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对岸发现异常动静?众将不由纷纷神色变化,一起望向赵倜。
赵倜看着信兵:“有何异常?”
信兵道:“殿下,黄河那侧发现辽军,由远而来,不知多少人马,在河对岸几里外停驻。”
“几里外停驻?”赵倜眯起眼睛。
“正是。”信兵道:“在冰塔上瞭望,只见密密麻麻,无法算得多少军马。”
赵倜点了点头:“随我前往观瞧。”
说罢,起身朝堂外出去,众人急忙跟上。
半晌之后出东城来至黄河边,只见此处已经变为一片冰晶世界。
黄河沿岸全都堆砌了寒冰障碍,大小不等,或高或低的冰块顺着河边蔓延不知多少,一望不见尽头。
这些冰块有的狼牙交错,似乎利矛,有的边口锋薄,宛如刀刃,矗放并无规则,内里仿佛迷宫一般。
而在这些冰障后方,还有许多的冰塔,上面有军兵站立放哨,可以看见黄河对岸情况。
冰塔再往后些距离,则是无边无际的冰屋冰房,里面壁上覆了厚牛皮,地面也铺了毛皮隔寒,点燃炭盆,丝丝热气从门处冒出,比正常的营帐还要暖和,也更稳固。
赵倜不由点头,这时来至大河边,只看原本应该冻结三尺的黄河许多地方没有冰面,露出了河水来,隐隐有些波涛汹涌模样。
折彦质一直带兵守在这里,此刻于一旁报道:“殿下,三五日后河上还会凝结大块寒冰,到时勾来可以继续做障,继续建房,如此下去无穷尽也,岸边防御将越来越坚不可破。”
赵倜笑道:“想过开春时这么多冰要如何处理吗?”
折彦质闻言思索,接着眼睛一亮:“殿下,可以提早拉走,等化了后浇灌农田,比取河水浇田要轻松数倍。”
“不错。”赵倜道:“而且还可以…”
“若是辽军驻兵对岸,到时还可以修高河堤,将这些冰块推进河中,水淹对面!”折彦质脱口而出,脸色却是一变。
众将闻言也都是脸色大变,水淹辽军?这么多的冰块全推进黄河之中,这一侧有准备还好,对岸没有防备,必然要被大水所淹。
而到开春之时已经不知积累多少寒冰,恐怕会淹出数里之外,辽国西京道一地农田破坏,地垄夷平,牧场崩解,村镇摧毁。
“殿下一石数鸟,高识远见,神机妙算,属下们佩服。”众将一起大声说道。
赵倜微眯双眼,缓缓道:“水淹之事,虽能得行,但实在太过残酷,有干天和,轻易不能为之。”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不由行礼道:“殿下仁德仁心,属下们敬佩五体投地。”
赵倜摇头:“都说慈不掌兵,但人道为大,余者次之,当谨慎而为…”
他说着向岸边走去,这时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远处的辽国兵马。
辽军原本在河岸对面建有哨所,但此段黄河十分宽阔汹涌,平时根本没有船只通行,两侧的哨所不过都是摆设一般。
此刻站在岸边低处,除了赵倜之外,其他人望不清那边情景,毕竟水面几里之遥,就算窄处也有一二里远了。
赵倜看了片刻,也只能瞧见辽军人数似乎不少,但却原地不动,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想了想道:“去塔上一观。”
随后返回冰障之后,选择一座最高的冰塔,登至顶上再看,却是真切了不少。
只看黄河那侧的辽国军队该以万计数,骑兵步卒皆有,打着黑色的军旗,上方隐约有字,却是辨认不清是耶律还是萧。
而除了驻扎不动的军马外,后面远处似乎在忙碌什么工事,人头攒动,颇有几分热火朝天的意思。
赵倜看了片刻,下得塔来,沉吟道:“眼下季节,对方既有异动,那便是想要兴兵,否则绝不会这个时候重军压至对岸,又费力结营扎寨。”
折可存道:“殿下,可我们这边壁垒森严,河面又无法通行,至于行船也艰难,契丹兴兵岂非自讨苦吃?”
赵倜摇头:“兴兵未必一定在这里,兵无常势,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一定便要从此处开始动手。”
“莫非殿下说的是弥娥川军司?”折可适惊讶道:“辽军要从弥娥川出兵?”
“正是如此。”赵倜道:“此等季节,黄河对面既然辽军压来,那就必是想要兴兵,不过动手当在弥娥川那边,这里距兀剌海城过近,行牵制恐吓之事,即便我方防御得当,壁垒森严,但又怎好不管不顾?”
“确实如此,辽军好算计。”折可适边想边道:“若弥娥川得胜,这边说不定就会冒险过河,哪怕只做出过河举动,我军也必然要严阵以待,不能等闲视之,辽军两线呼应动作,是要羁绊牵扯我军军心。”
赵倜道:“如今黑山威福军司兵马不过十一二万数,南面再难调兵过来,须得防守各处,朝堂那边也不可能分兵增援,若辽军偷偷在弥勒川增兵,却是不得不防。”
折可适道:“那殿下的意思…”
赵倜道:“黄河这边留两万兵驻守沿线,不必管对方行何事情,只记住防守就是,有冰阵于前,可抵挡数倍兵力,即便对方大军强行要渡河而来,短时间也不得破,兀剌海城留一万,余下…全部发往弥娥川。”
“全部发往弥娥川?”众将不由惊诧道。
赵倜淡淡道:“既然对方铁定心思想要动兵,那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直接扫平弥娥川的所有障碍,兵临城下,叫他有什么阴谋诡计都憋死腹中,使用不出来。”
这是要先动手?众将闻言都面现吃惊,这无异等于主动挑起战端了。
虽然说眼下宋辽关系紧张,河北河东那边契丹大兵陈境,短兵有所交接,但是并未算真正开打,哪怕辽国看起来跋扈,但宋军这边还是有所克制的。
可听赵倜的意思,是要直接推兵至弥娥川城下,这就必然战阵相见了。
弥娥川城二十里之内有辽军驻守,和二十里外的宋军对峙,军马推进就是要开战了。
见众人惊愕,赵倜摆手道:“打敌先机,勿须多虑,即刻回城点兵出发。”
众将称是,虽然心内震动,但也有丝丝兴奋,毕竟辽国这个季节列兵黄河东岸,那必然是要出手,与其等待对方,还不如先行发兵,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只是大宋和辽许多年未曾开战,这一朝主动进攻,等于撕毁了盟约,澶渊之事变成飞灰了。
赵倜在马上继续下令:“派令兵飞骑赶往弥娥川,令驻守军队备战,后续大军一到,前军立刻推进!”
众将闻言又是一惊,竟然要这么快吗?刚才以为大军过去整顿一番,再行动手,没想到是后军一到,前军立刻行动。
不过这样也好,真大军过去整顿,必然被对方觉察,有所准备,那就不能打个出其不意了。
接着返回城内,赵倜一道道军令传下,黄河边留两万军,城中留一万,剩余的六万多军马,包括龙象军全部调往西北,奔赴弥娥川城。
这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清冷,军马急行,粮草辎重坠于后,兵丁身上揣着干粮,晚间在路上歇了一夜,早晨继续出发,隔日中午时分到达弥娥城外三十里处。
此刻前面驻扎的两万多宋军得到消息,开始动作准备起来。
待得赵倜率大军距离弥娥川二十五里左右,距离前军五里的时候,前军突然发动,直向对面的辽军大营杀去。
辽军于此处和宋军对峙,也修建了些工事,但同样在宋军眼皮子底下,而且甚为粗糙,毕竟契丹并不善于此种。
防御和守城之类从来不是草原军队的擅长,他们擅长轻骑如风,迂回斩杀,冲阵突袭。
草原城池本就稀少,多数地形平坦无际,所以工事这东西很多时候用处不大,可之前打赌输了,叫大宋进军弥娥川前二十里,不得已硬着头皮修建了一些。
其中主要是壕沟陷马坑之类,但两侧并没有延伸开去太长,只在营地前方一线。
大宋两万前军准备充分,至战壕近处,军后投石车猛烈飞打过去,兵丁则羽箭抛射,剩余兵丁抓紧以木板搭架壕沟。
这时天冷,但大宋御寒物品不缺,虽然进攻西夏折损兵将不少,军械也废掉许多,但收获也极大,尤其是皮毛。
得羊皮牛皮无数,甚至还有马皮上万张,除了赵煦离开时带走部分,剩下全叫赵倜下令腌硝了,小部分精细制作成皮甲之类,大部分赶时间粗糙点做成皮袄等防寒物品。
尤其还有护手,几乎每个军兵都有两套皮护手,这是中原军兵那种简单的手衣不能相比的。
毕竟皮毛昂贵,而且冬日基本不开战,寻常军兵不可能发皮毛手套,只是简单的麻布手衣,保暖程度天壤之别。
辽营此刻突遭进攻,顿时乱作一团,里面纷纷大喊:“不好了,宋军偷营了。”
“宋军杀过来了,赶快应战。”
“宋军胆大包天,竟然撕毁盟约,主动进攻。”
“宋军不讲仁义,偷袭我军,罪该万死啊!”
一时间辽营狼哭鬼嚎,混乱不堪,这时就听中心帅帐传来一声怒吼,声音震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白日里抢营!”
接着这声音又喝道:“都不许乱,列队防护迎敌,哪个敢惑乱军心,直接处死!”
声音中气十足,显然内功了得,响彻全营,辽营之内的杂乱息下了不少,明显说话之人颇有威信。
接着就听这人有条不紊地布令,片刻之后,辽营之中开始射箭反击。
但宋军毕竟准备充分,而且将投石车等物都拉了出来,这时把壕沟马坑搭盖得差不多,进一步逼近了辽军营地。
就看辽营的木栅门“轰”地一声打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但这队骑兵还未等向两旁散开,前面箭矢如蝗,竟硬生生地又将其逼了回去。
此刻营地的木栏反而成了阻碍,叫里面骑兵不能机动离开冲杀宋军。
大宋这边指挥的是西军姚家一名将领,叫做姚师闵,乃名将姚麟之子,一直对折可适权黑山威福军司事务心有不服。
但大宋论功行赏,破西夏时折可适功大,他有所逊色,所以官职没升过对方,可却从不认为自己本领不济,只恨时也运也。
昨日接到兀剌海加急军报,他意识到机会来了,若是能够破除辽军,兵逼弥娥川城下,那此功不小,倘再夺取弥娥川城,那么升官指日可待。
而且既然对辽开战了,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要打到哪里,本以为西夏覆灭,军功再难觅,没想还有这等机遇。
他守在此处这大半年时间,每每心中都有攻辽腹稿,种种计谋,原想根本用不上,谁知居然天降良机,这时沉静指挥,全都使用出来,宋军稳步向前。
辽国骑兵几次意欲冲出营外,都被逼迫了回来,营中顿时再现乱象。
而现在掀翻栅栏也没什么用处,营内各种物事东倒西塌,不少石块落于各处,就算栅栏打碎,马也难从其上奔出,唯恐绊倒。
姚师闵这时远远见状,立刻下令,放射火箭。
本来冬季天寒雪厚,火箭之类在城外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几乎燃不起什么大火,但此刻辽营骑兵难出,马匹嘶吼,这火箭却是为了进一步惊马的。
就看缠附了布头猛火油的箭矢纷纷射进辽营,造成的伤害不算大,也没有点燃几顶帐篷,不过有些射到马身上,烧着了马鬃,立刻便有战马惊厥起来。
惊厥的战马在营中疯跑,一匹带动一匹,辽营之内立时又次大乱,这回却再也喝止不住。
就听那中心帅帐的声音恼怒响起:“从后方撤离营寨!”
话语落下片刻,辽营前面便只有弓箭手抵挡掩护,剩余全部往后而去。
姚师闵见状不由大喜,下令全军突进,军兵呼喊着向前进攻。
只是一刻钟时间,宋军便杀穿了大营,只看那边辽兵丢盔卸甲,往弥娥川城溃败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