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精舍之外人影憧憧。
一股混杂着敬畏、好奇与小心翼翼的气场悄然弥漫。
值守弟子通传,云燎剑宗宇文真,大河剑宗精英弟子凌昊及数位核心弟子,还有数位身着天璇星斗图案服侍的年轻男女连袂来访。
宇文真当先踏入,看向张远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敬畏与一丝残留的狂热激动。
血海核心那一战,他已视为毕生最高荣耀,也彻底知晓自己与眼前这位的差距是何等鸿沟。
他躬身一礼,动作无比郑重:“张师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此行剑冢,我等云燎剑宗弟子愿唯师兄马首是瞻!”
宇文真回到宗门时候,就已经将自己在血海之中的所有经历禀报。
宗门之中一众长老决议,命宇文真前往大河剑宗,与大河剑宗结盟。
凌昊跟在宇文真之后,面色复杂。
沧浪阁前惨败、悬瀑宴上被无视的傲气早已被碾得粉碎,此刻只剩下刻骨的敬畏。
他深深低头:“张师兄剑道通神,我等叹服。前日冒昧,请师兄责罚。”
语气再无半点倨傲,只剩下发自肺腑的尊崇。
不是张远在血海试炼之中救援,他和一众弟子已经陨落。
何况之后一步步看着张远踏上积分榜巅峰。
这是他凌昊不敢想的位置。
要知道大河剑宗弟子最好的成绩,也就在五百三十名。
就是凌昊。
按照门中几位长老的推算,张青阳的修为战力已经远超门中几位闭关不出的太上长老,大河剑宗无人能敌。
天璇剑阁为首的一名气质清冷的女子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却不失门派傲骨:“青阳侯在上,天璇剑阁弟子云霜,奉太上长老嬴尊谕令,特来拜见。”
“长老言明,剑冢之内,天璇弟子需与青阳侯互为依仗,共进退。”
提及“嬴尊”,那便是嬴月璇!
大秦皇室太上长老,其名便是天大的令牌。
她们带来的,是嬴月璇对这位年轻战侯的认可与倚重。
精舍之内,气氛沉凝。
宇文真和一众大河剑宗弟子目露感激与崇敬。
天璇剑阁弟子肃然以对。
众人目光所及,那道静坐于长案后的玄袍身影。
虽无迫人威压散逸,但那份只手斩杀半步圣境邪魔、从容碾压剑道巨擘的无双战绩,早已化为无形的“势”,重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张远的目光平静扫过众人,那股历经血火淬炼、身负皇权军机、掌控超凡力量的威仪自然流露。
“嗯。”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心安的份量,“既为同行,便是袍泽。剑冢诡谲,护持相助,理所当然。都准备去吧。”
一句简单的肯定与承诺,仿佛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众人心中因敬畏而生的忐忑。
他们齐齐躬身,声音带着激动:“是!谨遵侯爷、师兄之命!”
精舍再次恢复宁静。
张远端坐案后,指尖无意识划过“渊岳”冰冷的剑脊,目光透过窗棂,投向大河奔腾的远方。
血海试炼,锋芒已试。
剑冢一行,便是他这柄海岳之锋,真正斩开上古绝地,为大秦奠定镇国根基的开始。
那其中蛰伏的凶险禁忌,既是挑战,亦是机缘,更是他攀向失落的大夏天庭开始。
大秦,当重塑当年的三十六洲盛世!
阳天洲的格局,因血海试炼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而暗流汹涌。
张青阳这个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名字,不仅仅登顶了血海试炼积分榜。
他最后孤身冲入魔巢、疑似斩杀半步圣境邪魔、最终引发百万里血海湮灭的传说,如无形的风暴席卷了各大势力。
仙盟腹地。
太虚剑阁。
云雾缭绕的剑池旁,那位眉心有剑印的白衣青年面沉如水。
一枚玉简在他手中化为齑粉,里面记录的正是关于张青阳在大河剑宗门前“一尺倾天”,逼退剑阁长老李慕白的消息。
“张青阳…”
青年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出鞘寒锋。
“初入血海时籍籍无名,短短数日登顶,力压玄诚子与我宗天才,最后竟能引动那般浩劫。”
“大河剑宗何德何能,竟藏此真龙?”
他缓缓起身,对身后侍立的弟子下令:“传令下去,剑冢之内,凡我太虚弟子,遇此人,务必谨慎!”
“暂避其锋,非必要,勿与之冲突。然,若有机缘之争,可伺机而动,或引他力抗衡外魔。”
忌惮与试探并存,这便是仙盟之首的态度。
执掌阳天洲,仙道的手段从来都是恩威并施。
万劫符宗。
古朴的石殿内,那位曾经在晶碑前动容的老者眯着眼,手中把玩着一枚流转着雷霆符文的玉珏。
玉珏上面投射的,正是张青阳在九曲剑壁“定海分流”的影像片段。
“好一个重剑载沧浪!李慕白倒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他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如此惊艳的肉身、圣境神魂,若能得其相助,或可一窥那‘周天星符大阵’的终极玄妙…”
“李慕白护短,但此人非池中物,大河剑宗未必是其归宿。”
“传讯给剑冢中修行的弟子,务必示好,以宗门秘藏上古‘雷殛符箓’拓本为引,探其口风。”
外域魔窟。
血煞渊。
污秽的血云翻滚,凄厉的魔啸声在深渊中回荡。
一双巨大、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瞳孔在黑暗中睁开,倒映着空间裂缝崩灭前那毁灭风暴的残影,以及风暴中心那道模糊却凶悍的人形轮廓。
“是他,本座感受到镇海神金的气息了…还有那焚魂之力!”
低沉而充满无尽怨毒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李慕白竟寻得如此凶刃!此人留不得,其势已成,必为吾族心腹大患!传令所有潜伏者及‘影杀堂’!”
“剑冢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扼杀!凡提其头颅或夺回镇海碎片者,赐‘血海圣池’洗礼,晋魔尊位格!”
“若有必要,启用‘蚀神魔钉’…”
浓烈到化为实质的杀意,分明是不惜底蕴也要除之后快。
河间府城。
赵氏府邸。
家主赵长林面色激动地来回踱步,手中捏着一份更为详尽的血海战报副本。
“是他!一定是那位大秦青阳侯爷!大河剑宗张青阳就是青阳侯张远!”
他压低声音对几位核心长老道:“错不了!这等横压同辈、逆斩邪魔的气魄,世间罕有!快!备重礼,不,备两份!”
“一份送往大河剑宗恭贺张青阳登顶,另一份更厚的,准备送往阳天洲隐秘联络点,贺我大秦镇天侯武勋盖世!有此擎天巨柱在外,我赵氏前程无量!”
确认张远身份之后,赵家几位主事都是狂喜。
身为大秦留守阳天洲的势力之一,赵家等待这一天已经不知道多少年。
不知不觉中,整个阳天洲上风云激荡。
春山洞天。
潺潺溪水依旧,清澈见底,叮咚作响,似在奏着安宁的乐章。
氤氲茶香在灵花异草的芬芳中弥漫,温润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赵瑜依偎在张远身侧。
明媚的脸上比起上次相见少了几分忧虑与不安,多了勃勃生气与兴奋的红晕,宛如初绽的海棠。
她声音清脆,带着难掩的振奋,迫不及待地分享着来自遥远故土的喜讯:“三日前刚收到镇天司加急密报,西线大捷!”
“大皇子殿下统御大军,以稳固的青天洲为根基,果断北击陈洲门户!”
“捷报上说,他们势如破竹,连破三座被魔气严重侵蚀的险要关隘要塞!”
赵瑜双眸放光,语气中满是自豪:不仅击溃了守军主力,更已在陈洲外围的战略要冲之地选址,开始构筑坚不可摧的‘镇渊城’!”
张远原本轻轻抚着她秀发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沉的赞许。
他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有力:“‘镇渊城’…好名字。大皇子殿下与夫子合作无间,青天洲粮草、教化根基已稳,此刻兵锋北指陈洲,时机拿捏极准。”
“选在魔化要塞破后、敌酋胆寒之际立城卡位,既扼守要冲,又能以此为据点,或长久对峙施压,或待国力更盛时再行图之。”
“陈洲冰封万载,看似强悍,内部却矛盾重重,如今惊惶失措不敢轻启战端,正是巩固战果、消化优势之时。此举深得稳扎稳打之精髓。”
赵瑜听他如此的评价,眼中钦佩更盛,用力点点头,继续道:“韩琦老国公坐镇的东境行营,那更是主攻战场,魏国经营多年的东境重镇、号称‘金城汤池’的玉庭关,已被我军主力一举攻破!”
“魏军士气大挫,魏王宇文拓那狗贼,竟然已经吓破了胆,遣密使乞降求和!”
说到此处,她娇俏的鼻子皱了皱,带着一丝不屑与快意:“老国公何等人物?根本不吃这套!直接把那使者顶了回去,严词勒令其宇文拓必须亲自‘自缚至军前’,以臣子礼称臣,否则——”
赵瑜模仿着韩琦的老辣语气,挥了挥小拳头:“老国公撂下狠话了:一月之内,大军必将兵临魏国都城‘万仞城’下!”
其实魏国皇都本叫万仞城,魏国定都之后,改成垣梁。
在大秦眼中,那就是大秦东境重地,万仞城。
张远面上露出一丝轻笑,点点头道:“韩老向来雷厉风行,手段刚烈。玉庭关破,魏国东境大门洞开,我军长驱直入之局已成。”
“宇文拓此人野心勃勃又色厉内荏,此刻求和不外乎缓兵之计,妄图引其他势力介入或固守都城。”
“老国公这‘自缚称臣’的要求是阳谋,就是要逼他在毫无尊严的投降和彻底亡国之间做抉择。至于赵国…”
他语气转为冰冷的笃定:“飞云峡一战,赵国精锐被围歼大部,已是瓮中之鳖,其气数已尽,败亡不过指日之间。”
“看来韩老此番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定要一举肃清东境两寇了。”
张远离开雍天洲,就是要将战功让出来。
正如他所说的,他不差这些战功,大秦缺的是无数如他一样勇猛之人。
现在大战如火如荼,无数武勋希望能建功立业。
“嗯!”赵瑜重重点头,完全认同张远的判断,小脸因激动更显红润,“南线亦是喜讯频传!三皇子嬴显殿下的手段,连镇天司密报都赞其非凡!”
“殿下在青天域那边玩得一手好合纵连横,表面上对桀骜的青天域诸部大军压境、步步紧逼施压,暗地里却早已秘密联络了平充域那些被青天域主欺压多年的强悍部族。”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是三天前!平充域最大的一支力量,白溪部,突然举兵反叛,响应三殿下!”
“他们出其不意,配合我们早已准备好的精锐大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平充三河交汇、掌控整个南线水脉枢纽的‘定波城’!”
赵瑜的声音带着一丝戏剧性的上扬:“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直接切断了青天域赖以生存的主要水路命脉!”
“整个青天域瞬间人心浮动,恐慌蔓延。那位向来目中无人的青天域主,此刻也终于顶不住了!”
“听说他已经迫于内外压力,偷偷派出密使赶往我军大营,请求谈判归顺条件了!政事堂的王安之大学士已经在马不停蹄地拟定将来册封他们为藩镇的章程了。”
“定波城一役,堪称神来之笔。”张远眼中精光微闪,难得地露出一丝欣赏,“嬴显殿下此策,分化瓦解,攻心为上。拿下定波城,等同斩断青天域血脉,其内乱必生。”
“域主遣使,已是穷途末路之兆。王安之拟定的章程,核心当在‘羁縻’二字,既要给予虚名藩镇以安其心,更要通过驻军、掌控商路、水脉等方式,将其经济与防御命脉牢牢攥在大秦手中。”
“恩威并施,方为长久之道。”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洞天的界限,望向遥远的南方,“南线无忧矣。”
对于三皇子,张远与其交集不多。
但他知道,这位虽然能力不足,背后也没有多少靠山,能有如此战绩,已经难得。
其实从大皇子前往青天洲坐镇之后,皇族之中心思变化的人不少。
就连五皇子都开始不再盯着皇位和太子之位。
毕竟雍天洲上大势变化,是个人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