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耿煊惊喜的是,羽侯的下拜,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块骨牌。
周围一道道身影,也开始陆续下拜。
刚开始,仅有几人如此选择。
这些人都是出身于铁羽卫的羽侯嫡系。
很快,这就形成了一股特别的“风潮”。
不仅城墙之上,就连营城之内,一直关注着此处风吹草动,亲眼目睹了煊“从天而降”之后发生种种的一众将士们,也如被割倒的麦草般,成片成片的跪拜而下。
十几万人的庞大营城,真正亲眼目击了这一切的,只有一部分人。
但这“一部分人”的选择,在这本就人心惶惶的时刻,已足够成为其他人做出“正确”选择的风向标。
望风而降。
这就是望“风”而降。
因羽侯一人的臣服而引发的连锁反应,让耿煊惊讶不已。
更让他惊讶的是,当他扭头看去,无论远近,所有下拜之人,都已在下拜的那一刻,完成了阵营的转变。
都是“自己人”。
这样的变化,给耿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很快,他的心中便生出一股明悟。
羽侯的选择,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一点,却是“黑风军”的异军突起,一次接一次的重大打击,到这一次噩耗来袭,观被义子羽侯反噬......以黄观为核心的组织,已在人心中消亡。
那看似庞大的,占据整个玄州、小半个幽州,依然心向观的地盘,不过是新死的尸骸残片罢了。
它们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阻碍,只需走过去,弯腰捡拾,便可全部收入囊中。
想明白这一点的耿煊,心中忍不住有些许恍惚。
这内心的波澜,反应在行动上,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他便快步走到羽侯身旁,将他“硬”扶了起来。
有趣的是,当他将手搭在羽候身上,正准备发力将他扶起之时。
下拜的羽侯,身体便随之发力,站立而起。
扶了个寂寞。
羽候忽然来这么一出,耿煊这个当事人满脑袋的问号。
若是羽侯稍稍晚一步,就能很自然的顺应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来。
如此,场面也会比现在好看许多。
这也不可能是失误。
只能是故意的!
这是个内心极度骄傲之人。
羽侯并没有因为一次打赌,就完全臣服,心里还有疙瘩在,而且,他还不做掩饰的,将这疙瘩明明白白的给他知道。
可同样因为这一点,他不允许自己做个食言而肥之人。
更不可能昧着良心,口是心非。
是以,才有了这样奇怪的表现。
看明白这一点的耿煊,心中颇觉无语。
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这羽侯的性格,有着极大的缺陷。
换一个人,比如董观处在他的位置,即便没有当场表现出不快,也会在心中暗暗记上一笔,并作为将来“算账”的一个理由。
只不过,耿煊不是别人。
他一手拉着羽侯,一手探入怀中。
很快,他便将一物塞到羽侯手中。
“这!”羽惊讶。
他手中之物不是别物,正是那根熟悉的霸王遗指。
耿煊将羽侯的手掌合拢,霸王指骨随之隐入羽侯掌中。
一边笑道:“物归原主!”
“这………”这一次,洒脱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卡在了嗓子眼。
耿煊也没有理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圣山大祭司。
刚才,当周围众人齐刷刷跪地,除耿煊之外,唯一一个站在那里的圣山大祭司,便立刻显得惹眼起来。
这已给置身现场,却又恰恰是个“局外人”的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现在,当耿煊转身看向他,羽侯也随之看向他,其他人的目光,也越来越多的聚焦到他的身上,这压力便也变得越来越大。
此时此刻,便是单独相对,他都没有拿下这“假冒神子”的把握。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可能性更是无限趋近于零!
下山时,那居高临下,兴师问罪的心境,在这一刻被冲了个干干净净。
耿煊像是没有看见他情绪的变化,笑脸迎客。
“却不知阁下又有何见教”
被他当面一问,圣山大祭司感觉像是有细微的电流在头皮内流窜。
当羽侯那淡漠的眼神也看过来时,他彻底清醒过来。
圣山大祭司脸皮微微一抽,道:
“阁下还是先处理这营中之事吧,后面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身形便已飘然而去,朝着城墙之外,苍岚河方向远远落去。
也恰在此时,修娜的身影刚从山岭中窜出,来到苍岚河对岸,准备渡河。
当她看见快速接近身影,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
“老师,您………“
话才出口,从她身旁“飘”过的圣山大祭司,已将她抓在手中,向着山岭更深处飘掠而去。
耿煊收回目光。
这对师徒这么“识相”,不在这个时候跟他作妖,他心中还是很承情的。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一城“新人”妥善消化。
从羽侯的表现就可以看出,这种转化,是很不稳定的。
若是后续处置没有及时跟上,让那些因“从众”而被“挟裹”之人清醒过来,消化的难度反而会变大。
基于这样的考虑,其他诸事,都要往后排。
耿煊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当然,他只需当一个招牌,保持存在就好。
具体的事务,自有羽侯、刘牧、杨骞等人负责。
此刻,候在不远处荒原之上的刘牧、杨骞等人,已被煊召唤入城。
期待中的攻城战没有发生,浩浩荡荡的大军,也变成了“治安队”。
全面接管营城的过程,异常顺利。
那些新附降兵,在大兵入城之后,没有任何反抗,便交出了兵刃。
整个过程,兵不血刃。
唯一的一次见血,是在全面接管整座营城之后。
“这就是观“
在一个不大的小院中,耿煊终于看见了观。
真要说来,这并不是两人的第一次照面。
此前,在离开玄青海之前,耿煊为了拐带“仆从军”,率骑冲营,曾远远见过观一面。
虽然仓促,又是晚上,距离也远,可以他的目力,已足够他将其看个清楚。
可与此刻所见,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蜷躺在地,灰发杂乱,掩不住的衰朽老气。
眼神游移,慌乱,恐惧......
所谓上位者的尊贵,威严,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样的黄观,让耿煊颇感失望。
有种勇者历经劫难,攻入恶龙巢穴,结果却看到一条菜花蛇的失落感。
待看见其情绪中深藏的无尽恨意之后,失望的内心这才稍感安慰。
不过,最多也就是“菜花蛇”多出了一对带毒的獠牙。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