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敖历132年,四月初五,日间 幕阴城,东边的一座偏殿。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正端坐于殿内上首,不停揉搓着额头,从其紧锁的眉头、烦躁的脸色,再加上揉搓额头的动作,不难看出老者此刻内心,已然焦虑到了极点。
殿内不止他一人,下方起码还坐着十多个人,有三个样貌看起来比他还老,剩下基本都是中年模样。
“全境三十二个村级营地,所有御寒级和掘地境极限全都接受征召进了城,四个月不到,镇城御寒级从三千出头,一下暴增到了五千多,村级营地有这么多御寒级么?金山这分明就是把咱们当成傻子了。”
“那支近卫军已经有八百多人了,当中少说有七成都是金山镇的人,上官红现在封锁了主殿周围,我们的人根本就进不去,现在找领主办事都见不到人。”
“不止那支近卫军,新增的两支镇御军,也有四百多个御寒级,余下全都是掘地境极限,那里面肯定也混了很多金山镇的人。”
“不光金山,北朔和武川肯定也有人混进来了。”
“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镇城千疮百孔,再不整治,可就真晚了。”
“全都是金山镇那个妖女搞出来的事,镇首,不要再犹豫了,再让她这么祸祸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幕阴就彻底亡了。”
听到下方众人的话,慕容垂眉头愈发皱成一团,他转头看着西侧主楼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纠结与挣扎。
“父亲,不能放任领主如此胡作非为下去了!”
倏然,下方离他最近的一个白发老者开口了。
那老者一开口,其余人立刻都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燕儿想向金山投诚,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向武川就好,可镇城根基尚在,金山镇也并未有任何公开表态,就这么主动凑上去摇尾乞怜,我幕阴实力虽弱,却也不至于如此卑微。”
众人听到这话,都重重点头,脸上满是愤慨。
正如慕容平所说,只要不是向武川投诚,不管领主慕容燕想投靠哪家,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心里气的,从来都不是慕容燕的投诚心思。
尽管不愿接受,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打从四年前领主慕容顶去世起,幕阴镇就江河日下,无力再支撑以往的地位了。
三年前又被武川侵占了二十三个村级营地,最后在七镇的联合施压下,武川虽然退还了十二个,可只要没有新的显阳级出现,依旧改变不了幕阴的颓势。
武川持续咄咄逼人,这个时候幕阴不管找金山还是找北朔当靠山,都不算什么丑事,确实是现实需要。
可慕容燕的一系列行为,着实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当然,慕容燕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他们也清楚。
慕容燕对慕容垂的猜忌,自继任领主后就变得愈发严重,他很清楚慕容垂一方的态度,绝大多数人不愿向三镇投诚,极少数偏向北朔,于是借着三年前婚约一事,直接倒向了金山,借着金山镇的支持,跟慕容垂争抢镇城话语权。
“三年前,我幕阴根基尚在,且有中南五镇支持,咱们根本就不惧三镇,可慕容燕这个蠢货,却急着引狼入室,同室操戈,弄得镇城人心涣散,人人自危。
如今大觉寺来势汹汹,滨江一战,江应龙身亡,江夏苟延残喘,倾颓在即,跟咱们处境差不多;阳瞿和龙谷两镇亦元气大伤;灞上现在更是自身难保,五镇都帮不了咱们了。
现在投诚,可就不像三年前那样,只需在别人面前伏低做小就行,以北方三镇的性子,值此大好时机,不把我幕阴吃干抹净,他们怎会善罢甘休。
都亡镇在即了,我估计慕容燕这会儿还在主殿里,继续做他的领主春秋大梦,我呸,蠢货蠢货…”
慕容垂的次子慕容炎,人如其名,脾气异常火爆,而且他对慕容燕的感官明显差到了极点,言辞间并未将他当成领主对待,说完后还连骂了好几声蠢货。
慕容垂猛的拍碎桌子,直接打断慕容炎,起身指着五个儿子,怒声道:“他是蠢货,你也强不到哪儿去,四年时间,你们五个当中若有一人能突破,老夫何至于独木难支,我幕阴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慕容平五兄弟闻言,顿时都面露羞愧的低下了头。
而与五人不同,殿内其余人表情都微微黯淡了几分。
旁观者清,他们能从慕容垂这番话里听出来,他还是在极力维护慕容燕的领主权威。
这恰巧就是此刻镇城内部最大的一个问题,或者说是慕容垂这方派系,最大的问题。
由于前面三年上层分立两派,内斗严重,镇城如今人心早已涣散,甚至可以是积重难返了,慕容垂若是能下定决心整治,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可他偏偏有股子愚忠劲,就是不愿跟孙子慕容燕彻底撕破脸。
他们作为慕容垂的死忠,自是劝说过了无数次,可慕容垂,始终都无动于衷,都到这个关头了,慕容垂还在维护慕容燕,他们不免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张海拜见镇首!”
就在全场鸦雀无声之际,殿外这时,却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人。
张海进来先对着慕容垂行礼,随后环顾左右,确认在坐的都是自己人,立刻面朝上方开口道:“镇首,灞上还是没打起来,但据下面的探子来报,大觉寺一方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兵,其境内所有村级营地的掘地境都被征召了,灞上紧闭城门半个月,无论如何就是不主动出击,看来是要死守镇城了。”
殿内众人闻言,表情顿时都难看了起来。
幕阴想不被北方三镇吞并,唯一的希望就是获取中南四镇的共同支持,可想获得他们的支持,谈何容易?
灞上之战还没出结果,大觉寺真灭了灞上,下一个目标绝对是中南四镇,他们若是这个时候支持幕阴,得罪北方三镇,等被大觉寺打上门,就没人会帮他们。
换言之,若是灞上能顶住大觉寺,让四镇意识到大觉寺没那么可怕,不怕得罪北方三镇,那幕阴镇就肯定能迎来转机。
总而言之,是生是死,就得看灞上之战的结果。
要么灞上被灭,他们老老实实找北朔投诚;
要么灞上顶住,他们找四镇或是求援或是结盟。
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拖着不打。
有慕容燕和上官红的配合,金山对幕阴的渗透一直都在持续加深,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
“要不就向北朔…”
慕容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可话却只说了一半。
因为殿外这时又闯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看着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红衣少女。
少女脸上带着一抹娇憨,表情看着就很单纯,冒然闯入大殿也丝毫不以为意,被十几个人盯着一点也不紧张,直接就朝着上首的慕容垂拱手一拜:“嫣儿拜见爷爷,爷爷,父亲,各位伯父叔父,嫣儿今天,要向你们引荐一个大才!”
看到慕容嫣进来时,大殿内包括慕容垂在内,所有人表情立刻就舒缓了下来,脸上也都露出了一抹柔色。
慕容氏共有两房,如果说十八岁就突破御寒级的慕容燕,是大房的门面;那么此刻站在大殿中间的少女慕容嫣,就是二房的门面。
慕容嫣的资质,都别说跟慕容燕比,就是放到整个九镇,那也是数得上数的,十七岁就以超等战体突破了御寒级,一突破就有四鬃多的实力,比慕容垂和慕容顶两兄弟当年都强。
慕容嫣十九年前出生时,慕容垂已经108岁了,本就算老来得孙,再加又是他最疼爱的幼子慕容渊所出,慕容垂从小就疼爱这个小孙女,慕容嫣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后,那就更是不得了。
尤其前年,慕容嫣以超等战体资质突破御寒级,意识到这个孙女极有可能会是继自己之后,慕容氏的第三个显阳级,慕容垂那更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对这个孙女,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有爷爷的疼爱,慕容嫣平时在镇城自是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此刻擅闯大殿这种事,其他人无论是谁,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否则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
而慕容嫣不但敢,甚至众人还都一点脾气都没有。
毕竟上方的慕容垂,此刻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他们谁还敢有意见?
当然,还是有人敢说话的。
慕容渊听到女儿说要给爷爷引荐大才,立刻摇头低声呵斥道:“姑娘家家的没个正形,看不到爷爷正在跟我们议事么?找其他人玩去。”
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慕容嫣瞬间就来了脾气,看着父亲道:“爹,你少瞧不起人,我说的这个大才,实力不一定就比你弱。”
“那嫣儿说说,你给爷爷引荐的这个人才,是从哪儿来的?你是怎么想到要给爷爷引荐他的呢?”
慕容渊听完摇头不止,正打算继续开口,却被上方的父亲慕容垂给抢了先,他忙起身打算拉着女儿走,却被边上的四哥慕容英给拉了一下。
他表情微微一愣,见四哥慕容英对着殿外示意,他赶忙抬头朝殿外看去,感知片刻后,神色顿时一变。
御寒级的感知能力,大概能辐射两百米左右。
殿外站着多少人,他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刚刚明明只有二十个守卫,现在却多出了一人。
而且那人的气息,他还看不透。
所以女儿说的那句,实力不一定比自己弱,是真的!
慕容渊脑海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眼神立刻就变得低沉了许多,看着殿外的目光也变得不善了起来。
慕容嫣这时则正笑着回答爷爷的问题。
“爷爷,燕哥不是弄了一支很厉害的近卫军么?嫣儿最近闲着没事,就想看看那近卫军的情况,想不到今天一过去,就发生一件趣事,近卫军统领上官青,副统领上官行,竟被一个小卒,以一敌二给教训了,上官行还被斩了一条手臂,惹得夫人大怒,正派那支近卫军在城中大肆搜捕呢!”
从这段话就能听出来,慕容嫣虽然天真,但对镇城以及慕容氏当下的情况,绝不是一无所知的。
而殿内众人听完这段话后,表情都微微一变。
尤其是上首的慕容垂,立刻抬头凝视着殿外,明显在打量殿外那人。
上官青、上官行,从这两人姓名就能看出来,慕容燕最近搞的那支近卫军,是个什么成色了。
金山镇现在就是拿准了慕容垂不敢怎么样,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塞人过来。
打伤两人,还断了上官行一臂。
这人肯定不是金山镇的。
可北朔武川的探子,现在这么高调干什么?
慕容垂和殿内所有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有意思,那嫣儿你把那人叫进来,给我们看看。”
慕容嫣听到爷爷的话,立刻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殿外高声喊道:“宇文大哥,你进来吧!”
宇文?应该是化名。
慕容垂与众人眉头都微微一皱,看向殿外。
很快,殿外就缓步走来一个面容凌厉的黑衣青年,青年身负一柄巨型阔剑,面带轻笑,看着殿内众人丝毫不怯场,甚至抬头与上首慕容垂对视时,都不见有半点紧张。
“这么年轻!”
“这有三十么?”
众人尽管都没把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可当看清楚黑衣青年的样貌时,瞳孔里那丝惊色是无法掩饰的。
连上首的慕容垂,都不例外。
“绝不超过三十岁,御寒后期,三十二鬃实力,天赋比嫣儿还要强,三镇绝不可能把如此天才放过来当探子,这不是三镇的,甚至可能都不是九镇的人。”
慕容垂有显阳级别修为,他能看出的东西,比其他人多,看清黑衣人修为实力以及年龄的那一刻,他瞬间就推测出了一大堆东西。
“宇文焘,拜见慕容镇首,见过诸位大人!”
黑衣青年,自然就是宇文焘,他先对着上首慕容垂拜了拜,随即再转身朝着殿内诸人行礼,借着俯身的功夫,自然是将大殿内的十六人,全都打量了个遍。
“嫣儿还真给我带来大才了,看来爷爷要好好感谢感谢你了,不过要改天,先让爷爷跟叔伯们,跟这位大才好好聊聊,你去别的地方玩,怎么样?”
慕容嫣大概是能看出来些东西了,听完很懂事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朝外走了。
“老夫很久都没看到这么优秀的才俊了,敢问宇文小兄弟,从何而来?接近我孙女,又有何贵干?”
慕容垂微微夸赞了一句后,没有浪费半点唇舌,立马单刀直入,问起宇文焘的来历以及目的。
殿内众人目光瞬间都聚集到了他身上,神色间明显带上了一抹不善,等着他开口回答。
这一幕,宇文焘还真没想到,但他反应很快,意识到慕容垂看出自己并非九镇中人,索性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抬头对上慕容垂的目光,拱手笑道:
“宇文焘先给慕容镇首致歉了,接近你孙女,不过是意外,并无任何目的,至于我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为慕容镇首带来什么!”
慕容垂神色微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慕容镇首,你们镇城早已被三镇细作渗成了筛子,领主愚昧无知,借着金山老丈人的势与你争权夺利,殊不知自己是在引狼入室;镇城人心惶惶,一盘散沙,人人都在给自己谋后路,恕在下直言,眼下幕阴镇,就是一艘到处漏水的破船,已倾覆在即了。”
“大胆!”
“你算什么东西,我幕阴镇轮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无知小儿,休得胡言乱语!”
慕容垂还没开口,下面慕容平慕容炎等十几人都忍不住出言怒斥了,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甚至站了起来,大有动手之势,显然是被宇文焘这话给气的不轻。
看来都不想被灭镇,还有斗志,那就更好说了。
宇文焘看到众人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喜色,但嘴上却冷笑一声继续道:“我若是没猜错,镇城局势,尚在慕容镇首可控范围之内,诸位不敢动手,或者说不愿动手,是因为还在等灞上之战出结果,你们都寄希望于灞上能守住大觉寺,然后四镇就会腾出手,来帮助幕阴,防止北方三镇吞并你们,没错吧?”
上首的慕容垂听到这句话,瞳孔骤凝;
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众人,也瞬间偃旗息鼓,抬头看着宇文焘,脸上既有狐疑,又带着一丝惊色。
对方手里掌控的信息,明显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很多。
“痴心妄想…”
宇文焘说出这四个字后微微一顿,沉声继续道:“在下现在就敢断言,灞上开战之日,即为武川和金山两镇对幕阴动手之时,等到那时,诸位就只有向北朔投诚这一条路可走,可走了这条路,幕阴镇就没了,慕容氏,还有诸位,从此就要寄人…”
“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垂越听脸色越难看,没等宇文焘把寄人篱下四个字全说出来,直接就冷声打断了他。
宇文焘抬头看着慕容垂,再环顾殿内众人,发现他们脸色比慕容垂还要难看,眼中浮出一抹精芒,压低了嗓子缓缓开口道:“慕容镇首,想让幕阴镇继续在摩敖山南麓存续下去,金山镇帮不了你,北朔镇也帮不了你,中南四镇更帮不了你,能帮你的…”
说到这,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银制令牌,先朝上首的慕容垂丢了过去,才抬头看着他,掷地有声的继续道:“只有我们!”
慕容垂接过银质令牌,瞳孔骤然一凝。
舍得用万锻级别的白银,制作一块令牌,虽说能彰显财力,但还不足以让慕容垂露出如此反应。
关键,是令牌正面的那个“夏”字。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用器具打出来的,是有人硬生生用手指在上面压出来的,而且从字体的连贯程度来看,是一气呵成的。
显阳级用的兵器,一般都是十万锻级的白银所铸。
万锻级的白银,坚硬程度其实就已经堪比显阳级的身体了,慕容垂自认,他是做不到这样的。
所以,眼前这个宇文焘的背后…
慕容垂猛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宇文焘,瞳孔升起一抹警惕,低声询问道:“那不知小友,以及小友身后的人,要如何助我幕阴镇在摩敖山南路存续下去,以及你们,想从我幕阴镇身上,得到什么?”
只要动心,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宇文焘脸上升起一丝笑意,拱手开口道:“慕容镇首放心,我大夏只想结交九镇朋友,不图幕阴镇的任何东西……”
慕容垂和殿内自是不会将他这话当真的,可随着宇文焘继续往下说,他们表情愈发古怪,面色也逐渐变得激动了起来。
天底下,还真有这般好事?
慕容垂和众人脑海中,都逐渐浮出了这个念头。
大夏八年,四月二十六,日间 大夏,内城摘星台。
十二瓣银色悟道莲台上,夏鸿正闭目盘膝而坐。
他浑身都冒着火光,身后悬浮着一尊骨相虚影,但与对战时千丈不同,此刻只有三丈高。
既是骨相,自然没有血肉皮膜,但与正常的白色骨架不同,夏鸿身后的骨相是暗红色的,而且表面还附着着一层如熔浆般的金色纹路,看着颇为玄奥。
青色的聚骨丹药力不断游离在骨架周围,被骨骼上的熔浆纹路吸收进去,而随着药力被吸收,那些纹路变得愈发明显,骨骼色泽与质感也在不断提升。
当然,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肉眼是分辨不出来的。
呼……
良久过后,夏鸿缓缓睁开双眼,嘴里轻轻吐出一口青色药气后,身后的熔浆骨相慢慢消散。
“力量基本不涨了,跟当初猜测的差不多,只有完成阶段淬炼,过了临界点,骨骼获得强化,力量才会随之增长,只是这个淬炼过程,未免也太漫长了点。”
夏鸿沉吟过后,很快就摇头轻笑。
“不能太贪心了,毕竟是去年九月才突破的,要是七个月就能完成一个阶段的淬炼,那我这身显阳级修为未免也太不值钱了点。”
他是元年三月突破到御寒级的,去年九月初突破到显阳级,整个御寒级阶段的修炼总计花了六年半时间。
就他目前了解到的九镇显阳级岁数情况,这个修炼速度已经堪称逆天了。
显阳级阶段的修炼,总不可能比御寒级阶段少。
“九镇的显阳级里,有后期修为的,大概率只有杨尊、上官阳、秦峰这三人,从夏侯章那次看到我出手时的反应,能推断出来,我的实力,跟这三人不会差太多,如此跟九镇争锋,也算有些底气了!”
夏鸿眸光稍凝,倏然抬头朝着摘星台入口看去。
一袭白色宫装的李玄灵,快步走了上来,见夏鸿已经收功,直接开口道:“五原有消息传过来了,大觉寺已经把全境五十多个村级营地的掘地境,全都调到灞上,现在总兵力又有十六万了,最后那三百正式比丘也全过去了,昨日夜间,大觉寺军帐又往灞上城靠了五公里,现在双方只差两公里不到了,预计最迟这几天就要开战了。”
夏鸿听完眉头一凝,道:“青河村的情况呢?”
“青河村现在极度空虚,只有一千禅院比丘看着,若是徐宁当初的情报没错,他们只有八百正式比丘,那大觉寺现在应该就是防备最弱的时候了。
但据青河村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村东禅院和赤龙湖大觉殿,依旧被守的密不透风,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九镇也没什么探子敢过去。”
大觉寺跟江夏灞上两镇交战的这几个月,别的不说,青河浦一带反正是极度空虚的,尤其伴随战事不断升级,三村十八家的御寒级和掘地境越来越少,大夏早就趁势在那边安插了不少探子。
“徐宁用命换来的情报,肯定不会有错,问题是大觉寺有没有新增的,他们既然能批量制造带发比丘,那正式比丘说不定也可以,过去半年,大觉寺共计攻下了五十多个村级营地,起码又收了数万童子,谁知道大觉殿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过去数个月的大战,大觉寺的八百正式比丘基本都已经拿出来了,甚至还新增了七千禅院比丘,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批量制造那些比丘的手段。
虽然目前共计只新增了七千禅院比丘,可毕竟大觉殿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谜,里面到底有什么,谁也不敢说。
李玄灵轻声道:“大觉寺打到现在,只出现了金刚、炎龙、黑冥三大上师,剩下两个上师,从头到尾都还没现过身,估计就先前那几个从大觉殿逃走的九镇显阳级,知道点他们的情况,你觉得攻打灞上城,他们会出动几个上师?”
夏鸿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情况到这基本已经明朗了,大觉寺把能调动的力量全都调出来了,也就是五个上师的动向还不清楚,三镇包括其他镇的显阳级,现在肯定都在盯着灞上,大战一打响,只要超过两个上师出现在灞上战场,他们必然会趁青河浦空虚,打进大觉殿,你到时候就守在青河浦,等着捡便宜就行了。”
听到李玄灵的话,夏鸿抬头看着她,笑道:“上次鸿关大战,九镇显阳级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结果就在青河浦吃了大亏,两死三重伤,你忘了?”
李玄灵摇头沉声道:“那是初次交锋,不清楚几个上师手段,有过一次经验了,而且前面几个月他们肯定想过对策,这次情况,应该会不一样。”
夏鸿没有否认李玄灵的说法,只是低头沉思片刻,随即抬头道:“五原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除猎鹰和雄武两军以外,目前云蛟、屠龙、虎豹、宣武、神武、陇原、山河、北昭,均在五原大营待命,各项军备也都准备好了,而且从五原到松阳,再到白阳的夏直道也全都扩建完毕了,三地距离不过七十多公里,最快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再从白阳出发去青河浦有二十多公里,最快三个时辰。”
李玄灵显然早就筹划了很多,连行军里程都直接给说了出来,夏鸿轻轻一笑道:“不用着急,我跟夏川已经交代清楚了,该什么时候动,他心里有数。”
说到这他微微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龙武军呢?他们全都已经过去了吧?”
李玄灵点了点头,回答道:“前天最后七个突破的御寒级士卒,也过去了,龙武军一千人都过去了,他跟慕容垂交涉的还不错,慕容垂那帮人看了你的令牌,斗志都出来了,已经开始花心思整肃镇城了。”
“那就好!万事俱备,接下来等着灞上开战就行。”
摩敖历132年,五月初一横江东岸,灞上城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八镇又各自做了什么打算,交战的双方此刻都是一概不知的。
即便知道,他们也没心思理会了。
因为此时此刻,正是他们压力最大的时候。
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进入五月份,气温居然开始有了些许回升,东岸寒风一下都少了很多,好似是天地在给这场大战酝酿情绪。
灞上城北面三公里,近两百顶黑色军帐,乌泱泱连成大片,将整个大地都给染成了黑色,就这么遮天蔽日的横陈在灞上城的跟前。
边缘的一顶军帐,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两个披甲的士卒,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
“这不是气温回升,是二月的寒潮彻底过去了!”
“刚好持续两个多月,荥…横江寒潮没了,气温自然就有些回升了。”
项梁差点口误把荥河二字给说了出来,好在白山秋拍了他一下,才及时改了口。
“屯驻在这快一个月了,居然还不开打,大觉寺这是在等什么?”
项梁抬头看着南边的灞上城,眉头紧皱。
这句话,军帐附近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他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了。
三月二十号的夜间,攻下九曲大营后,他们在九曲驻扎了半个月,四月初五他和白山秋两人所处的先头部队,就开到了灞上城这里。
然后就是持续不断的增兵,青河村三村十八家的掘地境前面几个月早就被征召过来了,后面来的全是江夏和灞上境内村级营地的人。
这大觉寺的洗脑功夫也确实厉害,前脚占下那些村级营地,后脚就能把那些营地里的御寒级和掘地境全都骗进大军里,为他们征战。
一般打仗是人越打越少,可大觉寺却越打越多,若不是江夏和灞上两家实力不错,消耗了大觉寺的大部分兵力,项梁估算现在驻扎在此的大军,少说也能再翻一番,起码有三四十万。
“可惜中军大帐除了比丘,其余人都不能靠近,若是能知道来了几个上师就好了!”
项梁转头看着最中心区域的军帐,神色闪烁不止。
大觉寺这一路能势如破竹打到灞上城来,靠的就是那几名上师的手段,他目前亲眼目睹的有三个,分别是炎龙上师的融火丸与楞严神咒;金刚上师的禅金粉与六道金刚咒;黑冥上师的清寒珠与净水神咒。
其中黑冥上师的净水神咒,是攻打滨江大营时用的。
那清寒珠大小跟融火丸差不多,使用方式也一样,服下后跟着那些正式比丘诵读净水神咒,然后大觉寺一方的士卒,上了战场就跟不知疼痛一样,简直变态到了极点。
就项梁的观察,大觉寺一月份那三次攻打滨江大营的结果,都不算好。
显阳级方面暂且不提,一月份江夏、阳瞿、龙谷三镇共凑了一万镇御军,再加上十五万掘地境;彼时大觉寺总共也就十五万掘地境,四千出头的禅院比丘,虽说最后追加了两百正式比丘,可这个兵力,跟三镇其实还是有较大差距的。
首先就是大觉寺无法保证日间能结束战斗,前面两次日战均以失败告终,最后的那次夜战,黑冥上师从大觉寺赶来,用出了清寒珠与净水神咒,大军确实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战力,三大上师也全程压着三镇的江应龙、夏侯章、龙鸣渊、曹乾阳四个显阳级打,可最终还是未能攻破滨江大营。
“幸亏这大觉寺的神咒,一次只能用一种,要是能多种迭加起来用,那别说江夏和灞上,九镇加起来恐怕都很难跟他们打。”
从去年十月开始,到现在随军都快半年了,项梁对那三种神咒的了解自然不少。
他现在最好奇的,就是剩下两个还未现身上师,使出的神咒,是什么效果。
“融火丸、禅金粉、清寒珠这三样东西,我都让探子送回夏城了,不知道工匠部有没有研究清楚,到底是什么材料,若是大夏今后也能用出这三种神咒,那我这次立的功劳,可就太大了…”
项梁微微吸了口气,眼中露出一抹振奋。
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来大觉寺潜伏一年多,说到底就是为了立功,赚贡献值也好、赚军功也罢,无非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就目前来看,这次他和白山秋两人的潜伏任务,绝对是大赚特赚了。
“只差这最后一战了,八镇都盯着这里,大觉寺对灭了灞上镇好似有执念一般,已经有点败亡之相了,此战结束,我跟白老应该都能回到夏城了。”
项梁微微舒了口气,跟旁边的白山秋对视了一下,两人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轻轻点头露出一抹笑意。
“项梁、白山秋,进来吧,有事要宣布!”
后方突然传来呼喊声,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玉安正在朝他们招手。
两人迅速对视,俱都神色一振,赶忙朝军帐走去。
一进军帐,项梁和白山秋,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先他们一步进来的王玉安,手里此刻正提着两个布袋,正在将布袋里的东西,分发给帐内的所有人。
一个布袋装的是青色丹丸,另一个则是黄色的。
融火丸是红色的、禅金粉是金色、清寒珠是蓝色。
眼前这两种,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颜色。
两人也各领了两枚,项梁捏了捏两枚丹丸,察觉到其质感与前面三种差不多,眼中顿时露出一抹精光。
“这是最后两个上师的手段,马上就要开打了!”
项梁的猜测,很快就印证了。
初一的白天发下两种丹丸。
一入夜,大军就有动静了。
“大军以营为单位,到南面集结,快快快!”
“大军以营为单位,到南面集结,快快快!”
“大军以营为单位,到南面集结,快快快!”
接连三声高喊从帐内响起,项梁和白山秋两人早就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跟着催促众人赶快出帐。
多亏王玉秀的叮嘱,王玉安对他们两人还真不错,上了战场从不约束二人不说,还将二人提拔成了营里的管事,这也是两人为什么能一路跟着大觉寺的大军混半年的原因。
在两人的急声催促下,帐内一千多人迅速起身集结,很快就打开军帐全都走了出去。
嗡……
走出军帐的瞬间,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
项梁和白山秋抬起头,看着乌泱泱的十几万士卒,正在迅速朝南边集结,心中都微微一颤。
这可不是什么特殊的热浪,两人跟着大觉寺征战了小半年,也不是头一次感受到,所以很清楚,这单纯就是掘地境的数量太多,血气凝聚在一起散发出来的。
“这么快就开始攻城了?”
“最后两个手段都发下来了,该来的都来了吧?”
“不知道那五大上师,来了几个!”
人群嘈杂到了极点,项梁和白山秋也不再害怕被人偷听了,一边朝着南面集结,一边低声交流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南边集结区域,看着两公里开外的灞上城门,神色微微一凛。
最后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