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怔怔地望着眼前这方熟悉的小院,青砖黛瓦间熟悉又陌生。
那个日日在你梦中浮现的身影,此刻正坐在檐下的藤椅上,一针一线地绣着锦缎。
“观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妇人抬起头,眼角漾起温柔的细纹,却在看清你面容的瞬间慌了神,“哎哟,怎么哭了?”她慌忙放下绣绷,朝你伸出手。
“观儿”——这个称呼像一泓温水漫过心头。
你忽然想起,往后的十数载寒暑,再无人这般唤你。
母亲已走到跟前,素净的棉布裙摆扫过青石台阶。她起身拍打你身上的灰尘,“弄的浑身都是灰,又调皮了!”
“娘亲,给你煮了长寿面,快去吃吧。”
你看着母亲手中的针线活,你想起这应当是你五岁时。
你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看见藤椅上未完工的绣品——那是要给院中小姐的新衣。
这时身高可与院中那些公子小姐比肩,母亲将你照料很好,却每日都要给院中的小姐和妇人织衣,一日大半的时光都在其中,因为身体欠佳,母亲总是半夜咳嗽。
你小时候调皮,看着院中的小姐和公子总是怯生生想融入他们,就算是受欺负也会粘着他们一起。
你走到屋内八仙桌上那碗面蒸腾着热气,葱花翠绿地浮在清汤上。
过往的记忆浮现!
你尽管身为谢家的子嗣,你的衣着打扮和衣料的质地,却连大院中那些得宠的丫鬟都不如。
母亲也只有一套能上台面的衣服,被锁在衣柜深处,轻易不示人。
你那时常常好奇地问母亲:“为什么别家的院子的孩子都能穿上新衣?”
“哥哥们每天都有新衣裳,他们有木马、风筝、虎皮帽,还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玩具。”
四岁的你身高长得快,衣服尺寸换得勤,母亲把去年的秋衣改改,再给你穿。
她的手艺很巧,总是能把缝缝补补的痕迹巧妙地隐藏起来。
可是,因为衣料的质地不同,总还是能被看出来,被别的院中的孩子取笑。
今日你就被院中的同伴取笑,哭哭啼啼的回了家。
你质问母亲,“为什么不能给你买衣服”,然后不懂事摔了这碗长寿面。
你哭着对母亲吼道,“他们都不喜欢和我玩”
多年之后母亲离世,这总是你心中绕不开一事。
你低头将面一口口吃完,汤底也喝得干干净净,母亲早就在你身后看着你吃饭。
母亲摸了摸你的头,笑道,“观儿,五岁了哦!”
你转身看着背后的妇人,她笑意温柔,你不觉眼中含泪。
小院之中光阴如同观走马灯一般,一转眼你又大了一岁,院中的梧桐树青了又绿。
这一年,母亲的身体状况愈发堪忧,身形日渐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第二年秋末,母亲的咳疾突然加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最后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和梧桐捧着汤药,走到母亲床前,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这一日,母亲似乎有了精神,容光焕发,和你聊了许久,说:“可惜,我还没看见过观儿长大的模样,必定是俊俏不凡。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家的女儿。”
“好好读书,不为娘亲,为你自己!”
你看着母亲枯瘦的面容,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悲伤。
母亲温柔着道:“观儿,出去吧,把门带上,娘亲好好睡一觉。”
你走出房门,天边落下小雨,你低头看着院中大水缸水面。
倒影这你的面容,和一双通红的眼眸,你心中隐藏了十数年的恶蛟,终于抬头。
你心中明知道是幻境,却无法忍耐,你手中多了一把剑,你走入了大观园之中,满地的尸体。
桃花源内,二先生脸色有些担忧,谢观坐在亭中脸色悲苦,一身气息突然拔高在顶点,原本被赤焰燃烧的阴神身上的火焰不在。
阳神之境,斩却心中最难割舍之执念,道家谓之,“斩本我尸”。
有人为情所困,沉溺于女色温柔乡,有人为权所迷,囿于权势滔天的泥潭。
执念越深,割舍越难,此乃元神修为中最凶险之关隘,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二先生忆及当年自己破境之时,足足七日道心失守,方得突破。
而今,谢观亦似陷入阴神心魔的重围之中,难以自拔。
此关乃问心之关,非外力所能助,全凭个人心性修为。
幻境之中,时光仿佛停滞,一日复一日,谢家府邸血光冲天,整整七次轮回,触目惊心。
你心中杀意如潮,愈发高涨,府门前照壁之上,你用剑锋镌刻的七个“杀”字,笔走龙蛇,凌厉无比,最后一个字更是力透石背,几欲将整块影壁劈裂开来。
甚至,你都在二先生的九剑之中再度领悟一道独属于自己的“七杀剑意”。
你心中没有因为放纵而停歇,此恨绵绵无绝期。
胸中一缕清气升起,试图唤醒于你,可转瞬就被杀意吞没——你明知这是心魔幻境,却甘愿沉沦。
就像明知手中握的是烧红的烙铁,反而要攥得更紧。
外面的二先生见状,眉头紧锁。
与此同时,你对面的阴神却越发凝练,刚刚损失的元气也在迅速恢复之中。它仿佛正一步步将你拉向深渊,让你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只差最后一步,你就要彻底被心魔所控制,失去自我。
那道阴神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闭目之后,浑身散发的杀意几乎要凝聚成实质,让人不寒而栗。
二先生心中暗叫不好,你即将入魔!
这时突然!
一道剑意从你眉心钻出,重伤心魔,吐出一口赤焰重新淬炼心魔。
二先生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被心魔控制,失去理智。
怎么一下子就逆转了。
你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清澈明亮,宛如初雪消融后的溪涧,哪里还有半点癫狂之色?
阴神残影在烈焰中扭曲着身形,嘶吼着:“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沉溺于杀戮幻境之中,那些杀意绝非虚假!”
你淡然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幻境究竟有多真实。”
你的神色中多了一份温柔与怀念:“再者,我只是想再见见母亲罢了。”
望着阴神那张愤怒扭曲的脸庞,你缓缓说道:“还有,你…真的就是我的心魔吗?”
阴神闻言一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然后似乎被点醒一般,整个人在赤焰之中烟消云散。
一道重现凝练的阴神出现缓缓出现。
你皱眉皱起,心神一凝,严阵以待。
这才是你真正的心魔!
二先生面色微微一变,方才分明已斩灭阴神,此刻竟又现出一道魂影,饶是他修行多年也未曾见过这般异象。
一体双魂不对。
终于,这道阴神显露出全部身形,竟然是一个七岁小童,长得明眸皓齿,只是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似乎看不见。
没有刚刚阴神的凶戾,反而是一个眼神胆怯、畏惧的孩子。
二先生仔细打量,和谢观有几分神似,像是谢观七八岁的时候。
这个阴神小童默默打量于你,似乎有些好奇,他给自己壮了胆子,仰起脸,小声问你,“读书了吗?”
你周身剑意神魂霎时一滞,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读书了。”
小童怯怯再问你,“梧桐姐姐了?”
“在的,”你声音轻柔,“她一直在。”
小童默默点了点头,终于不在那么害怕。
然后,他托着瘦小的身子,就要离开。
你迟疑了一会道,“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做违心之事!”
小童听后驻足,沉默了一会,他忽然绽开一个稚气的笑容:“反正你长大了呀…就算过得苦,也长大了呀。”
话音刚落,那小小的身影便如晨露般消散在暮色里。
你望着他默默消散,眼神黯了一分。
二先生有些不解,他是第一次看见心魔主动消散,似乎是童年的谢观,而且你怎么会有两道阴神…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应该要凝聚阳神。
随着最后一道阴神归虚,你泥丸宫中突然迸发璀璨金芒。至纯至阳的元神如旭日初升,自天门一跃而出,在夕阳下凝成与你一般无二的身形。
那阳神衣袂翻飞间竟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影子,恍若实质。
你心念微动,阳神化为流光投入你的泥丸宫之中。
你身形缓缓落在潭边。
二先生笑道:“善,今日得见阳神!”
“元神十境乃是此界能修至巅峰,元神由虚化实,从此五行不侵,雷火难伤,更可瞬息发动道法威力数倍。”
白衣少年话音慢慢减弱,他望着你有些默然的面孔,“怎么,晋升了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他好奇道,“你刚刚怎么会有两道阴神,而且这心魔也是与众不同”
你沉思之后道,“幼年时母亲去世之后,在哭瞎双眼之后,我便极静之中便产生了两个我,一个是不愿长大,害怕面对外界的我。”
“一个是带着母亲嘱托,自强不息的我。”
你脸色平静,突然想起刚刚小童的神色。
“不过,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来说,一切都太难了。”
二先生终于明白,为什么心魔会自己消散了。
执念化生的心魔,都不忍再苛责那个在独自长大的少年。
你收拾好心情,全部心神内敛,心海之中阳神坐如神祇。
你看向二先生,又变得战意勃勃。
白衣少年悄然退后一步,一道虚空凝聚的剑意已经出现在他站里所在。
二先生手中凝聚出长剑,笑道,“你这可算不讲规矩!”
瞬间火海弥漫,甚至不需要你掐诀,一道火焰冒出,如同火龙一般围绕住亭子。
“轰——”
你张口一吐,滔天火焰燃烧。
不过,一道青色剑意已经劈开火海。
这是二先生这么多次,第一次真正执剑,不再是那截桃花枝。
你们交手数十招,千百道剑气在瞬息间碰撞湮灭。二先生剑势忽变,一股超脱五感的力量自剑锋涌现——
你缓缓停下,眉头一皱。
武道九境与元神十境“阳神”,已是此界修行之极。即便二先生已凝聚本命,在修为境界上应当与你仍在伯仲之间。
这是什么气息 二先生目光深邃地看着你,收起了玩笑之意,缓缓说道:“武道璇丹与阳神结合,除了能形成本命之外,还会孕育出一种区别于真元和元神之力的全新力量,夫子将其称之为‘界力’,意为此界最强之力。”
“正因如此,天下大宗师对于武道璇丹或阳神境界的高手,往往能一击而溃,毫无还手之力。”
白衣少年,轻弹剑身,笑道,“所以,天下皆言,不成大宗师,终为蝼蚁。”
一股你没有感应到的力量从剑身出现,这是当时在群芳园之上莲池大师和魔师身上所感受得到相似!
比之更高一层次的力量 你体内璇丹转动,一尊“佛陀金身”出现,却在瞬间如如同积雪遇见滚烫的热水消融。
你又运出“阳符经”吐出赤焰,终于抵抗了一阵,却还是被这种力量磨灭。
此刻,你终于明白了陆华所言:“不成大宗师,连参与这次飞升之战的资格都没有。”这句话的沉重与真实。
必须要,凝聚本命。
二先生轻轻一眯眼,在无半点慵懒之气,又成了那个剑压天下的书院二先生,“注意了!
“此剑,可斩真仙。“
蓦然!
这道剑意高悬如天罚,似乎还未挥剑,你便已经已经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