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算是赶上了,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两个,李正吉的病人居然还是从上海过来的。
听到李正吉的问题,方言说道:
“西医里面Schmidt综合症这病挺少见的,简单的来说,就是身体的免疫系统“认错人”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本来该保护身体的免疫系统,偏偏跑去攻击内分泌腺体,把甲状腺、肾上腺这些器官给弄坏了,导致它们没法正常工作。”
“哦?自己攻击自己?”李正吉听到后眼前一亮,发现自己果然是找对人了,方言确实是知道。
方言继续说道:
“至于为啥会这样呢?一方面可能跟遗传有点关系,比如家里有类似的免疫问题,就容易带上这种“敏感基因”;另一方面,平时要是感染了、压力太大了,也可能给这病“助攻”,让免疫系统更容易出乱子。”
“就是这个患者先天可能有点“底子”,再加上后天一些外界刺激,免疫系统就“跑偏”了,对着自己的腺体下手,最后导致身体里好几个内分泌器官都出毛病。”
“这个病是在1926年由德国内分泌学家Schmidt首次报道,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李正吉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方言问道:
“那这个在咱们中医里面,属于是什么范畴?”
方言回应道:
“在我们中医里面,没有免疫系统自己攻击自己的说法,非要归类的话,应该属于是汗症,消渴,虚劳的范畴,不过你这个患者…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并不是单纯的Schmidt综合症,还合并了多发性内分泌腺瘤。”
听到方言这么说,李正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跟在方言背后的一帮子人,他对着方言说道:
“有空过去帮我瞧瞧不?”
方言点了点头说道:
“行,你再说下这个患者的详细情况。”
李正吉一边和方言往前走一边快速的对着方言叙述病人的情况:
“1967年的时候她发的病,当时是发现右下颌有个肿块儿,然后到了上海肿瘤医院就诊的,病理切片判断为“网状细胞肉瘤”很快就给她安排了肿瘤外科切除手术,然后又做了放射治疗。”
“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里,她的子宫,卵巢,乳腺,甲状腺都在检查中发现了肿块,每年几乎都要做一场切除手术,甚至有一年做了两次,那些东西切下来检查都说是纤维组织”
“她这些年一直都在上海内分泌科做治疗,治疗主要在口服甲状腺片和甘草流浸膏。”
“这次到京城来主要是想过来看看协和有没有办法治疗,刚做了西医检查后,她被其他人推荐到我们中医科来看病,人家说我们都是大学生,而且马上是要考研究生的人,技术特别高超…”
“然后她就来了,刚好排在我的号。”
方言点头,问道:
“她除了那些包块,还有症状呢?四诊怎么样?”
李正吉说道:
“眼窝子发黑发暗,脸色也灰扑扑的没气色,脸上、手心上还散着些小米粒儿大小的小疙瘩。”
“舌头颜色发暗,边儿上还有瘀斑,舌苔白;摸脉,脉又细又涩,尤其是手腕最下面那部分尺脉,感觉特别弱,没什么力气。”
“自己说头晕,眼睛发干,晚上睡不好,大便溏稀,早起小便黄,平日上厕所的次数很多,主要是随身带着个水杯,随时都在喝水,有点像是消渴症的。”
“而且她的汗还很多,坐了一会儿就在冒汗,一会儿又说自己头晕。”
“体型呢?”方言问道。
李正吉说道:
“体肿形寒。”
这是一种中医里的说法。
就是身上肿着,还特别怕冷,哪怕穿得不少,也总觉得浑身透着股寒气,手脚摸着凉凉的,整个人没什么火气。
说话间方言他们已经到了诊室,这会儿患者不在,一旁正在给人看病的王志君看到他们来了,说道:
“那个患者又去上小号了。”
这话说完,身后跟着的金无病对着方言说道:
“听着有点像是消渴啊!”
消渴就是西医说的糖尿病,喝水多尿也多。
方言点了点头,对着他们说道:
“等患者回来看看就知道了。”
能够被叫综合症的都是一堆毛病凑起来的,如果还有什么合并的综合症,那更是其中的重量级选手。
过了一会儿,方言果然见到一个三四十的女性和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七八十岁的女性走了回来。
李正吉对着方言说道:
“来了。”
方言看了下那个女性,这也不像是六十六啊,看起来年龄有点大了。
而且身上各处的皮肤都是深色,脖子,双颊,手肘,看起来格外黑,这是重度糖尿病的患者很常见的一个特征。
而且她皮肤上还有一些丝状的赘生物。
脖子上还有两个鼓起来,一大一小的包块。
一个像是鹌鹑蛋,另外一个像是鹅蛋一样。
同时还能看到她之前做手术的手术印记。
应该是不止切了一次了。
看到她这个状态确实有点严重了。
“你好,这就是我们方主任。”李正吉对着患者和家属介绍道。
患者和家属看向方言,然后患者的女儿对着方言说道:
“报纸上看过!”
患者对着方言上下打量:
“方大夫好年轻啊!”
方言点点头,也不废话对着她们说道:
“我是过来会诊的,给李大夫一些参考意见,你们刚才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一些,现在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方言没说李正吉搞不定,他只说自己是过来帮忙给参考的。
患者女儿说道:
“您随便问,知道的我们肯定都说。”
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哦,对了,检查报告刚才还没全给李大夫,我这身手还有一份在上海检查的报告。”
说完就拿着报告递给了李正吉。
李正吉接过后翻开看了看,是一份数据。
方言瞄了一眼:
血皮质醇(8AM):364.3nmol/L;
尿17羟皮质类固醇10.5pmol/24h。
17生酮类固醇16.7pmol/24h;
三碘甲状腺原氨酸(Ts),甲状腺素(Ta)58.1nmol/L,甲状腺球蛋白(TG)126/L,(TM)139/L;
血糖6.5mmol/L…
后面还有堆的的东西,从数据来看,患者甲状腺功能减退(T偏低)、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疾病(TM升高)、血糖轻度异常。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除了陈麦克,大部分人只能看懂被标红的地方应该是异常点,这时候方言已经开始说道:
“我再摸一下脉,看下舌头。”
患者重新坐下,也没有不耐烦,而是非常配合。
方言开始诊脉,同时看了看她的舌苔,舌苔和李正吉说的一样,舌质晦边瘀苔白,此外方言还注意到她嘴唇是干的,并且舌头中间也是干的,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就一直在舔嘴唇,同时头上还在冒汗。
方言看了看她手上散布着小米一样的赘生物,还有发黑的皮肤,以及发冷的手,对着她问道:
“您这流汗,手又这么冷,自己感觉是冷还是热?”
“冷。”患者回应道。
“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寒,还是穿少了才觉得冷?喝热水能缓解吗?”方言问道。
患者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发虚:“是骨子里的冷,穿再多也没用,喝热水能暖和一会儿,可过阵子又凉了。”
方言点头,视线扫过她脖子上的包块,抬手示意:
“这些疙瘩摸起来硬不硬?按上去疼吗?最近有没有觉得它们在长?”
患者女儿赶紧接话:
“硬的!尤其那个大的,按重了会疼,这半年好像又大了点,上海的大夫说不敢再切了,怕伤着神经。”
他又看向患者的眼睑,轻声道:
“眼睛干的时候,是不是还发涩、怕光?”
患者点头。
方言想了下,他继续问:
“大便稀,是每天早上起来就拉,还是吃完东西没多久就想上厕所?有没有拉完肚子还胀的感觉?”
“吃完就想拉,”患者右手揉了揉肚子,“总觉得肚子里有气,拉完也不舒坦,黏糊糊的冲不干净。”
说话间,方言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皮肤不光发暗,还泛着些水肿的光泽。
方言左手诊脉完毕,便轻轻按了按她的左手手背。
结果按压处陷下去一个小坑,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弹。
方言又开始摸右手脉,同时问道:
“这肿,早上起来脸肿得厉害,还是到了下午腿更沉?”
“都肿,”患者叹了口气,“早上脸胀得眼睛都睁不开,下午腿像灌了铅,走几步路就喘。”
这时候李正吉已经开始记录起医案来。
方言则是又问起夜里的情况:
“睡不着是脑子里想事儿多,还是浑身不得劲儿翻来覆去?出汗是醒着的时候出,还是睡着后汗湿衣服?”
“都有,”患者说道。
然后患者女儿补充道:
“我妈夜里总说身上燥得慌,翻来覆去烙饼,汗出得枕头都能湿透,可摸她皮肤又是凉的。”
方言仍搭在患者脉上,右手那脉象细涩得像拉不动的丝线,尤其尺脉沉弱,几乎要隐没在筋骨里。
他目光掠过她脖子上的手术疤痕,又问:
“做完甲状腺手术后,是不是更怕冷了?说话也比以前费劲?”
患者愣了愣,连连点头:
“可不是嘛!以前冬天还能出门,切了甲状腺后,冬天屋里烤火都得裹棉袄,说话总觉得气不够用。”
方言点了点头,一直把脉搏摸完,然后才站起身,对着李正吉说道:
“咱们汇总商量下?”
李正吉一怔,知道方言这是要说判断了,于是点头:
“好,去外边讲。”
今天冇了,明天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