在下。
“区区小道，如何能惑我之耳目？
“顽石虽坚，你却凭什么觉得，这些破石头，能够让你占据上风？”
话音至此，楚青的脚步已然站定。
抬眸，双眼凝望大日之下的佛祖法相，轻声开口：
“破！！”
这一字出口，入耳不觉有何不妥，只是传递范围之广，有些叫人心惊。
万佛林内，积年累月，塑造了无比庞大的空间，无数的佛像于此安坐，历经岁月洗礼，坚硬而且沉稳。
楚青的这一个‘破’字，盖住了整个万佛林。
咔嚓！
细碎的声音自距离他最近的一尊佛像身上响起。
那佛像胸前，也因此出现了一点裂痕…紧跟着便好似燎原之火，瞬间爬满了佛像周身。
毫无悬念的，整尊佛像顿时化为一地的石屑。
这却仅仅只是第一个…破碎宛如一场风暴，席卷了整座万佛林。
咔嚓咔嚓的破碎之声初时尚且零零碎碎，但就好似万川归流，无数的破碎之声汇聚在了一起，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
整座万佛林内所有的佛像，尽数崩碎，无一尊残留。
尘烟弥漫，遮天蔽日，石粉随着风肆意流散，最终彻底消失干净。
龙吟虎啸之声却在此时传来，无需抬头，便可见一尊神龙自天边席卷而来，龙首狰狞，凶恶至极。
又有一条宛如小山一般的猛虎，凌空一跃，扑杀楚青。
楚青不再言语，周身金光一闪，整个人直接冲了过去。
砰砰砰！！！
率先和楚青碰触的，便是那条神龙，可就在碰触到的一瞬间，龙头就已经被撞的支离破碎，楚青脚下不停，所过之处，龙身寸寸裂开。
正在此时，一尊罗汉法相凌空而来，五指虚抓，似乎要将楚青擒于掌下。
恰好那猛虎也在同时到来，楚青单手一探，抓住了那猛虎的脚踝。
虽然楚青的手，和这庞大的猛虎之间根本不成比例，可力道上的悬殊，却正好和体型相反。
楚青脚下踏实，于地面一转，将手中的猛虎甩手，狠狠砸向了抓来的罗汉法相。
碰撞之间，并未传出闷响。
猛虎直接从罗汉法相掌间穿过。
有一瞬间的微微停顿，下一刻，法相崩碎。
但紧跟着另外一种罗汉法相，就已经朝着楚青扑了过来。
楚青脚下一点，整个人瞬间凌空而起，仗着风神腿之玄妙，人纵然是在半空之中，也可肆意辗转腾挪。
佛祖法相之下的所有罗汉法相同时出手，却拿不到楚青分毫。
他一路往前，突破重重桎梏，杀到了那佛祖法相之前。
提刀一斩，诛邪佛！
佛祖法相顿时被他这一刀自当中一分为二。
可法相不灭，唯有‘阿弥陀佛’的声音，缭绕于周遭，震撼心灵的同时，也充斥着无尽的蛊惑。
楚青身形微微定住，似乎方才这一刀消耗了他不小的力气。
纵然是他一时之间也贼去楼空。
诸般法相，却在此时，同时轰杀而来。
楚青却对其视而不见，只是抬眸看向了半空之中的那一抹大日：
“找到你了！”
轰轰轰！！！！
法相的攻势落到了实处，楚青的刀锋也已经半挂于天上。
大日自当中缓缓分开，‘孟辉’的身形一歪，自半空之中落下。
而加在楚青身上的法相，却未曾留下一点伤。
一抹血痕自‘孟辉’眉心呈现，他身形狠狠地跌在了地上，眼眸转动，凝望楚青，声音之中仍旧带着从容不迫，纵然重伤至此，也没有多少变化：
“你…骗我！”
“嗯。”
楚青点了点头：
“我骗了你。”
佛王爷的武功名曰万佛国，一念生而万佛降世，讲究的就是心境变化之道。
真假虚实，也在眼见。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宋成道曾经跟楚青提起过原始开道经，讲究的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所见即所得。
是根据个人悟性不同，所得皆有不同的一门神功。
说是开天辟地第一道有些夸大其实，却也非比寻常。
佛王爷的万佛国和‘所见’二字，有着一些渊源。
只是所见者…并非自己，而是对手。
此法由心而起，由内力而发，念动之处，营造出来的一切变化，对手看真是真，看假是假。
其高明之处，远不是以虚实变化来欺骗对手，而是让对手自己欺骗自己。
对手以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对手以为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面对寻常对手，仅仅只是一个万佛国呈现于眼前，对方哪怕不信，也难以抗拒。
比如万春华。
而舞千欢和温柔之所以感觉佛王爷的手段不过如此，也是因为，佛王爷的手段，针对之处有所不同。
并非一味以秘法蛊惑，那般流于表面。
再有便是认为，虚实变化，真真假假，当需得仔细分辨。
可这‘分辨’二字，便是陷阱。
但凡有了分辨的念头，就会于心中默认，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假的。
猜对猜错不重要，因为本身没有对错之分。
但只要认定了有真有假，自然难免落入算计之中，从而被佛王爷以假借真形的手段，逼落下风乃至身死。
而要是对自己的‘分辨’存在怀疑，更有可能跌入无尽梦魇，纵然是有通天本领，也难以与之争。
还有人则如同楚青这般，拥有极其高明的手段。
是真是假一眼明辨，并且对自己坚信不疑。
这种情况下，施展万佛国就得和对方以本领相抗，想要欺骗，极难做到。
便如楚青一般，初见之下，他便道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但…其实楚青的高明，远在佛王爷猜想之上。
他在一眼明辨的情况下，却又骗了佛王爷一道。
他所谓的‘罗汉是真，霞云是假’，就是故意为之。
自他出手到现在，除了那些雕刻出来的佛像是真，由石头打造的神龙和猛虎是真。
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罗汉是假，佛祖法相也是假的。
所以他一刀将佛祖法相一分为二，可法相不破。
被无数罗汉打中，却分毫不损。
那是因为，罗汉于他眼中是假的，自然不可能损他分毫。
佛祖法相也是假的，假的自然不会如同真正的法相一样，因为攻击而破碎。
骗他的目的，则是为了找到佛王爷的真身。
万佛国出手，自然得藏真。
真若不藏，相当于将答案暴露在对方眼前，任你真真假假万般虚幻，至少你这个人就站在这里，这一定是真的。
面对寻常人，佛王爷可能还不会这般谨慎。
可面对楚青，他不敢不藏。
佛王爷以为楚青看不清真假，以为罗汉是真的，佛祖也是真的。
所以，楚青排除万难，突破了罗汉的重重险阻，想要一刀破灭佛祖法相…当楚青斩开佛祖法相的那一瞬间，佛王爷以为楚青中计了。
从而流露出了一丝破绽。
如果楚青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如同他所说所展现出来的，那确实是上了佛王爷的恶当，在漫天法相的攻击之下，不说身死，也得受创。
可惜…当佛王爷以为他上当了的时候，上当的其实是佛王爷。
假的罗汉法相，要不了楚青的命。
但他露出的那一丝破绽，却让楚青找到了他的命门所在。
被楚青结结实实的斩了一刀。
而这一切，旁人不明所以，毕竟这类精神心神一类的武功，对于旁人来说，若仅仅只是围观，便好似是雾里看花。
若是身处其中，则是人在山中而不见山容。
唯有楚青以变天击地大·法，不仅仅洞彻了一切真假虚幻，而且还能凌驾其上，反向干扰。
可旁人不懂，佛王爷如何能不明白？
所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埋怨楚青骗他…
只是这话在旁人听来，更加显得莫名其妙。
‘孟辉’则叹了口气：
“就连万佛国都骗不了你…
“三皇五帝当中，当有你一席之地。”
这个评价放在江湖上任何一人的头上，都足以叫对方心跳加速。
然而楚青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往前一些时间，听了这话，我也不免心神荡漾。
“可如今想来…似乎也就那样了。
“而且，佛王爷，非是我看你不起，以你的武功，只怕还没有资格来评价三皇五帝吧？
“你说是佛主，实则只是一个骗子。”
‘孟辉’愣了一下，语气之中有些不满：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难道不是吗？”
楚青说道：
“你是人，不是佛，却自称佛主。
“这不是骗？
“万佛寺内的和尚，当真诚信礼佛？你都不是佛家之人，你手下的那些魑魅魍魉，又如何能跟佛家靠拢？
“这又算不算骗？
“天佛村是你一造，他们受经文蛊惑，以为信仰前程，雕刻佛像便能够永祥安宁。
“这总是骗了吧？
“你以手段蛊惑他们，本身就是欺骗，其后更是画了一个虚妄至极的大饼。
“让他们在美梦之中沉沦…
“凡此种种，哪一件不是骗？
“就连你最后的这门神功，也是在骗人。
“若心境澄澈，不被眼见所迷，你又能骗得了谁？”
‘孟辉’瞳孔稍微缩了缩，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本王确实是骗。
“不过，如今将死…总不能一直骗你…
“三公子，这一招是真的！！”
哗啦啦，哗啦啦！
周遭顿时泛起异响，楚青眸光一转，就见被他以金刚禅狮子吼震碎的那些佛像，散落于地上的碎石头，全都动了起来。
好似流水汇聚，由上而下，组成了一尊佛像。
碎石于其脑后罗列，形成了一个硕大的佛轮。
佛像如山，佛轮如日。
却见这一尊庞大如山岳一般的佛像，一抬手，将脑后佛轮取下，朝着楚青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