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鼠小心翼翼的从树洞里探出头来。
两只小眼睛,在黑夜中乌溜溜的泛光,只看正面,这小东西还是很可爱的。
后巷中,那道影子已经不见了。
小东西用小爪子轻拍胸口。
吓死鼠鼠了。
这一拍,背后的獠牙大口张开,呸的将几颗坚硬的不能消化的蛇牙吐出去。
落在了树洞的底部。
那里已经堆积着厚厚一层的白骨、牙齿、带扣、首饰等等。
许源当然发现了小松鼠。
而且许源还在这小邪祟的身上嗅到了大福的气味。
知道这是自家的眼线。
说起来丹修的这鼻子,就很鸡肋。
嗅觉似乎灵敏,但只要遇上了相应的诡术、药物遮掩,那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不过丹修的嗅觉、味觉等方面的增强,本就是为了方便炼丹时分辨药性,并非是为了战斗,倒也显得正常。
但许源对这个眼线还是有些不大满意。
所以许源给慕容酉和贾远种下了“疑心病”之后,没有立刻回去休息。
而是在城内寂静潜行,寻到了一处地方,然后翻墙进去。
这里是平天会的一处地下分舵。
昨天指挥大人做东,为许源庆功的时候,席间聊到了一些罗城内的情况。
向青怀就提到,最近半个月来,罗城内的平天会死灰复燃。
祛秽司已经发现了三个秘密据点。
但没有立刻动手,想要放长线,看一看背后搞鬼的究竟是什么人。
许源就此事跟向青怀多聊了一阵。
平天会的头目们都已经伏诛。
所信仰的“平天大圣”还被困在灵霄中。
这一次所谓的“死灰复燃”,许源觉得很可疑,极可能是忏教在背后搞鬼。
目标不是罗城,而是平天大圣。
许源潜入之后,顺利的找到了一只红木黄铜耳廓。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取了这件匠物离去。
小松鼠刚刚吃掉了一只猫头鹰。
今日有些暴饮暴食了。
撑得小松鼠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警觉性因而大大降低。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犯瞌睡。
忽然全身毛发乍起,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依然是贴近了自己的后背!
但是这一次,小松鼠甚至不敢张开背上的獠牙大嘴。
它乖乖的趴在树洞里。
从它身后伸来一只手,捉了它之后,给它的耳朵上,戴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对于它来说很不合适,而且过于沉重。
压得它抬不起头来。
带上之后,小东西就觉得自己“飘飘欲飞”…
身后有个声音低声说道:“这小邪祟压不住啊。”
红木黄铜耳廓中,更是生长出许多的尖刺,直接扎进了小松鼠的耳朵里,若是没有外力干涉,只一瞬就能把这小邪祟吸成干尸!
一根手指在红木黄铜耳廓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查的火线融入了这不老实的匠物中。
那些尖刺像是受惊一般缩了回去。
小松鼠发现那种“飘飘欲飞”的感觉消失了。
但是耳朵上这东西还是好沉重呀。
但身后那影子,淡淡说了一声:“别装。”
小松鼠赶忙挺起身子。
它毕竟是邪祟。
随即,身后那种冰冷的危险感渐渐远去。
只留下了一句话:“用心盯着。”
小松鼠捧起两只前爪,连连点头。
被这么一折腾,它的困意全消,老老实实的守在院子上方。
耳朵上被装了那东西之后,它发现自己的听力大增。
下面院子里,呼噜声、梦呓声,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院子里,昆虫爬行、风吹草叶,都听得分明。
早晚过后,宋韦明又来了。
慕容酉将他领进来。
慕容酉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宋韦明也不曾将一个小小的家将放在心上。
他直入正堂,见到慕容尊龙,低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慕容尊龙有些忐忑,问道:“万无一失?”
“放心吧,不会出岔子。况且,只要许源一死,不管有什么破绽,又有谁会为了一个死人,跟堂堂化龙世家为难?”
慕容尊龙点头:“好,咱们等着,许源不可能一直在罗城,只要他会占城去,咱们就在路上动手。”
宋韦明又刺激他一句:“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公主殿下在占城寂寞无聊,忍耐不了太久,必定会催促许源快些回去。”
慕容尊龙脸上泛起一片潮红,感觉到了冒犯,狠狠瞪了宋韦明一眼,却没法反驳他。
许源很快就知道了小松鼠偷听到的这些内容。
但这些内容只能确定,慕容尊龙和宋韦明准备在自己回占城的途中下手。
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布置。
许源想了想,出门去找指挥老大人。
当天,山河司罗城指挥,朱杨顺大人便收到了消息:祛秽司要展开一项为期三个月的行动,清查罗城内外的积年旧案。
朱杨顺便在衙门里召集下属,吩咐大家:咱们也不能落后,最近这段时间加强巡逻,云云。
但山河司上下都明白,在罗城里他们没办法跟祛秽司竞争。
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最近都小心一些,例行巡逻的时候,别跟祛秽司那边撞在一起,避免冲突。
起了冲突,吃亏的肯定是山河司。
于是部下们各显神通,往祛秽司方面去打听。
这一打听,大家就都不开心了。
祛秽司这次是玩真的啊。
不但大大增加了城内巡查,还将巡逻的范围扩大到了城外。
甚至直接扩大到了运河两岸。
运河沿线是山河司的地盘啊。
但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罗城,他们就算是不满也只能忍着。
这事情很快闹得满城风雨。
慕容尊龙也知道了,就有些坐立不安,将慕容酉喊来:“你去请宋大人过来一趟。”
慕容酉忍不住道:“公子,这么重要的消息宋韦明不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山河司交趾指挥,他为什么不来跟公子商量?”
慕容尊龙烦躁的摆摆手:“让你去你就去,怎有这么多话?”
“是,小的多嘴了。”慕容酉就去了,但是对宋韦明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
宋韦明很快来了,进门就安抚慕容尊龙:“没什么可担心的,祛秽司只是多往城外派了几只巡逻队,对咱们没有影响。”
慕容尊龙不满道:“怎会没有影响?咱们动手的时候,若是被祛秽司的人撞见呢?”
宋韦明笑道:“你还是不了解‘河谯’啊。”
皇明的城池,都会在城门甚至是城内的一些关键位置建造“谯楼”。
主要作用是瞭望备敌。
城内的一些谯楼还有防备盗贼、及早发现火情等功能。
运河衙门也在运河的一些关键位置建造“河谯”。
运河罗城这一段就十分关键。
河道有几个大湾,水流湍急。
除此之外运河当年刚开到这里的时候,多次遭遇山中冲出来的邪祟袭击。
因而在这一段河道上建有三座“河谯”。
反倒是罗城外的码头上并无河谯。
因为这里出事,运河衙门和罗城内,都可以迅速支援。
山合县附近的运河段,原本也建有一座“河谯”。
但不知为何,山合县附近的鬼巫山中邪祟,反而不怎么出来袭击来往船只。
这座谯楼后来被迁到了别出去。
王老实所在的公所,就在原本的“河谯”不远。
河谯迁走之后,那公所才渐渐被遗忘。
徐妙之在占城外建的军寨,计划中也有沿着河道建立两座河谯的计划。
但现在还没有建起来。
每座河谯中,有河道兵一百人、大型匠物若干。
大型匠物昂贵,所以整个运河上,河谯的数量并不多。
而且运河越开越长,渐渐地有一些河谯中,便只有河道兵值守,而没有大型匠物了。
这种“河谯”就只有“瞭望”的作用了。
宋韦明解释道:“鹰嘴口河谯中的那一张捕天网,张开了覆盖十里。
只要定了目标就能捉住。
许源逃不掉,便是被祛秽司的人撞上了,也不过是一并捞入网中罢了。
咱们给足了银子,张一次网给一次钱,一次三万两——多增几条冤魂的事情,你担心什么呢?”
慕容尊龙拧着眉头:“你真跟鹰嘴口的河谯说好了?”
“本官是山河司交趾指挥,鹰嘴口河谯隶属于运河衙门,本官打通这些关节,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慕容尊龙吐出一口气,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这姓许的在罗城中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本公子是怕夜长梦多啊…”
“沉住气。”宋韦明沉声道:“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我比你更盼许源死!”
大型匠物昂贵,所以像占城、罗城这种已经稳固的区域,河谯或是其中的大型匠物,都会被迁走。
送往那些运河刚开到的、局势不稳的地区。
比如现在民乱不断地暹罗地区。
但鹰嘴口河谯中,的确是还留着一张“捕天网”。
鹰嘴口附近地形复杂,运河水流很急。
而且也不知为何,这一段运河河底,时常会新长出一些尖锐的礁石。
因而这一段时常有船只倾覆沉没。
而这附近的河谯捕天网,常做的事情是打捞沉船。
张网一次五千两银子。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若是船上的货物价值高,便会请河谯张网,将船捞上来,能挽回一部分损失。
因为有利可图,所以本地的运河衙门,才把这张捕天网留了下来。
当然了,在运河衙门的账本上,这张“捕天网”早已经损坏。
这捞船赚的钱,当然是本地运河衙门上下瓜分了。
但宋韦明和慕容尊龙要用“捕天网”害人,那就不是正常的价格了。
宋韦明跟运河衙门很熟,巧了不是,许大人在运河衙门里也有关系。
所以许源想要知道任何与运河有关的事情,只要心中默念一声,占城河监大人便会如实奉告。
“倒是小看了宋韦明,还以为他会毫无新意的,勾结山里的邪祟,在回占城的路上伏击我。”
“相比而言,邪祟的不确定性太多,自然是河道兵更稳妥。”
便是鬼巫山中那些“爹字号”“爷字号”的大邪祟,也是异常暴躁癫狂,缺乏理智。
便是大家商议好了,到了行事的时候,说不准便会有什么情况,刺激到了邪祟,让它发狂。
“不过,这河谯中的百户,究竟是何人?”
占城河监便去打听。
几个时辰之后,许源就知晓了鹰嘴口河谯的全部情报。
而许源恰好还有一只“眚虱”。
鹰嘴口距离罗城七十里。
两岸都是峭壁断崖,水流汹涌澎湃。
运河在这一段绕了三个急弯。
这里原本有一条交趾的大河。
但按照运河的标准,这种河道需要裁弯取直。
银子花了,工程没做。
反正是能通航。
一笔烂账稀里糊涂到了现在,也无人去查。
河谯建在运河西岸的一片黑崖上,距离河道只有十丈的距离。
一旦暴雨,涨水的时候,常常会将河谯下面两层都淹没。
河谯下修着几排营房,河道兵们平常就住在这里。
涨水的时候,营房总会被冲垮,那就往上边申请一笔银子,重新修起来。
你说为何不直接在河边修个堤坝,一劳永逸?
嗯…懂的都懂。
这里的百户姓谷,谷通真。
和罗城运河衙门的河监谷尧同一个姓。
占城河监乃是六品,罗城河监则是五品,长官整个南交趾运河事务。
谷通真平日里并不在河谯中,他在罗城中有一座三进的宅院,妻妾成群。
只有需要张网的时候,他才会赶回鹰嘴口。
张一次网五千两银子,谷通真拿一千五百两,谷尧两千两。
但谷通真这几天都在河谯里。
因为宋韦明跟他商量好了,一网三万两。
这是大生意。
什么时候动手、对什么人动手,宋韦明没有说死,只说就是这几天,会提前派手下前来告知。
等了两三天,宋韦明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谷通真就不耐烦了。
河谯中条件简陋,他早已经受不了这种苦。
“姓宋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谷通真在河谯中咒骂着:“该不会是戏弄老子吧?”
他提前收了宋韦明五百两的定钱。
但是五百两让谷大人吃了这几天的苦,万一宋韦明说这买卖作罢,定钱不用退了——谷通真一定要骂他娘。
别人怕你山河司,老子不怕。
今天又枯守了一天,谷通真像是犯了痔疮一样,时不时地起来,到楼顶上瞭望一下,看看宋韦明的手下来没来。
“这三万两银子肯定是不成的。”谷通真嘀嘀咕咕的,心里躁动不安:“让老子平白守了这几天,少说得加他两千两!”
启动“捕天网”必须他亲自操作,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但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今日应该不会行动了。
谷通真便将手下的两个总旗喊来:“你们小心盯着,老子回城一趟。”
今夜,城内“雪月楼”的含烟姑娘梳弄。
谷通真惦记这事情很久了,半年前他就常去给含烟姑娘捧场。
银子花了不老少,要是今夜没赶上,被别人拔了头筹,谷通真觉得亏得慌。
含烟姑娘这半年来,在罗城中艳名远播,谷通真估摸着,这头夜的价格,得拍到一千两银子以上。
若想给含烟姑娘赎身,怕是要上万了。
谷通真离了鹰嘴口河谯,往马腿上拍了两张字帖,然后策马狂奔,终于是赶在天黑前回了城。
他是七流武修,龙精虎猛,进城便直奔家中,甩脱了妻妾们的纠缠,去了卧房拿了三千两银票,然后直奔雪月楼而去。
你说巧也不巧?谷通真奔回罗城,正被巡查的山河司一队校尉看到了。
今早朱杨顺才调整了一下巡逻的时间和路线。
否则这么晚了,山河司根本不会还有人,在“勤勤恳恳”的巡逻。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因此在山河司罗城署中传播的不快。
校尉们只是奇怪,谷通真这么着急做什么?
就有也喜欢去雪月楼的巡检,坏笑着把今晚楼中的精彩说了。
快到亥时的时候,这消息才被宋韦明知道。
宋韦明大怒,黑着一张脸直奔雪月楼而去。
他住在山河司罗城署不远的一家客栈里。
他这一去,客栈内便只剩下两个手下。
正是罗锅兄弟俩。
他们基本已经是废人了。
宋韦明前脚走,许大人后脚就出现在了客栈外,张口喷出“龙吐蜃”,遮住了自己的身形,悄然潜入客栈,而罗锅兄弟毫无察觉。
宋韦明杀到雪月楼的时候,楼中灯火通明正热闹呢。
头夜的价格已经喊到了一千二百两。
宋韦明要进去,却被门口的龟公拦住了。
今夜的雪月楼有规矩:往日捧场含烟姑娘超过五百两银子才能进去参与竞价。
宋韦明想要硬闯,可雪月楼也有后台,没有被他吓住。
这种地方宋韦明也不敢真的亮出自己“山河司交趾指挥”的身份。
最后只能忍气吞声,道:“某要找谷通真大人,你将他叫出来。”
龟公斜睨着他,嘿嘿怪笑道:“百户大人现在怕是没心情出来见你。”
宋韦明一想也是,谷通真这狗东西这会精虫上脑,必定是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
他咬着牙问道:“那我自己进去,要多少银子?”
“五百两!”
宋韦明不是没有这五百两,就是觉得心里窝火。
犹豫了半天,还是捏着鼻子给了五百两。
万一许源明天一大早回占城呢?
必须得保证谷通真今夜不能沉湎于温柔乡,老子不管你今夜睡了谁,明天一大早你就得给我去鹰嘴口!
龟公收了钱,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副嘴脸,点头哈腰:“贵客里边请——”
宋韦明不用他领路,飞快的闯了进去,正看到谷通真举着一块缠了红绸的好牌,高高站起来喊道:“一千五百两!还有人跟老子抢吗?”
还真有很快又有人加价五十两。
场内气氛极为热烈,一来二去又喊到了一千八百两。
宋韦明一瞧这样子,就知道今夜想劝谷通真回去是不可能了。
他深吸一口气,便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
价格一直喊到了两千两往上,最终还是被谷通真以两千二百两拿下了。
其余人骂骂咧咧的,寻了别的粉头去歇息。
谷通真哈哈大笑,搂着含烟姑娘回屋,到了门口忽然一道身影闪在面前。
谷通真一愣:“宋大人…”
宋韦明阴森森道:“谷大人还没忘了咱们的正事吧?”
“不会耽误正事…”
宋韦明打断他:“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自去快活。”
谷通真顿时觉得腻味,我在屋里搂着姑娘快活,你在门外听着?
“老子说了不会误事就一定不会!你快出去…”
“要么你现在就回去,要么就让我在门外守着!”
谷通真真想把定钱还了,老子不做你这笔买卖了!
但是刚花了两千多两,还指望宋韦明这一票补上亏空呢。
他狠狠一咬牙:“好!你就在这等着吧!”
谷通真也是把心一横,管你听不听呢,你要是听,老子就当是助兴了!
于是狠狠发挥一番,将含烟姑娘折腾的快要散了架,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宋韦明在门外暗骂不止。
但听墙根可不止宋韦明一个。
许源从宋韦明的客栈出来,也来了雪月楼。
但武修身体好,一直到了后半夜,谷通真还没完事,许源一直没找到机会,将眚虱送入谷通真体内。
这一夜对于宋韦明、许源和含烟姑娘来说,都非常的煎熬。
终于天亮了,宋韦明立刻敲门:“谷大人,该上路了。”
屋里静悄悄的,宋韦明敲个不停。
谷通真终于开了门,衣衫不整,怒气冲冲:“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该上路了?你才该上路了、你全家都该上路了!”
宋韦明也意识到不妥,语气软了一些:“某失言了,谷大人不要再耽搁了,正事要紧。”
谷通真哼了一声,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宋韦明亲眼看他上马而去,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回去。
许源天亮之后才打着哈欠回到衙门中。
后半夜谷通真终于尽了兴,呼呼睡去。
许源准备动手,却发现宋韦明守在门外,便停住了,免得被宋韦明察觉。
等宋韦明将谷通真送出门外,许源才悄悄跟上去下了手。
将眚虱送入了谷通真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