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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五章 阴差生计艰难(八千)

  蓝先生是真不想来。

  他觉得这事也不该是自己来,而是曹先生。

  但是殿下偏就让他来了。

  这一路上,蓝先生慢慢算是想明白了:殿下是看准了,让老曹来,小许大人没准就跟老曹互相耍心眼,拖延着不肯回去。

  但派自己这种粗人来——使得这计谋叫做“秀才遇到兵”,小许大人便是有招数也不管用。

  但这一次殿下是多此一举了。

  许源在罗城的“事情”的确是办完了,正准备返程。

  “蓝前辈等我一下。”

  许源告了个罪,因为不能就这么走了。

  许源专门登门拜访朱杨顺。

  这次人家帮了大忙。

  朱杨顺对许源十分热情。

  而他的妻子、朱展眉、朱展雷的母亲,也陪着丈夫一起住在罗城。

  夫人对小许也十分满意,定要留他在家里吃了一顿饭。

  席间夫人总是问起自己一双儿女在占城的情况。

  许源每每说起来,都是从朱展雷开始,最后却总是落在了朱展眉身上。

  许源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但心细如发的朱夫人却是笑眯眯的,觉得这“准女婿”心中,果然都是自家女儿。

  就十分的满意。

  等许源走了,夫人便对朱杨顺说道:“杨平族弟一辈子执拗木讷,除了公职上的事情,别的事务都不擅长。

  但这次总算是看准了一件事情,这女婿选对了。”

  朱杨平常常在家里为许源张目,谈起许源便是各种夸赞,朱夫人在罗城还不曾回顺化城,已经听到了很多许源的好话。

  朱夫人向来低看只会办案子的朱杨平。

  难得她认可对方一次。

  而后许源又去跟老大人道别。

  忙碌了一天,才在向青怀的相送之下,离开了罗城。

  但这次许源找了个借口,不肯骑马回去,而是要坐船。

  蓝先生只以为许源是拖延时间,不想那么快回去见殿下。

  蓝先生无所谓,反正我把人带回去就行。

  小许抗拒有什么用?

  坐船比骑马慢——但罗城和占城相隔不远,又能慢几个时辰呢?

  殿下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

  蓝先生甚至想劝说:小许啊,听叔一句,别做无谓的反抗,你就从了殿下吧。

  在运河中,许源悄然将皮龙和那几件匠物收了回来。

  至于谷通真,没有许源的吩咐,他是不会离开鬼巫山的。

  在山里,还有蛟和田靖照料,不会有什么问题。

  未来必定有人调查慕容尊龙身死一事。

  谷通真乃是案子最关键的人物。

  找不到谷通真,这案子就查不清楚。

  但是等许源回到了占城,却听说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殿下在祛秽司占城署旁边,买下了三座宅子!

  占城署的东边就是山河司衙门。

  殿下买的这三座宅子在西边。

  和祛秽司一街之隔。

  价格并不贵。

  三座宅子有两座已经空置好几年了。

  事实上在皇明,诡事三衙的衙门口四周,很少有人愿意去住。

  按说这邪祟遍地的时代,紧邻着诡事三衙居住,会更安全一些。

  但我皇明官民并不信任诡事三衙。

  这事儿呢完全不能怪人家,全是诡事三衙靠本事挣来的。

  各地的衙门口上,动辄发生邪祟“走脱”事件…

  这一走脱,先冲进了附近的居民区,饱餐一顿。

  渐渐地就没人敢在附近安家了。

  占城这边,原本署衙周围的房子都是空的。

  那一户有人住的,还是许大人上任占城掌律,才搬回来的。

  这三座宅子原本都不算大。

  但三座宅子的宅基地连成一片就不小了,而且正好是个四四方方的地块。

  许源回来的时候,殿下已经极为神速的将三座宅子拆掉了一半。

  于云航这货正十分殷勤的带了一队校尉,在附近维持秩序。

  一来避免拆屋砸墙的时候,有砖瓦落下来砸到路人。

  二来防备这种老宅子里,藏着什么隐秘的邪祟,突然扑出来伤人。

  见到自家掌律大人,于云航便笑着禀告:“殿下说了,全部拆了重建,将来她来占城,就有自己的地方居住了。”

  许源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她以后还要来?

  还专门给自己在占城建个大宅子,下次来了怕是要长住啊…

  于云航当然开心了。

  衙门上下早就都看出来了,殿下青睐咱家大人。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许源狠狠给瞪了于云航一眼,郁闷的回去了。

  于云航被搞得莫名其妙:我于云航,也有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时候?

  一般干这种事情的,不都是老秦吗?

  许源先去给殿下请安,毕竟殿下还住在占城署衙门里,躲也躲不开。

  睿成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看似随意的居家常服。

  斜倚在贵妃椅中带着几分幽怨的开口:“许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住在这里,怕不是惹人厌了?”

  许源哪敢承认?忙躬身说道:“殿下哪里的话,殿下住在下官这里,乃是整个占城的荣幸。”

  占城的确是荣幸的,但本官不荣幸。

  睿成公主便将一册账本放在了桌子上:“你也看看吧,这是将来咱们生意的具体细节。”

  许源便拿起来细细的看了。

  殿下心头,一股酸楚淡淡萦绕。

  却是驱之不散。

  本宫今日一早起来,便用心梳妆,只是挑选衣衫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可你这厮,进来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倒是看起账本来两眼放光!

  殿下暗中用如玉的素手,狠狠地折磨自己的衣角。

  但是殿下的脸上,仍旧带着春风般的微笑。

  许源这边正看着呢,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却不是人声。

  许源叹了口气,先把账本合上,歉意对殿下道:“家门不宁,殿下见谅,下官先行告退,这就去处理一下。”

  殿下掩口而笑。

  “大福不在的这几日,大雁和水鸟们井水不犯河水,这一回来果然是立刻闹起来了。”

  许源转身出来,却感觉不对劲,一回头只见殿下满眼都是看戏的热情,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后面。

  “殿下…”

  睿成公主咳了一声,问道:“本宫不能去看看嘛?”

  这最后一个“嘛”字,就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许源只好点头:“当然可以。”

  但两人刚走了两步,还没到大福的院子里,忽然又听到了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许源一愣,殿下顿觉不妙:“本宫的獒犬们…”

  不好!

  看热闹看到了自己头上。

  两人急忙加快脚步。

  等到了大福的院子里,里面已经炒成了一片,鸟叫声、犬吠声,还有大福颇显无力的“昂昂”声,响成了一片没个停歇。

  对于殿下来说,越发不妙的是,她的獒犬们,从“汪汪”大叫,变成了“呜呜”哀鸣。

  两人急忙跨过了那一道院门,定眼一看,院子里狗毛乱飞…

  大福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水池假山的最高处,却没有往日里志气昂扬的姿态。

  脖子折迭缩了起来。

  翅膀紧紧地收着。

  整个鹅就像一颗巨大的白蛋,放在了石头尖上。

  黄身莺不知怎么跑过来了,正得意洋洋的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大雁和水鸟们正在追着它猛啄!

  然而毫无意义,它们没有大福的本事,一嘴下去就从黄身莺身上穿了过去。

  它们围追堵截,看着把黄身莺堵死了,结果黄身莺轻飘飘的就从它们身上穿了过去。

  真正倒霉的,是那些獒犬。

  獒犬们被大福打服了。

  认了大福这位“大哥”。

  今日大福家门不宁,一着急就把小弟们都喊了过来。

  让它们把闹起来的大雁和水鸟们分开。

  然后就是每一只獒犬,都被鸟儿们啄的狗毛乱飞。

  它们也知道这些都是大嫂,不敢真的下口去咬,就只能挨揍了。

  许源叹了口气,默默退出来,去把“美梦成真”揪了出来。

  黄身莺跟大福之间清清白白。

  这绝对是“美梦成真”在背后使坏!

  大福当初总想在“美梦成真”车顶上做窝,“美梦成真”心眼极小,逮着机会就报复大福一下。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大福整日无法无天的,逮着谁都赶上去凿一口。

  偏生“美梦成真”每次都能轻松拿捏它…

  “美梦成真”就藏在大福院子外的围墙下。

  许源找到这家伙的时候,它正美滋滋的摇晃着。

  幅度极大!

  “行了!”许源呵斥一声:“快把黄身莺叫回来。”

  “美梦成真”还磨磨蹭蹭的,许源就盯着它。

  “美梦成真”发现无法蒙混过去,只好乖乖将黄身莺喊了回来。

  但火已经拱起来了,院子里仍旧是打成了一片。

  许源头疼的敲敲自己的额头。

  “美梦成真”总有自己的想法。

  这件匠物当真是不同寻常。

  “殿下把獒犬也喊回去吧。”

  “哦。”睿成公主心虚的答应一声,站在院门口吹了几声口哨。

  獒犬们犹犹豫豫。

  “大哥”没让走呢,怎么办?

  许源怒吼一声:“大福!”

  大福赶紧挥挥翅膀“嘎”的叫了一声。

  獒犬们夹着尾巴,嗖嗖嗖的像离弦之箭,飞快的从院子里逃窜出来。

  然后十几只獒犬,围在殿下脚边转圈,低着头“呜呜”哀鸣,诉说委屈呀。

  惨啊!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纷乱的根源黄身莺不在了,院子里又闹腾了一会,也不知大福使了什么手段,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

  许源心累,也懒得管了。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坐下没安静片刻,就见老秦臊眉耷眼的从门外伸出一颗头来。

  先是往院子里看了看,小心翼翼的。

  确定没有别人之后,他钻进来:“大人…”

  许源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秦赶忙道:“那两位小娘子来了。”

  “谁?”许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老秦挤眉弄眼:“就是您在外面那两位…”

  “打住!”

  许源狠狠瞪了老秦一眼,心里窝火。

  我清清白白的男孩子,好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但是已经把老秦罚去看大门了,还能怎么罚?

  总不能真让他去看茅房吧?

  “带进来吧。”

  老秦把狐狸姐妹花带进来的过程,简直没眼看。

  贴着墙根走。

  一路上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没到路口或者是拐弯处,老秦都会打个手势,让狐狸姐妹花在身后不要动,自己先探头看看…

  谁见了,不得觉得许源跟两只小狐狸有点不清不楚?

  许大人在院子里等着,茫然不知自己又被老秦坑了一把。

  等两只小狐狸进来,许源才知道,要找自己的不是她们,而是白狐。

  白狐约许源去白月馆相见。

  狐狸姐姐还说道:“姑奶奶说了,请您不要带上朱公子和苗公子,这次是有正事。”

  连白狐都知道,朱展雷和苗禹一天天的没个正事。

  就知道吃喝…玩乐。

  许源就直接跟狐狸姐妹花去了斜柳巷。

  白狐不是做生意的时候,没怎么梳妆打扮,见了许源也是开门见山:“夹缝里的那几位请我出面,跟大人商量些事情。”

  “夹缝里”指的是浊间。

  浊间一直觉得自己夹在阳间和阴间中间。

  “什么事?”

  白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大人最近可曾和那位城隍大人碰面?”

  上次碰面,还在许源去罗城前。

  将天外飞石祥物借给了城隍大人。

  “城隍大人做了什么?”

  白狐苦笑了一下:“有鬼差在老集上摆摊,东西的价格便宜三成,那几位被抢了不少生意,敢怒不敢言啊。”

  许源一愣:摆摊?

  路城隍借了祥物,许源猜测他应该是要做些什么。

  但去老集摆摊——跟祥物不沾边吧?

  而且路城隍处心积虑,冒着极大的风险,定要留在阳间,就为了赚这么点钱?

  白狐又道:“那几位也不明白城隍究竟想做什么,因此托我来问一问。”

  许源眼珠一转,白狐不是那种白帮忙的人。

  阴阳蚺它们一定给了好处。

  许源本想分润一些,但转念一想,自己时常白使唤狐狸姐妹花…算了,就当给她们姐妹工钱了。

  “本官可以去找路城隍探探口风。”许源道:“但是本官公务繁忙,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

  白狐笑道:“大人放心,它们几个说了,不是让大人平白辛苦。”

  许源这才点了点头。

  本官什么身份?你们一群邪祟,找本官帮忙,本官就得帮你们?

  阴差忽然去老集上摆摊,抢了它们的生意是小,搞得这几只大邪祟,不知道城隍到底想要干什么,心中惶恐才是大。

  许源跟白狐商量完事情就出来了,结果还没走出斜柳巷,迎面就遇上了朱展雷和苗禹。

  苗禹坏笑一下,给了许源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许源正无语呢,朱展雷已经不那么客气的说道:“你以后可不能再来了,今天我就当没看见,你要再来我可就要去我姐那里告状了…”

  许源一瞪眼:“你皮痒痒了是吧,大福——”

  朱展雷如惊弓之鸟,噌一下窜出去好几丈。

  他是真怕许源一声喊,屁股后面转出一个大福来。

  上次的教训太惨痛了。

  “哈哈哈!”许源大笑而去。

  朱展雷闷闷不乐,直到在白月馆中坐下,还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苗禹塞给他一杯酒:“怎么了?”

  朱展雷顿时哭丧着脸:“苗哥,我这心里苦啊!老三她从小就欺负我,现在找个男人也欺负我,我这…我这往后的日子,要被他们两口子联手迫害,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哇…”

  苗禹默默地陪着喝了一杯。

  朱展雷愤愤不平,道:“他往这种地方跑,我帮三姐看着他,那是为了他好呀。

  他前途一片大好,怎么能沉沦在这种地方呢?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朱展雷又抓着他的手:“苗哥,你跟我保证,你要是跟我大姐结婚了,可不能学着他的样子,两口子一起欺负我。”

  苗禹没有回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朱展雷,自己喝了一杯。

  你觉得许源有大好的前程,所以不想让许源来这种地方。

  那我呢?

  都是想娶你们朱家的女儿,为什么你严密监督许源,却整天跟我来这种地方厮混?!

  我苗禹就没有好前程吗!

  我苗禹也曾经是南交趾最年轻的掌律,天南一代天骄的好不好?

  只不过是现在…苗禹想了想,算了,整日在许源身边,还谈个屁的天骄。

  朱展雷有些奇怪:“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苗禹暗暗叹了口气,拍着朱展雷说道:“弟弟啊,以后你可别再跟人说心里话了。”

  真心话——那是真伤人啊。

  许源回到衙门里,找来曹先生:“葛被儿前辈呢?”

  曹先生眼睛一亮:“你要…”

  许源点点头。

  上次见面的时候,许源看出来葛被儿的状态不对。

  当时曾说可以带葛被儿去见“一位存在”,或许还有救。

  曹先生和葛被儿认识十几年了,都是老友,只要有一线希望,曹先生也要帮葛被儿争取一下。

  “我带你去。”

  葛被儿也跟着殿下一起住在衙门里,只是具体在哪间房子许源不知道。

  他住在衙门里光照时间最长的一间房子。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但葛被儿还是搬着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得迷迷糊糊,有些要睡着的样子。

  但他身上,仍旧是有一丝丝的寒意向外扩散。

  只要靠近五尺之内就能清晰的感觉到。

  脚步声惊动了葛被儿,他睁开眼来看到两人顿时一笑:“老曹、小许大人,怎么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曹先生道:“上次说的那事,许大人一直放在心上,你也莫要那么悲观,许大人既然说了,一定是有几分把握的。”

  葛被儿显然是还不抱什么希望,但人家一片好意,也不能驳了人家面子,便点着头道:“好,小许大人怎么说我怎么做,总行了吧?”

  许源道:“先吃饭,晚上跟我一起出去一下。”

  刘虎最近一直跟着文奇先生,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也不知道将文奇先生的好感度刷到什么程度了。

  许源命人去外面的酒楼叫了一桌席,三人吃喝着,到了天黑,曹先生便告辞,许源带着葛被儿出来,去哪里葛被儿也不问。

  不过出了衙门,走了很远,葛被儿不曾见到一直邪祟,不免诧异道:“大人治下的占城的确不同凡响。”

  便是北都、南都,入夜之后街上也是邪祟们纷纷冒头。

  许源支吾了两声。

  这衙门周围的几条街上没有邪祟,是大福的功劳,还真跟许大人的治理没多大关系。

  走着走着,葛被儿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座古老的建筑。

  起初他还不在意,但是渐渐发现,许源竟然是直奔哪里而去。

  “城隍庙?”

  许源回头微笑一下:“正是。”

  到了庙门前,许源推开门。

  沉重的大门在黑夜中发出嘎吱声传的很远。

  惊动里面的邪祟,如受惊的蛇鼠一般乱窜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种是葛被儿预料中的情况。

  这皇明天下,几乎每一处的城隍庙,都已经被大小邪祟占据了。

  反而成了活人畏惧不干涉足的地方。

  “这城隍庙中很干净。”葛被儿奇道。

  忽然一个声音在庙中深处响起:“你这话说的,老子这里怎么就会不干净?”

  葛被儿两眼瞪大,这声音显然不是许源的。

  庙中是谁在说话?!

  葛被儿是神修,虽说修炼上出了些问题,但神修的绝大部分本事都还能施展。

  神修在黑暗中能够视物。

  他便看到:幽暗中,有一道身影从城隍庙正中的那座神像上走了下来!

  他再定睛一看,更是惊得合不上嘴。

  那身影和神像一模一样!

  这占城中,居然真有城隍?!

  而且并未诡变。

  许源瞧着路城隍——这位城隍大人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这庙中的神像已经改成了路城隍的样子。

  许源便上前抱拳笑道:“老哥勿怪,这位是葛前辈,他对占城不大了解。”

  路城隍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一摆手道:“不怪不怪,老弟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快快进来。”

  葛被儿还处在震惊中,有些机械的进了城隍庙。

  这占城出人意料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许源对路城隍说道:“这次来是因为我这位前辈,修行上出了些问题,想请老哥帮忙看看,有无挽救的法子。”

  “好说。”路城隍应了一声,只扫了葛被儿一眼,便道:“这是没把持住,跟自己的阴将苟合,被吸干了呀…”

  “咳咳咳!”葛被儿连连咳嗽。

  许源也错愕了一下。

  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路城隍满不在乎:“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神修在修炼上出了岔子,多半都是一时大意,忽略了人鬼殊途的准则,仗着自己乃是神修,以为自己能扛得住…”

  “这个…”葛被儿不得不开口给自己解释了一句:“也并非全是因为人欲,神修操控阴兵、阴将,那当然是和它们的默契越高越好。

  虽然阴兵可以随着神修的心意行动,但若是彼此间的亲密度不够,完全是主人命令仆人的状态,阴兵便少了许多灵性。”

  他细致的跟许源解释了一番。

  简单来说就是,神修中有个方法,便是将阴兵、阴将当做是自己的家人、朋友,能够极快的让彼此变得亲密。

  一般的阴兵也就罢了,若是收服了高水准的阴魂,可以直接炼成阴将,那么这种亲密感就非常重要了。

  一只内心抗拒的阴将,跟一只对神修毫无保留信任的阴将,战力相差十分巨大。

  葛被儿当年正处在一个关键时刻。

  即将面对一个同水准的强敌。

  他并无必胜的把握,但若是输了,便万事皆休,于是不得已之下选了这条“捷径”。

  葛被儿有些难为情道:“结果便是我们都没有把持住,某夜伤了我的根本。”

  路城隍在一边听着,时不时的挠挠自己的胡子,渐渐就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那么许多做什么,你情我愿、男欢女爱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葛被儿凄然一笑。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

  自己已经三年不敢轻易出手。

  只要出手寿元便骤减。

  说起来自己今年不过五十出头,本来还能冲击一下四流,现在却只能苟延残喘,人间等死。

  许源却听出路城隍的弦外之音:“老哥的意思是,这事情不难办?”

  路城隍一咧嘴:“难不难办得看他的阴将。”

  “什么意思?”

  葛被儿也不明白,疑惑地看着路城隍。

  “若是他的阴将存心要他的命,那老哥我也没办法。”

  葛被儿忙摇头道:“七娘对我乃是真心,若非七娘这些年苦苦忍耐,尽量不吸我元气,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许源一听这话,便觉得你这老人家伤了根本是一点不冤。

  你说七娘对你真心,显然你对人家也是真心啊。

  都这样了还要帮七娘说话。

  路城隍也不管葛被儿说的是真是假,便是一挥手:“将她放出来,本官一看便知。”

  “好。”葛被儿答应了一声,便低声道:“七娘,你听到了吗?”

  他伤了根本之后,便不能轻易动用自己最强的阴将了。

  每一次主动放出阴将,对自身都是严重的消耗。

  但阴将自己出来,这种消耗就弱很多。

  许源定定看着。

  就看这位“七娘”肯不肯出来。

  若是不肯出来…葛被儿说什么“真心”就成了笑话。

  那“七娘”不配合,路城隍也没办法救葛被儿的命。

  城隍庙中一片安静。

  时间在这一片黑暗中仿佛变慢了。

  许源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忽然葛被儿身后,亮起了一片如血的红光!

  红光越来越旺盛,透出了一股强烈的凶煞之气!

  一道妖娆的身影从红光中站了起来。

  她的气势要远超过了现在的葛被儿。

  她一出现葛被儿就痛苦的呻吟一声,整个人感觉又苍老了几分,腰背弯了下去,仿佛是背负着某种无比沉重的东西。

  “相公!”

  七娘一声心疼的惊呼,就想要退回去。

  “没事。”葛被儿急忙道:“我撑得住。”

  七娘向路城隍跪了下去:“求大人救我相公性命!小女子愿意形神俱灭…”

  她和葛被儿这状态,并非她能左右了。

  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不是七娘主动离开,就能解决问题的。

  许源打量着七娘。

  果然生的极美,而且天生一股如水般柔弱的气质,我见犹怜。

  左眼眼角下,还有一点泪痕痣。

  又添了几分妩媚。

  “难怪老前辈把持不住。”许源暗道一声。

  “不用你形神俱灭。”路城隍摆摆手,仍旧是大大咧咧:“但现在你出来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小葛你了。”

  葛被儿茫然,什么意思。

  路城隍解释:“你俩现在这状况呢,在阳间是无法可解,但是在阴间其实很容易。

  只要你们成亲,而后在阴司登籍落户,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七娘失声道:“啊!这——”

  许源迷惑,这是阴婚吗?就这么简单?

  但看七娘的反应,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

  路城隍只是盯着葛被儿。

  葛被儿没有说话。

  路城隍便缓缓道:“你是神修,想来已经明白了。你们结为夫妻,在阴司登籍,这以后生生世世,你们二人的姻缘就完全锁死在一起。

  七娘她是阴将。能修成阴将,她身上的罪孽不轻!不知要多少世才能洗清。

  夫妻一体,她的罪孽你也要分担。

  你们二人必定会堕入畜生道,究竟多少世才能重新做人,那得判官大人裁定,本官也不能断言。”

  许源心中再生迷惑:阳间修炼者皆知,六道轮回出了问题。

  可路城隍这话里的意思,还在运转?

  但出了问题,也未必就是彻底崩坏。

  路城隍又道:“但你们神修,收服冤魂恶鬼,在阴司来说,身上是有功德的。

  你若是放弃了这一世,下一世大有盼头。

  你自己好生想一想…”

  葛被儿已经抬起头来,平静道:“不用想了,求城隍大人成全。”

  他也和七娘一起,跪了下来。

  牵起了七娘的手,对着路城隍深深地叩拜下去。

  葛被儿坚定的道:“城隍大人恕罪,在下刚才没说实话。

  我与七娘情投意合,自幼便倾心于她,并非是为了修为才与她在一起。”

  许源心下一叹。

  而路城隍则是好奇的瞪着两颗大眼珠子,口无遮拦的问道:“这老鬼三百多岁了,你自幼倾心于她——究竟是怎么个事?”

  许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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