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从四月十一号开始,就从银行小额取现了。之前你的解释是从郑天蓝那里发现了郑光明失踪,怕因为做假账的事连累到你,所以才准备取钱跑路的。”
“但你当时说这话的前提是你假装不知道郑光明死了。”
“但现在,你已经交代了买凶杀害郑光明的事。”
周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你再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什么?”
夏宇翻了翻前面的审讯记录,还真是这样,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个信息了,可周奕竟然还记得。
范忠良之前面对周奕在心理上的围追堵截时,非常恐慌不安。
但是在开口交代自己的罪行后,情绪和心态反而渐渐平和了。
事实上这是审讯中的一种常态,很多犯罪嫌疑人会把自己犯罪的事实藏在心里,但这种不安和恐慌是会不停地折磨人的。
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只有犯了法还没落网的人才知道这种感觉。
所以很多犯罪嫌疑人最后撂了,就会顿时觉得一身轻松,心里那个折磨自己的石头总算是坠地了。
范忠良就是这种状态。
但是面对周奕的质问,他又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我…我就是未雨绸缪,想着…万一哪天要跑,就能…就能…”
周奕接话道:“就能随时跑路了?”
范忠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点头。
“可你是个有老婆有孩子、还有个老娘在乡下的中年男人,你这是打算丢下老的小的不管,自己一走了之吗?”
“可是我也没办法向她们解释啊,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范忠良,三月十七号那天,你把郑光明的身份证随手放在了汽车的储物箱里对吧?”
范忠良点了点头,眼神闪烁。
“这张身份证后来你怎么处理的?”
“烧…烧了。”
“你刚才说三月十七号这天晚上,你带着你老婆和女儿去吃了顿火锅,你说你喝醉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了,是吗?”
范忠良连连点头。
“那谁开的车?”
“我…我老婆…”
“你老婆有没有可能在当天晚上就发现了那张身份证?”
周奕话音刚落,范忠良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马上又低下了头。
“我…我不知道,应…应该没有吧。”
“你确定?”
“我…我不知道,反正我第二天去外面烧掉那张身份证的时候,它还在里面,看起来没人动过。”
“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你。”周奕俯视着他问道。
范忠良不敢吭声,鬓角的汗流了下来。
“第一个问题,上周二,也就是四月十六号这天,你是不是去丁文远那儿了?”
“是,我去了。”
“去干什么?”
“我…我帮我老婆去打个招呼,她不想继续干了。”
“为什么?”
“她…她说太累了,就…就不想干了。”
周奕点了点头,似乎是被这个干瘪的理由说服了。
然后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老婆现在在哪儿?”
“她…她…她…”
范忠良连说了三个她字,最后说出了一句让夏宇震惊的话。
范忠良说:“她上个礼拜已经去世了。”
但夏宇不知道,周奕在刚把范忠良押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对潘宏杰说陈婷可能已经死了。
周奕不动如山地问:“哪天去世的?”
范忠良浑身猛地一颤,愣在了原地不说话了。
周奕慢悠悠地走回了座位,看着像块木头一样的范忠良冷笑了下开口道:“姓范的,谎话编多了吧,自己都忘记了,圆不过来了吧?”
“你既然说陈婷是去世的,而不是失踪,那就说明她是走的正常殡葬程序吧,这个我们一查就能知道。你说不了谎的。”
“来吧,把你所谓的后面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好好交代清楚吧。”
周奕知道,这回应该差不多了。
陈婷的突然离职,太不正常了。
如果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单独事件,也就罢了。
但是和买凶杀人的范忠良联系到一起,那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简单了。
从刚才范忠良最后交代的情况来看,周奕推测,是车里那张身份证照片在三月十七号当天晚上就被陈婷发现了。
她不可能不觉得奇怪,因为丁文远说过,陈婷以前跟范忠良一起,都是在郑光明公司工作的。
可能当时她并未太过在意,但是肯定刻意去留意甚至打探了郑光明的情况,发现郑光明莫名其妙失踪了,所以就开始怀疑自己丈夫范忠良是杀人凶手。
而范忠良在知道以后,利用某种办法,杀害了陈婷,并伪装成意外死亡或自然死亡。
范忠良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奕,他所有所有的秘密,这下子全部都暴露在了这朗朗乾坤之下。
“啊——”范忠良突然情绪崩溃,开始大喊大叫、痛哭流涕起来。
夏宇吓了一跳,差点站了起来。
可扭头一看,周奕双手抱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看戏一样看着面前的犯罪嫌疑人。
范忠良一直闹腾了十几分钟,终于是乏了,慢慢的没声音了。
周奕面不改色地问道:“折腾够了吗?折腾够了我们就继续。”
周奕心说,就你这闹腾劲算个屁啊,当初许家光那情绪才叫激动,演技上你可比许家光差多了。
此时的范忠良,跟当初谎言被拆穿的郑天蓝一样,活脱脱像一只沙皮狗,瘫软在那儿。
“我说…”范忠良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能…再给我一杯水吗?”刚才剩下的半杯水,在他闹腾的时候被他洒了,连同杯子一起。
周奕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不能!除非你先交代!”
夏宇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周奕刚才突然出去倒水是为什么了。
我靠,这个审讯节奏太牛了,起码够他学个五年!
范忠良就像一个倒在沙漠里的人,在他快渴死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一杯水更重要的。
而范忠良也终于是彻底交代了一切。
他承认,自己老婆陈婷的死,也是他亲手造成的。
范忠良说,郑光明创办了光明商贸公司之后不到半年,因为业务扩张导致工作量激增,他觉得力不从心,就向郑光明提议再招个会计。
郑光明同意了,并让他直接安排。
于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把自己老婆陈婷带进了公司,辅助他。
后面又陆陆续续招过一些人。
按理来说,他是郑光明的亲信,夫妻俩在同一家公司管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一直到了九四年底,他开始发现自己老婆有些不太对劲,上班时间总是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而且穿衣打扮也开始越发的花哨。
起先他以为是有钱了,陈婷开始嘚瑟,因为他替郑光明做假账的事情,陈婷也清楚,甚至一度参与其中。
只不过为了保护自己老婆,他不让陈婷有过多过深的接触。
直到有一天,上班上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不舒服,便先行驾车回家休息了。
他当时躺在卧室里休息,突然听到门开了,听高跟鞋的声音,应该是陈婷回来了。
可他记得陈婷今天应该是去税务局办事了啊,怎么没回公司,反倒直接回家了?
他当时没太在意,刚想起身问问,陈婷却直接进了卫生间,然后开始冲澡。
他们家的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洗衣机在外面的洗手台旁边。
他没吱声,悄悄走了过去,发现洗衣机里扔着陈婷脱下来的衣服和裙子。
但奇怪的是,里面有内裤,但没有丝袜。
他清楚的记得,早上陈婷是穿着丝袜的。
当时上班的路上自己还调侃了两句,说她又是丝袜又是高跟鞋的,这是发什么骚了。
陈婷开玩笑地回怼说,我在家吃不饱,还不允许我去外面找小帅哥啊。
范忠良当时并没太在意,以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殊不知,有时候半开玩笑说的,才是真话。
然后,范忠良伸手从洗衣机里拿出了陈婷的内裤。
一检查,他说自己脑子当时就炸了。
气得浑身发抖,马上想起了早上那句玩笑话。
拉开卫生间的门就冲了进去,掐着陈婷的脖子质问那个男人是谁?
正在洗澡的陈婷被他吓坏了,开始大哭起来,但对范忠良的指控抵死不承认,说他神经病.
然后裹着浴巾的陈婷在客厅里又哭又闹,还倒打一耙说范忠良不信任她,还故意监视她,寻死觅活的。
范忠良知道她在说谎,但俗话说抓奸要抓双,他没有铁证来证明陈婷出轨了。
但他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死亡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