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一脸认真地写完了一个“好”字,又神色虚心诚挚听阿朱说了片刻道理,然后将阿朱、木婉清、钟灵三人送出房门。
这时将近午夜,外面明月高挂,隐见蟾宫玉桂,影形绰约。
阿紫走到桌子边喝了一口银耳红枣茶,长长出了口气。
“学学学,什么时候才是头呢?”她靠在椅上,眸光转烁,一副生不如死模样。
“大王出外办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要不…趁这个机会溜出去玩玩,在大王归来之前返回兴州?”
“不行,不行,大王冷酷无情,一旦知晓必会勃然大怒,说不定怎么处置,一巴掌拍死都有可能。”
“要不叫几位姐姐帮着隐瞒一下,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再悄悄回来?”
“几位姐姐都和大王亲近,未必一定向着我,就算几位姐姐肯,还有童贯那恶奴,这恶奴是大王的心腹,必然会去打小报告,看我出笑话被惩罚,倘若我叫大王打死了,他也正好少了一桩差遣,不用天天看守,落得一身清闲。”
“这狗奴才…”
阿紫想到这里便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一下从椅上站起身,在地中间踱来踱去。
赵倜离开这些日,她出宅几次,次次都被童贯紧盯,有时候就算找借口开溜,可没跑出多远,却被对方不知用什么法子给堵在前面,简直气得要死。
甚至有一天实在忍无可忍,半夜时候跑去童贯那边下毒,又用神木王鼎招了两条蛇塞进门中,但对方却毫无事情,第二天居然叫她过去吃蛇羹,唬得她不轻。
这狗奴才扮猪吃虎,武功分明极好,可能还会什么妖术,跑也跑不脱,毒也毒不死,又不会给自己隐瞒,那要如何才能逃走?
阿紫越想越心烦,停下脚步,重重哼了一声。
她脸色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心中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便打算睡觉,行至床边的时候,忽然一个没注意,腰上悬挂的神木王鼎重重磕到了床架棂木之上。
“啊呀…”阿紫惊得一跳,急忙将神木王鼎摘下观看,这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唯一的宝贝,一旦将这东西弄坏,日后没有依仗不说,一身毒功都无法继续修炼,说不定会反噬丟命。
只看神木王鼎六寸来高,深黄颜色,雕琢甚是精细,木质坚润似玉,木理之中隐隐约约泛出红丝,鼎侧有五个铜钱大的圆孔,可供毒物出入,木鼎齐颈处有一道细缝,似乎分为两截。
她仔细检查,见没有任何的损坏,这才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却忽然发觉木鼎颈处那道细缝中隐隐有红光一闪即逝。
“什么东西?”阿紫愣了愣,揉了揉眼睛。
她转身返到桌边,借着桌上的灯光仔细往缝隙内观瞧,也就十几息后,那鼎缝之中红色光芒又次瞬间闪过。
若是白天,外面明亮,这光芒根本看不见,也就夜晚在房内,灯火半掩半映之时才能发觉。
“莫非…鼎内藏了什么宝贝不成?”阿紫心中顿时大动,那光不太似木头能够发出,倒好像宝石之类的东西。
她舔了舔嘴唇,眼睛紧盯不放,果然过一会儿红光再一次亮起。
不会是红宝石吧?红宝石可值钱的很呢,阿紫伸手摸了摸怀中,囊内空空,分文没有。
她认真做工养花,读书写字,赵倜是拨给她一些月例钱的,可此刻并没到满月,所以钱领不出来。
何况月例那点钱怎么能和红宝石这种宝物相比,她以前听丁春秋说过,红宝石又名赤霞石,虽不是价值连城,但半块鸽蛋大小的总也至少值得几千贯钱。
那可是几千贯,再大些说不得就上万了,有了这些钱什么买不得?胭脂水粉,漂亮衣裙,钗簪首饰,而且天下哪里去不了?阿紫眼中闪光,抓着神木王鼎的小手不由紧了紧。
她想了半晌,咬咬牙,摸出一把匕首来,小心翼翼往王鼎缝隙之中探去。
想不损坏王鼎取出宝石并非容易事情,阿紫颦着两道弯弯细眉,急得额头汗珠滴下。
匕首尖端确实碰到硬物,但却一动不动,显然就算真为红宝石,也是很难取出的。
阿紫看着王鼎发呆片刻,心中暗道不对,宝石不可能长在木头里,莫非这王鼎上还有什么机关可以拆卸?否则宝石又是如何放入的呢?
她双手捧着王鼎仔细观看,但看了半晌,也没找到哪里可以将王鼎鼎身打开。
莫非开启之处就是鼎颈的这条缝隙吗?
阿紫想到这里狠了狠心,再次将匕首细薄钢刃伸入那条缝内,试探着向外撬起。
可神木王鼎依旧纹丝不动,仿佛那缝隙就是天然形成,并非后天楔铆留下。
她不敢使用大力,担心将鼎撬坏,到时即便有了钱却无法维持毒功没命去花,但不用力的话这鼎打不开,一时之间脑中紊乱,心神恍惚,匕首竟不知不觉滑出了鼎缝,将她的手指割伤一小块。
她不由叫了一声,向后抽腕,但却有两滴鲜血落进了王鼎的缝隙之内,只是几息,便看赤红色的光芒顺着鼎缝激射出来。
阿紫目瞪口呆,吓得转身想跑,那红光却瞬间覆盖住了她的周身,映照着半间屋子都是血色…
玉州州学门前,莫寻今日依旧没有坐车,和赵倜边走边聊。
“赵兄隐藏得太深了,没想赵兄家境也不一般,背景不同凡响,并非以往说的平民小户。”
赵倜不解道:“早晨莫兄说了一半的话语,便是此意?”
莫寻笑道:“赵兄还要隐瞒吗?赵兄家可以直抵刺史、别驾之处说话,还能去州城几位文坛鳌首门中言语,岂非不凡?”
“刺史别驾?州城文坛鳌首?”赵倜摇头:“莫兄一定是弄错了,我从未与莫兄谎言过,家中确实平民百姓无任何背景,就连寒门都算不上,哪会认得刺史别驾呢。”
莫寻道:“赵兄还隐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赵倜怔了怔:“莫兄,这…”
莫寻道:“这不是赵兄的诗吗?还是说州学之内有另外一位姓赵名倜的学子?”
赵倜苦笑道:“原来如此,在下知道了,此诗确实为我所作。”
莫寻似笑非笑:“这诗颇具意境,非寻常诗人能为,更别提普通士子了,可若是想传播,没有门路的话也非几日几月便能传开的,但走了仕府门径就不一样了,此刻已经在玉州士林之中传播出去,都叫好呢,说是州学赵兄所作,赵兄才华横溢,少年华章,是文坛升起的一颗冉冉新星。”
赵倜顿时汗颜:“莫兄,这话有些过了,不过偶得而已,今后还能不能再作出都不好说。”
莫寻笑眯眯地道:“赵兄此刻还想说家中普通吗?若真普通,哪里能行此种门路?”
赵倜道:“莫兄误会了,这其实与在下家里无关,前两天远方一位表舅到访,我席间作诗,表舅觉得算好,说可以给我扬一扬名,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传播出去,便连莫兄都知道了。”
他此刻心内惊诧,杨简说给他宣传,可没料竟直接走了玉州刺史和别驾的门户,不想对方居然有这般的能力,实在让人费解。
“表舅?”莫寻疑惑道:“那岂不也是令慈娘家那边的关系?令慈必然出身不同,赵兄令严这边也必然是名门大户。”
赵倜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位表舅自己初见曾有猜想,后来父亲又述其来历,是给官宦之家做赘婿的,想来此番为自己走门路宣扬声名,肯定是借助了那官宦之家的势力,但此事却不好明说。
他道:“并非莫兄所想那样,在下家中历代都为平民白身,无有出仕之人,至于表舅…乃是有他的交游人脉,与家中无有关联。”
“真的如此吗?”莫寻疑惑地皱了皱眉:“那赵兄这位表舅可真并非寻常人物了,能交游至刺史、别驾这等官员,恐怕也是闻名之人吧?”
赵倜道:“这位表舅住在远方,我也是第一次见,至于有无名气却不知了,总之也不为官,也不是文坛之人。”
“奇怪,奇怪…”莫寻露出一脸思索:“这倒真是奇怪了,不过在下还是笃定,赵兄的表舅绝非无名之辈便是。”
此刻已经走至玉江边上,赵倜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岔开话题道:“莫兄这两天为何没有坐车来去?”
莫寻道:“赶车的老仆抱恙,其他车夫我信不过,便走着过来了。”
赵倜道:“其实走路上学也好,权当强健身体,锻炼体魄了。”
莫寻眨了眨眼睛:“锻炼体魄…赵兄竟想着此事?”
赵倜笑道:“自然,身体不强又怎么好读书呢,读书也是要消耗体力的,父亲前几天还说上山给我寻块大石,做成石锁,锻炼身体呢。”
莫寻神色变动,道:“想要锻炼身体最好乃是习武,有一些士子便修习了武学,虽然浅显未必厉害,但总是强过自行锤炼,赵兄若有此心,我家中藏了几本拳谱,可以拿给赵兄观看。”
赵倜没想莫寻竟也劝他习武,笑着摆手道:“多谢莫兄美意,还是不必了,我无学武之心,简单锻炼一下便好。”
这时看着走到玉带桥边,他拱手告辞,莫寻还礼,瞅他远去,莫寻脸上出现一抹沉思神情。
赵倜回去家中,却看赵父和赵灵儿已早一步回来,原是李孟在课堂上解惑得有点晚,州学放学有一些迟了,所以两人才先到的家。
赵母已经开始往桌上端菜,赵父将那天剩的烧刀子倒了半碗,赵倜想了想,将莫言刚才关于自己诗作传播出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父听完之后面无表情看向赵母,赵母道:“总是舅舅为了外甥,十三弟出力,下次再来好好感谢感谢他。”
赵父道:“找那些当官的一个不算,居然还都找全了,可有些过了,我看这个风头出得有点大。”
赵母笑道:“不过是在玉州而已,再扬名又能怎样,就算出了点风头也不过是诗作文才罢了,并非别的厉害之事。”
赵父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怕倜儿只作出这一首好诗来便再无下文,那岂非叫人笑话?”
赵母摇了摇头,揶揄道:“诗词就算偶得,也不过是一句两句而已,倜儿既然能作整首出来,那么势必也能作出第二首。”
赵父闻言老脸微红,刚要说话,忽然小院外传来了叩门声音。
“谁赶吃饭的时间到来?”他急忙起身,掩饰尴尬道:“我去看看。”
赵父快步走至门前,打开了木门,只见外面有一名少女站立,发式似乎丫鬟,但穿着却极华丽,叫他不由便是一愣。
“这位姑娘,你找…”
少女微微一笑,行了个万福,声音软糯道:“请问大伯,这里是赵倜赵公子的家吗?”
“是,是…姑娘找倜儿?”赵父纳闷道。
少女笑道:“是我家小姐找赵公子,有一封请柬送给赵公子。”
“你家小姐?”赵父嘴角扯了扯,回身冲屋中喊道:“倜儿,有人找你…”
此刻窗门都开着,赵倜也听见了门前对话,疑惑地站起身:“娘,我去看看,什么人会给孩儿送请柬。”
赵母眼中含笑道:“去吧去吧,娘可听着是位小姐呢。”
赵倜挠了挠头,走至门前看向外面少女:“在下便是赵倜,还请问姑娘…”
“原来是赵公子。”少女再施一礼,从身上取出一只双鲤封:“奴婢是玉州别驾府上的丫鬟,我家小姐派我前来给赵公子送请柬,请公子参加三日后的玉江诗会。”
赵倜闻言顿时吃了一惊:“你家小姐,可是罗敷姑娘?”
少女笑吟吟地道:“原来公子知道我家小姐名字,那倒省得奴婢再介绍了,小姐晓得公子才情惊人,诗词精通,所以叫奴婢前来相请,还望公子到时务必去往玉江之畔,参加玉江诗会,小姐在诗舫恭候赵公子的大驾光临。”
说着,将手上双鲤封递上。
赵倜伸手接过请柬,少女转身离开,他捏着彩色信封脸色一时变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