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神霄宗外门小院时。
已是下午!
院墙外,雷泽白虎正慵懒地趴伏着,时不时舔舐自己毛茸茸的脚掌。
俞客经过时不由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威风凛凛的灵兽,是不是混入的“哈基喵”的既视感。
车辇仍停在院门前,鲛人族公主端坐其上,抱着琴弦。
见俞客望来,她微微颔首,海蓝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俞客也点头致意,随即踏入院中。
方才陈惊秋透露的消息让他心头沉重。
周亮和谢婉婉竟贸然闯入了藏仙地,而且是陷阱,凶多吉少!
刚刚完成天道筑基的喜悦还未散尽,但此刻这份欣喜已被忧虑冲淡了一些。
“陈师兄,告辞了。”
俞客拱手作别,正要转身走向自己的厢房。
“俞师弟留步!”
陈惊秋的声音从梨树下传来。
斑驳的树影间。
“藏仙地虽号称十死无生.”
陈惊秋淡淡道,“当但并非没有办法。”
王云汐静立在一袭青衣的表哥背后,眼中之全是“小星星”。
表哥,还是太全面了!
俞客眉头微皱,问道:“陈师兄,此话怎讲?”
陈惊秋负手而立,缓声道:“‘藏仙’二字。‘藏’即隐而不显,所谓的藏仙地,实则是古时修士的修行洞府。”
他语气微沉,继续道:“后来天地剧变,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无数修士陨落在自己的洞府之中,化作如今的藏仙地。”
“其中最负盛名的几处,如瑶池,据传是太古时代一位女尊的道场。”
“混沌,开天,洪荒,太古,中古,上古,到如今!”
“而天帝道场,却不仅仅是藏仙地,而是自天地之初,便已经出现。”
“早就被视作混沌时天帝的葬地。人族的第一份筑基之法,便是从中流传而出,开创了‘周天圆满筑基’之道。”
“此后,此法不断演化,衍生出数万种,乃至无穷无尽的筑基之法。”
俞客见陈惊秋似乎真有办法,便转身走向院中石桌,准备坐下细听。
对于这些天地秘辛,他是乐于多知道的。
“云汐,去将我那壶珍藏的千年青取来,再备上青玉酒器。”
陈惊秋转向俞客,语气温和道:“今日正好为俞师弟庆贺筑基之喜。”
王云汐瞄了一眼俞客,也就回屋内拿酒。
俞客虽不懂这千年青是什么酒,可是能被陈惊秋珍藏,便说明了起价值差不了。
这位是真富哥。
“俞师弟,我们边饮边谈。”
陈惊秋在石桌对面落座,袖袍轻拂间自有一派从容气度。
“陈师兄方才说,现今修行界的筑基之法源自天帝道场?”
“正是。”
陈惊秋面带回忆道,“据说最初那部筑基法门晦涩玄奥至极,被称作《天帝内经》,也叫《天帝鸿宝》、《太初书》。”
“那位天帝本是先天圣灵之体,其修炼之法本不适合人族。幸得先贤呕心沥血,将其简化重编为适合人族修行的《皇极宝世书》,以此功在天璇大陆站稳了脚跟!”
“只留下四篇,却道尽筑基之法直到第四天梯,人族的兴起至此开始。”
“创出《皇极宝世书》的那位,也是人族第一人,被那时的先民尊为人皇。”
陈惊秋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悠远:“人族作为最弱小的后天生灵,从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时代一路走来,曾几何时不过是妖魔外族圈养的牲畜罢了,连奴仆都没有资格。”
俞客闻言,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苍凉。石桌上的青玉酒器映着四轮晚霞,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可叹的是,这位人皇同样出身不凡,虽不是先天神圣,而是先天大道体,跟脚太高,其道极深、极高,一生修行其所著的《皇极宝世书》仍不适合普通人族修炼。”
陈惊秋继续道:“于是人族集全族之力,再次简化此法。自那时起,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拉开了序幕——百家争鸣,万道齐放。”
王云汐捧着酒壶静静侍立一旁,眼中闪烁着向往的神采。
千年青的醇香在院中缓缓弥漫开来,一只神鸟从屋檐上飞过。
“符箓、剑道、丹道、阵法、占卜、变化术、御兽法、魂道.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
陈惊秋如数家珍,“万千道统应运而生。各门各派皆以为自己的道途才是登顶大道的通天路,宗门之争由此而起。”
晚风拂过院中的梨树,带落几片花瓣。
俞客望着飘零的花瓣,仿佛看见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正是在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人族才真正崛起。”
陈惊秋的声音陡然高昂,“从真灵、妖魔、鬼族、百虫族、灵巫等,亿万种族中最弱小的后天生灵的微末存在,一步步问鼎霸主之位,到如今人族镇守此界为尊。”
他举起酒盏,目光灼灼:“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最耀眼的当属登天十杰。这十位绝世天骄,代表着各大道统的巅峰,每个人都走到了大道的尽头,触摸到了修行的极限,站在亿亿万生命之上最强。”
“在万族之中闯下了震天的威名。”
俞客听得入神,手中的酒早已忘却啜饮。
登天十杰!
这个名号,他仿佛看见十道身影凌驾于亿万万生灵之上,睥睨苍穹。
求道之真,求道之极!
这时,方才饮下的千年青在丹田处化作暖流。
更奇妙的是,酒力直透识海,那颗沉寂多时的天道种子微微颤动,长生天道小树抽枝展叶,又添了几片翠绿新芽。
此酒果然珍贵非常。
俞客还感觉在陈惊秋谈论“登天十杰”时,识海内大鼎微微颤动。
王云汐瞥见俞客仰头痛饮的模样,黛眉微蹙,一脸可惜。
表哥平时都舍不得拿出的仙酒。
王云汐素手轻执酒盏,以袖掩面浅尝辄止,举手投足间尽是修仙世家的风范。
“表哥,”她轻转杯盏,不解问道,“这登天十杰的名号,怎的从未听家中长辈提起?”
陈惊秋闻言长叹,“此事牵扯甚广,其中埋藏着一个上古时代之罪.”
俞客疑惑问道:“可这与眼下开启的藏仙地有何干系?”
“因为这处藏仙地,正是中古时期遗留的藏仙地。”
见二人神色疑虑,他补充道,“中古藏仙地有别于上古、太古之处,在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王云汐眸光乍亮。
“表哥是说.三大禁?!”
陈惊秋点头。
王云汐脸色一喜,只感觉自己和表哥心有灵犀。
俞客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惊秋见状,温声解释道:“俞师弟,你虽天资卓绝,根骨、跟脚、心性皆远胜我家表妹…”
话音未落!
王云汐那双杏眼瞬间盈满委屈,贝齿轻咬下唇,若非顾及世家颜面,怕是早已泫然欲泣。
——什么叫“天资卓绝,根骨、跟脚、心性皆远胜我家表妹”?!
天塌了!
她真的要哭了!
陈惊秋却浑然未觉,继续道:“…但师弟受出身所困,未曾接触这等秘闻,倒也情有可原。”
他声音渐沉:“中古时期的藏仙地,乃百家争鸣、大道争锋之地。那些大能为了择选真传,往往会在洞府设下三大禁制——”
“一禁修为!”
“二禁道术!”
“三禁骨龄!”
“中古时期最负盛名的藏仙地——逍遥金光洞,其准入条件苛刻至极。唯有大真人境界的修士,且需天道筑基,骨龄未满三百者,方有资格入内与洞主论道。”
他眸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继续道:“自上古那场天地异变后,这些藏仙地的禁制威力更甚往昔。如今这三种限制,已被修道界统称为三大禁。”
俞客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中古时期的藏仙地都设有三重禁止,将绝大多数修士拒之门外。
那就是说眼前这个藏仙地,是有限制的!
黄级下品的藏仙地,修为绝不可能太高。
陈惊秋断然道,“此藏仙地的限制只有第三天梯,高于此修为绝对不能进去。”
“年龄不能超过百岁!”
俞客稍作思考,喃喃低语,“第三天梯.”
俞客忽而抬头问道:“陈师兄,此事隐秘,你从何处得知?”
陈惊秋微微一笑,“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当年尚未入神霄宗时,曾在一册残破古籍中,得见前人入此藏仙地的记载。”
俞客见陈惊秋说的如此自信。
心中却信了几分,这位师兄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若真如其所言,此地设有修为禁制,仅容第三天梯的筑基修士进入.诸多疑团顿时豁然开朗!
神霄宗内门岂有愚钝之辈?
想必早已洞悉这“藏仙地”的陷阱,又肯定知道中古藏仙地的“三大禁”。
正因如此,才会特意派遣李清水、蓝钰等真传前往。
明知山有虎,却自信能虎口拔牙——这便是顶尖宗门的底气!
以李清水之能,在同阶修士中自是睥睨群雄。
即便藏仙地中危机四伏,她也定然深信能以绝对实力碾压一切阻碍。
而召集外门弟子进入藏仙地,其实也是为藏身其中。
掩人耳目!
周亮和谢婉婉等人才因缘际会进入其中。
陈惊秋轻笑,“俞师弟,你以为对方就看不透神霄宗的盘算么?”
“这恰是两方心照不宣的博弈——”
“他们都深信,即便是第三天梯之境,自家修士也能力压对方!“
俞客眼神微微一凝,终于理清楚其中关系,而且这种可能很大。
所以和李清水和蓝钰见面,两人身份应该是已经知晓这一切。
想来,也是已经得知藏仙地之中的情况。
俞客呼出一口,越发担心周亮和谢婉婉的处境。
两人身处这种漩涡,他们脆弱的如同跌落青石的瓷瓶,稍有不慎便会 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无论最终哪方胜出,这些无辜卷入的外门弟子,恐怕都难逃池鱼之殃。
俞客真心问道,“陈师兄,你的办法是什么?”
“说来也简单。”
陈惊秋抬眸一笑,“进入藏仙地便是!”
进入其中吗?
俞客心中思绪起伏,这无异于以身犯险,除非…有足够的实力傍身。
可若就此袖手旁观,对俞客这等修行之人而言,仅是起念便已种下心魔。
若是他自己接收前身记忆,一点也不在意,他也不会有此想。
如今他已是俞客,俞客也是他,自然承他的因果。
这些时日他打探周亮消息,忧思日重。
更何况还有“小富婆”也深陷其中。
若不施救,待他日听闻二人噩耗,这道心必定生块垒。
还有一个问题?
“只是.”俞客忽而蹙眉,“藏仙地名额珍贵异常,岂会.让我如此进去。”
他忆起李清水与蓝钰相赠的那两块腰牌——七月初七,距现在不过三日之期。
离见李清水已过去了二十七天。
陈惊秋笑道,“进入的办法,俞师弟不用着急。”
“若让俞师弟独闯秘境,师兄断不会开这个口。虽说信得过师弟实力,终究太过凶险。”
“我们须得先往内门八脉求取准入资格,更要寻几位同门组队前往。”
他语气真诚,“见师弟今日忧心,想必是至交好友陷在其中。既然如此——”
“师兄,愿助一臂之力!“
俞客闻言却眉头微蹙:“可陈师兄尚未筑基.”
“今日见师弟破境,心有所感。”
陈惊秋负手而立,周身竟隐隐有灵气流转,“两日之内,必能踏破此关。”
王云汐在一旁正“暗自神伤”,猛地抬头,语气激动道,“表哥要筑基了?”
她可是知道,陈家老祖宗说过,只要表哥筑基,那么第二天梯便是无敌手。
已经红尘炼心多年,今日表哥怎么会想着筑基。
俞客并未答应下来。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你们要是去藏仙地,带我一个。”
王云汐面露惊讶,她竟然不知道周围有人在“偷听。”
陈惊秋与俞客同时转头,但见西屋门框处,一个斜靠而立。
“同境之内,“
暮色为他镀上一层霞边,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眸。
少年站正,让门扇发出的脆响,“我还没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