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擦拭
母树之巅，双方大口大口喘气，通红的双眼，盯着对方。
“你们神灵，都这么猛吗？”周冷以天祸使为中心，缓缓行走转圈，寻找他的破绽。
“我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人类。”天祸使跟随周冷移动，双目一眨不眨。
“你很厉害，战斗方式远超我认识的武圣，有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感觉。”周冷似乎真的在跟天祸使聊天。
“想学吗？我教你啊。”
“谢谢你，教吧。”
“先奉我为神。”
“行，你是神，教吧。”
天祸使突然笑了笑，道：“我有点喜欢你们蓝星人了，准确说是龙国人，这种话，连恶魔都不敢说。万千天区中，只有像你们这样的族群，才可能真正登神，无一例外。”
“一般一般，宇宙第三。”周冷一边恢复力量，一边继续拖延。
天祸使道：“你故意步步后退，把我引离母虫尸体，是怕我吸收母虫力量？”
“对。”
“然后利用毁灭星力坏我凡躯，再以血肉之战，消耗我力量？”
“对。”
“你现在跟我聊天，是为了积蓄最后的力量，动用全力，给予致命一击？”
“对。”
“杀了你之后，我先去你们龙国走一走，然后，毁灭这个有趣的文明。”
“为什么非要毁灭一个文明？”
“你玩过游戏吗？”
“玩过。”
“我说过，对我来说，十界只是一个游戏。”
“也就是说，你这个神灵的境界，和我们这些凡人一样？都封神了，还只会沉迷于这种凡俗的兴趣？被本能的杀戮、猎奇、欲望所支配？”
“神灵的分类多种多样，有欲望神灵，也有理念神灵；有虚无神灵，也有情感神灵；有秩序神灵，也有混乱神灵；有善的，有恶的。宇宙这么大，出现什么神灵，都不奇怪。不是只有你理解的神灵，才是神灵。”
周冷道：“那我打个比方，按照人类世界划分，你这种神灵，相当于人类中的破坏者、恶棍、罪犯。拿动物比喻，就是疯狗，老鼠，虫子？你别生气，我就是打个比方。”
天祸使道：“你可以再继续打比方，可以把我们比作细菌、病毒。到了这个层面，以你的见识和知识，一定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细菌病毒比你们人类更早来到蓝星，你们人类却自称是蓝星之主？你们人类所定下的规则，比如美丑善恶，就是规矩？殊不知…”
“对于细菌和病毒来说，你们人类，只是聪明一点的载体。哪怕将来你封圣登神，你身体中，也留有细菌与病毒的基因。那些基因，为你提供了强大的力量…”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相对于有万万亿星系的宇宙，你们人类，又算什么？”
周冷沉默。
天祸使突然笑了笑，道：“不过，继续保持你们的道德感，继续保持你们这种‘定化天地’的奇怪能力，或许，宇宙需要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定义不一样。比如，你们人类，也需要自然保护区…”
“最重要的是，不是每种生物的存在，都必须拥有你能理解的意义。你，对宇宙一无所知。”
周冷叹息道：“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不愧是神灵，完全不受凡俗的道德、审美、意义等所有概念束缚。换言之，我，周冷，同样可以不受这些概念束缚，以及，不受你们神灵的概念乃至宇宙概念的束缚，对吧？”
“回答正确，”天祸使道，“这就是我对你们蓝星人感兴趣的原因。和恶魔的感性的疯狂不同，我对这种理性的疯狂，更着迷。如果你能再次活下来，我给你们蓝星人一个小小的机会…”
天祸使说完，徐徐举起右臂，食指指向周冷。
在他抬起右臂的一刹那，周冷感受到此生最强烈的危机，本能想要出手。
但，身体动不了。
意志也动不了。
自己的一切，都静止。
只有思维在动，能感知，能看，但除此之外，什么也动不了。
周冷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天祸使，抬起手臂，指向自己。
从头至尾，整个过程，那么清晰。
清晰得像一招基本拳法。
又无招可破。
“神的敌人，自生即死。”
周冷清晰地感应到，这片天地之中，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力量。
这种力量，至高无上，雄浑沉厚，不容置疑。
那种感觉…
就好像自己只是铅笔留在白纸上的“周冷”两个字。
被冻结在平面的白纸上，一动不动。
天祸使的神谕，就像是一个橡皮擦。
宛如天柱降临，一下一下，擦掉“周冷”的一笔一划。
这个橡皮擦太用力，甚至连白纸一同，被擦碎，消失于这个世界。
这一刻，周冷没有任何情绪。
情绪，已经被擦除。
眼前，时光开始倒流。
流回在母树修炼的时候。
流回真王地的战斗。
流回与许青锦的订婚宴。
流回病床上。
流回伟大战场…
所有的细节，好像人生最后的结算与奖励画面，在周冷脑海中重演。
如此清晰，以至于仿佛二次生命。
如此真实，以至于周冷可以明显感知，自己的武道境界，在以恐怖的速度增加。
因为，自己在用更高的视角，重新审视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修炼，每一次战斗。
流回多年前，见到父亲，母亲，舅舅…
流回母亲抱着还没睁开眼的大黄的那天。
流回和许青锦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时空的逆流狂潮，逐渐浩大。
直至自己诞生的那一天，周冷以为，这就是终结。
但，时光还在回流。
原来，那不是白纸，是一张作业本。
作业本上，写着不止周冷的名字，还有更多的名字。
父亲，母亲，全族的血脉。
那个巨大的橡皮擦，还在继续。
直至擦拭到周冷的祖父辈，周冷终于意识到，神的力量，何等强大。
也才明白，什么叫“自生即死”。
神灵一言，三代生灭。
但，武道意志，徐徐放光。
周冷睁着眼，咬着牙，握着拳。
不要死。
没有人，可以擦掉一家人的人生。
神也不行。
天祸使的身体颤抖，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滑落颈部。
他神色平静，最后，手指轻轻向前一点。
神谕，结束。
突然，周冷的头顶，冒出一圈绿叶头冠。
树神使者，古老之冠。
古老之冠的绿叶，一叶一叶干枯，变黄。
当绿叶全部变黄，头冠崩散，枯叶落尽。
天祸使的瞳孔，重重一震。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他最后的力量，被母树挡下。
周冷经历时光逆流后，双目之中，竟然好像放电影一样，从过去开始，放映自己的人生。
分毫毕现，无比清晰。
几乎与上一次一模一样，只不过由倒序擦拭，改为正序书写。
一笔一划的“周冷”二字，与众多名字一样，重新浮现在作业本上。
周冷微微一矮身，脚蹬树枝。
冲击波炸开，大面积的母树树叶呈环状扩散。
下一刹那，周冷出现在天祸使身侧，伸出右臂，五指叉开，按在天祸使的脸上。
周冷向前。
天祸使像被一辆大客车撞飞的普通人，身体横空，后脑重重砸在母树的树枝上。
比钢铁硬百倍的树枝。
砰砰砰砰…
周冷抓着天祸使的头，疯狂连砸，砸出虚影。
“去你妈的神灵。”
生生砸断天祸使的脖子。
抓着头颅，继续乱砸。
直到巨大的头颅，碎裂一地。
周冷消耗星空真能，一拳一拳轰击天祸使的无头尸体，将尸体轰碎，然后把附近树枝树叶一起收集起来，放入星空袋。
没人知道神灵拥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
找时间，孝敬树前辈，认识这么多年了，帮忙施个好肥。
周冷拍拍手，望向母虫尸体。
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古怪的王座。
王座左侧，由黑色甲壳与红色血肉交织而成，散发着奇异的血光，充满疯狂、暴虐、死亡的气息。
王座右侧，由褐色树枝与绿色树叶交织，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充满安宁、平和、生命的气息。
一左一右，两半不同的存在，强行被粘合成一张王座。
中间的连接处，血肉与枝叶纠缠。
虫与树的尸王座，屹立母树之巅。
周冷走过去，转身，坐上王座。
伸出两手，扶在扶手上。
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周冷无力去听，闭上眼，睡下。
虚神王座散发着微微的光芒，不断进入周冷的身体。
伟大战场上空。
三层天阶呼啸离开，化作神光，于星际间，飞向蓝星。
巨大的天骨下，徐冥抬起头，望着天空。
母树外，尸王座倒塌。
类人联盟被海一样的天祸军包围，退向母树方向。
在手持斩星剑的李神空面前，魔物们不敢过分冲杀。
半神分身们站在战线外，静静等待。
“毁灭星力过后，那里的气息，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要不要施法看看？”
“不怕陛下生气的话，随便看。”
“无论如何，战斗即将结束，树人世界，将沦为魔狱的附属。”
“没了母虫，巨虫会很快诞生新的母虫。但第二棵母树，那是几千年后的事情了。”
“陛下会吸收母虫与母树的力量，第二次神降，承载本体更多的力量，由天祸使，晋升为天祸神。到那时…”
“他的面前，万族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