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九点四十。
夜色深沉。
一辆吉普停在了宾馆门口,蓝那牛和被吐了一身的警察下车,两人打开车后座门,扶起喝醉睡着的江海警察二人组,一人扛一个往楼上走去。
招待饭局在奎恩的活跃下气氛太好,今晚也没什么公务,大伙纷纷喝到尽兴,一圈下来走路还能不晃的就剩没怎么喝酒的警察,和酒量极好的蓝那牛。
“麻烦你咯,能动的就咱俩了.嘿呦——”他使劲把奎恩拖住,感慨道:“这江海人真高啊,看着瘦,扛起来还怪沉的.”
那名警察负责扛小刘,他倒是很轻松的模样,沉默的跟在蓝那牛身后等电梯。
“呵,别介意啊,这江海兄弟酒量一般,但人实诚,不能喝还硬喝.”
蓝那牛看了眼他警服上的呕吐物污垢,虽然临时清理过,但仍然残留了一大片恶臭难闻的污秽痕迹。
那警察勉强笑道:“喝酒嘛,常有的事。”
“要不给你也开个房?”蓝那牛提议道:“宾馆有洗衣机,你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晾干了就行.反正有经费,一起挂账就行。”
“.不用了。我晚点还有工作。”
“还有工作?”
他是管理治安的派出所领导,并不参与此次缉毒行动,晚上也不用在一线值班,蓝那牛很好奇他要做什么。
“昨天丢了辆虎头奔.所有监控都没拍清嫌犯,怕他走海路把车运出国,得去港口查集装箱。”
蓝那牛听完点头,旋即想到什么,低声问道:“这检查不会延续到明天吧?我们这次任务要在港口抓现行,别打草惊蛇了。”
“我们就搜今晚。”
“那就好。”
电梯门缓缓打开,俩人拖着已经醉到打呼噜的江海二人组进入电梯,看着显示楼层的数字慢慢上升。
“那个.蓝警官——”警察忽然问道:“你感觉张瑞同志怎么样?”
“叫老蓝就行啦。”蓝那牛大大咧咧的说:“人不错,没摆大城市的领导架子.无论哪个城市,能呆在缉毒一线的弟兄都是实干的,没对我们指手画脚。”
“我是说”警察顿了顿,“那个,除了工作以外,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比如?”
“比如.拜奇奇怪怪的神,说让人听不懂的语言,藏着冷兵器或魔杖之类的东西.”
“哈哈哈哈——我看你也是喝多了,酒量比张瑞还差,哈哈”
电梯门开了,蓝那牛爽朗大笑,边笑边拍身旁的同僚:“他百分百是江海本地佬,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
“他管鱼生叫刺身。”
“听说那漏嘢地方不准吃低于五块钱一碗的螺狮粉,不然会被明珠塔用激光打的。”
两人把小刘和奎恩送回房,奎恩摸到床后滚了一下,脑袋埋在枕头里,嘟囔一声“假茅台”后就不动了,醉得不省人事。
那警察安置好小刘后走进奎恩房间,直接拐进浴室:“我在这洗个澡再走吧,就不用开房间了。”
蓝那牛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不在小刘房间洗,但也只提醒了一句让他走时记得关门,便道别离去了。
他喝得也多,明天还要监视毒贩,得早点休息。
浴室内传来水流的哗哗声。
奎恩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如每个喝醉酒又趴着睡的人一样沉重。
就这么过了半小时,湿漉漉的脚步声从厕所内传来。
男人脱掉了警服,一丝不挂,白皙的肌肤上淌着晶莹剔透的水滴,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能如此的细皮嫩肉,甚至剃了体毛。
他就这么走到奎恩床头,神情妩媚的盯着他,眼神却冰冷至极。
惊悚而诡异的一幕在黑暗的房间中发生了。
赤裸的男人扬起脖子,张开嘴巴,空气渐渐弥漫起一股的奇香,随后他伸手,将手指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咽喉。
表情如在经历极爽的事情一般,变得动容又失控。
如果见过街头杂耍艺人表演吞剑拔剑,那肯定对这一幕不陌生,但他从喉咙中拔出来的却不是剑,旖旎的粉紫色微光在房间中亮起,伴随着一阵“咕噜咕噜”让人浮想联翩的咽喉摩擦声,他将拔出之物握在手中,对准了奎恩。
奎恩毫无反应,睡得死到不能再死。
男人眼眸狠辣眯起,高抬起手,对准毫无防备的脖颈一捅而下!!
照亮房间的梦幻微光波动了一瞬,他拿“武器”的手停在了脖颈之上三寸。
奎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命悬一线,睡得死死的。
男人脸上闪过犹豫之色。
深渊超凡者的所有行动都受“深渊法律”束缚。
他的职责是“警察”,必须保护民众,维护社会治安。此人真有古怪还好,但若杀错了人,把深渊投影出‘原住民’杀死,那他将承受违背法律的代价——
警察杀人,他的灵魂将至少被关押在深渊中二十五年,或直接魂飞魄散。
在序列五之前,深渊超凡者的肉体都与凡人无异,先不说如何活过二十五年,没有灵魂的身体一旦被神教发现,那等同于身份暴露,迎接他的只有火刑。
犹豫许久,他终归还是放下了手。
他把“武器”收入身后,旋即肚脐下方竟浮现出一条纹路,那纹路如奥术回路般繁复,妖异又华美,泛着胭脂色微光。被力量塞入,他酣畅淋漓一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打了鸡血。
男人搜查起房间,在插入后备隐藏能源后动作敏捷的惊人,不一会便将整间房和张瑞的行李箱搜了个遍。
他并没有找到疑似泰缪兰的物品。
无论是超凡者还是奥术师,潜入深渊时都无法像深渊超凡者这般完全扮演,除了少数东国人外几乎没有能扮成深渊原住民的泰缪兰人。
虽然通过易容或奥术手段有变化外貌的可能,但语言是绝对无法共通的。学习深渊语言,则意味着将承受深渊污染,哪怕是深渊超凡者在离开深渊后也无法复述出梦中的话语,这是只存在于深渊中的认知扭曲。
看来是多想了 神教,学院和极少数人掌握着探索深渊四层的方法,但那都是抱着猎杀深渊超凡者或研究深渊的目的,要么装聋作哑,要么一下来就大开杀戒,很难装成奎恩这样。
男人准备穿上衣服离开,可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市场见到的那黑色鹦鹉。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床上。
整间房唯一没有搜过的地方只有这里.
他猛地掀开被子,奎恩压在中间,而两侧床单空空如也。
看来是想多了听到学院搜索深渊超凡者的消息后,紧张过度么.
男人将武器拔出来,重新塞回口中,邪魅的微光消逝,房间重归黑暗。
警服简单用水洗了一遍,稍微干净了些,但依然有着一股异味。男人嫌弃的将衣服穿上,他等等要做的事还需要这身衣服。
真的只是倒霉 他厌恶的盯了奎恩一眼,推门而出,嘭的一声重重关上。
虽然知道深渊中的生命都是认知被扭曲而出的假象和投影。
但男人还是决定找个机会把这个吐了自己一身的家伙杀掉.只要不亲自动手,深渊法律便不会降下制裁。
方法多得是。煽动、蛊惑、规则.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世界,借刀杀人,才是深渊超凡之力的正确用法。
五分钟后。
听声音确认警察彻底离开宾馆后,奎恩从床上坐起,眼神清明,哪有一丝醉酒的模样。
他打开灯,掀开被子,露出一只快被压死的小鹦鹉。
“.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雨宫宁宁有气无力的问。
“哥们性压抑到会对鹦鹉发情?”奎恩无语的说:“他一直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边说边蹬上墙壁,拆掉空调的输风管,从管子里抽出藏起来的树枝。
“切,谁知道你平时在办公室里有没有偷瞄我。算啦,原谅你,魅力太大没办法。”
雨宫宁宁飞起来:“赶紧追上去,看他有没有同伙呃.??”
她的话音一顿,变得恼火且不可置信,语速极快的骂道:“.鬼畜,龌龊,难以置信!你喜欢脚就算了,怎么有奇怪的xp?”
之所以骂人是有理由的。
奎恩立旗了,飞起来就能看见。
他无奈的辩解道:“喂喂.隔着被子呢。这不关我事,那家伙散出来的香味有问题,闻了之后就这样了我怀疑他是色欲命途的深渊超凡者。”
“.有道理。”小鹦鹉乌黑的眸子中闪过思索之色:“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一次见他时,那个店铺里的男人好像被他蛊惑了。”
“那看来是色欲命途没跑了。”
“哼,下流,恶心,变态!”
“.不是解释清楚了么,你还骂我做什么?”
“只是觉得骂你很爽。”
雨宫宁宁骄蛮的声音中透着愉悦。
奎恩懒得喷,冷笑道:“鹦鹉也不是不行,小心我真当变态。”
她立即求饶:“奎恩哥哥,人家知错了嘛”
小魔女虽是求饶,态度却充满了挑逗和诱惑,嗓音又酥又甜,似一串银铃碰撞似的妩媚,仿佛能让人骨头都软掉。
她一贯是这样,喜欢有事没事挑逗一下奎恩,想看他害羞。而奎恩向来不会给啥好脸色,早免疫了。
但这一次,奎恩却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侧过身,不再看小鹦鹉。
“.怎么了?”雨宫宁宁发现奎恩有些不对,神情很挣扎的模样。
奎恩深吸一口气,缓慢的说:“你说话正常点.那深渊超凡者不对头,我好像有点被影响了。”
小鹦鹉一愣,旋即弱弱的“哦”了一声。
不会真对我有想法吧?一只鹦鹉?
不不不,色欲力量的影响来自于欲望.
但他是勇者诶,真的会被影响吗?
奎恩在椅子上像尊佛像一样坐了十分钟,才缓过来说道:“.开始吧。跟上去看看他有没有同伴。”
于是鹦鹉抬起半边翅膀,像害怕打针一样别过头不敢看。
“.轻一点。”
奎恩挑了根顺眼的羽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了下来。
“嘤”
雨宫宁宁娇呼一声,奎恩又要跷二郎腿了。
“你别怪叫啊——”
“很痛诶!!”她的声音莫名娇羞。
甚至有一点莫名的期待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奎恩直接开始背文言文让大脑清醒。
果不其然,效果好极了,没背一半语文老师那张绝经般的臭脸拿着铁尺令他昏昏欲睡,信誉全无。
“该怎么操作?”奎恩问。
俩人的计划很简单。
抓个深渊超凡者,拷打一番,询问离开第四层的方法。
能问出多一些有关深渊的信息更好。
而然谨慎起见,在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少深渊超凡者藏着,他们实力如何,彼此之间是否有联系的情况下,必须先收集情报。
在模仿地球的深渊世界中,加之有刺客的伪装能力,奎恩有自信能瞒过所有异世界的人。
果不其然,在深渊法律的束缚下,那家伙虽然怀疑自己,却根本不敢动手。
深渊超凡者于深渊中究竟在做些什么,千年来一直是个谜。奎恩不相信他们扮演成地球人后,在这虚幻的世界中玩过家家。
他们在深渊中遵守法律,扮演角色,一定是为了什么。
而且大概率与地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追踪他的方法,就在于这根羽毛。
“寻常占卜法在潜渊层不好用了但用我的羽毛占卜我的羽毛还是勉强能做到。”雨宫宁宁端着嗓子,一本正经问道:“你让他沾上另一根毛的气息没有?”
奎恩点头。
“包有气息的。”
“.好。咬手指,放血,跟着我画法阵。”
“放血吗?”
“不然呢?上哪找能干涉神秘的材料去.超凡者的血勉强能用吧。”
“奥术师的血不行吗?”
“.你舍得吗?”声音又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奎恩没话说,别搞了姐,一伸一缩要炸了。
他咬完手指,看着沁出的血滴问道:“咋画?”
“跟着我。”
鹦鹉在天上飞,手指跟随其轨迹在桌面上画起线条,一个简易的星象法阵渐渐成型。
这是泰缪兰最明亮的双子星云,无论晴天或阴天,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其星云中闪亮的一角,便由形状推测出另一角的方法。而在占卜领域,常用该双子星的星图绘制法阵,能起寻物、寻人、占命与求缘之效。
奎恩跟着鹦鹉一口气画完,虽然没用多少血,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法阵连个符文都没有啊”
越简约的法阵,使用起来越是耗神耗力。反而越复杂的法阵越能承担施术者的职责,自动化极高,使用起来非常简单。
“你确定我能行?”奎恩寻思自己连根魔杖都没有。
“把羽毛放中间,让开。”雨宫宁宁没好气的说。
“嚯嚯,bro懂我的奥术水平。”
奎恩照做,小鹦鹉落在法阵前段,喙子与血之法阵相触。
房间的灯忽然一闪。
空调明明没有开,却有风流过,比加了氟利昂的冷气还要刺骨。
桌上的台灯传来嘶嘶电流声,两个世界绝不相容的法则在此碰撞,当房间彻底黑下来的这一刻,奎恩忽然有了种恍惚的感觉——
又懒又爱摸鱼,总爱逗弄自己,看起来不太靠谱,性格像七月山城的天一样阴晴无常的小魔女.
不需要念咒,哪怕这里是没有一丝玛纳、无法沟通灵界、干扰如雷云般的潜渊层,哪怕没有魔杖,哪怕她变成了一只鹦鹉.
她也是足以在格林德沃任教的占卜师。
当灯光再次亮起的那一刻,桌面上的血之法阵消失了。
鹦鹉宁宁瘫在床上,而一根纯黑色、末端与虚幻血线相连的羽毛正漂浮在空中,羽毛尖尖指着一个方向。
“咕”
他捧起鹦鹉,动容的说:“卡文迪许同志,你就安心的去,剩下的交给我。”
“.滚呐。”她疲惫的说:“三小时希望能坚持那么久。”
奎恩急忙拿来出城时买的地图,对准方位,随后沿着羽毛所指方向一条线看去,那不是海港,警察没有去找失窃的虎头奔,这个方位——
奎恩压着地图的手微微一紧。
金来财宾馆。
缉毒行动锁定的目标,嫌犯秦伟正的下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